44、願者 不可;可者 不願?(1 / 1)

青瑤夫人 靜江 1619 字 2個月前

他的話,平靜低沉後麵,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窗外的雨漸停了,屋內沉靜如水,這片沉靜之中,我隱隱感覺到他的呼吸漸轉急促。這急促的呼吸讓我避開他的目光,微垂了頭,輕聲道:“我說過,我不再是沈窈娘,而是沈青瑤。我也說過,不會置衛家軍的名聲於不顧。還有---”我竭力不去想江文略的眼神,低聲道:“加印典禮之後,早早,便會正式叫做衛玄。”時間仿佛停滯了很久。“哦。”狐狸淡淡地應了聲。再過一陣,他卻忽然將身子向我傾過來。我本能地往後躲,但他的手不知何時已撐在了我身後,我便靠在了他的臂彎中。溫熱的氣息撲近,我慌亂下彆開了頭,狐狸便貼在我的耳邊,徐徐地問:“我問的,是你想不想回去,而不是你能不能回去。”他低沉的聲音中,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湧動。他呼出的氣息十分灼熱,我的麵頰都因為這氣息而湧起氤氳的潮熱。我聽見自己心跳陡然加快的聲音,想避開一些,他卻忽然又坐直了,站了起來,波瀾不驚地道:“隻要有大嫂這句話,我就替衛家軍全體弟兄謝謝大嫂。”他似在微微笑,可不知是不是光線昏暗的原因,我覺得他的笑有一絲不自然。“既然大嫂和我都已坦誠相待,那麼加印典禮之事,也還請大嫂主持大局。”我平定了一下呼吸,點頭道:“為衛家軍長遠著想,我定會助六叔一臂之力。”狐狸微微欠身:“多謝大嫂。”“六叔太客氣,做為當家大嫂,這是應當的。隻希望以後衛家軍的事情,六叔不要瞞著我。以前山寨的那幫弟兄,我---是真的將他們當親兄弟一般看待。”“那是自然。”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飄著。眼見他要俯身來抱我,我忙道:“六叔,我這腰,隻怕不能騎馬。還是請六叔回去派輛馬車來,順便叫燕紅過來接我。”狐狸的身軀僵了片刻,又慢慢站直,低聲道:“是。”望著他消失在門口,我無力地趴回榻上,將臉蒙在繡枕裡,心亂如麻。我不過如浮萍般漂到了雞公山,且名義上是一位孀居的寡婦,還帶著一個孩子,人前人後他得叫我一聲“大嫂”。他怎會---是現在的我太敏感,還是過去的我太遲鈍?紛亂了許久,我翻過身,仰麵躺著,在黑暗中緩緩地閉上雙眼,將上雞公山之後的事,在心底想了又想。窗半開著,濕悶的夜風從窗外撲進來,將我濃濃地罩住,讓我渾身潮熱難當,漸漸地出了一身大汗。我不想在早早加印典禮那天由人扶著進去,於是咬緊牙關,每天拄著拐杖,在院子裡不停地走著。這幾日天氣有些悶熱,天空時刻是陰霾的,一如我的心情。我似感覺有許多東西沉重地壓在心頭,可仔細一想,又不知是什麼。這股沉重讓我沒有心思踏出院門一步,可眼見後日便是加印典禮,我總有點忐忑不安,想著要找老七來細細問一問。院中的人都出去了,我撐著拐杖走到內院門口準備喚人,早早興奮地奔進來。他撲過來,抱住我的腿,仰著頭,糯糯地叫了聲:“娘!”我心頭的雲一下子散開了,慢慢跪在地上,鬆開拐杖,張開雙臂抱住他。顯然這段日子他學會了很多話,嘴裡不停叫著:“叔叔!畫畫!”他手上還緊攥著什麼東西,嘩啦嘩啦地響。我低頭一看,是一張信箋。我想拿過來細看,早早卻不放手,我隻得輕哄著:“乖,早早,給娘看看---”早早卻抱著我的脖子,奶聲奶氣道:“咬咬,叔叔咬咬,娘咬咬---”我呆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大笑著在他左邊麵頰上重重地親了一下,又親上他右邊麵頰。他這才滿足地鬆了手,我將信箋拿到手中,低頭一看,笑容慢慢在唇邊凝結。白箋之上,字跡清峻挺拔,正是狐狸的筆跡。願者,不可。可者,不願。正發愣時,雲繡惶惶然跑了過來,看見早早在我懷中,鬆了口氣,拍著胸口,道:“小祖宗,我遲早會被你嚇死。”我醒過神,問道:“怎麼了?”雲繡尷尬道:“我帶早早在外麵走一走,正碰上六將軍,他說要帶早早去他那兒玩一下,我正好內急,便去了茅房。再去六將軍那裡接早早,誰知六將軍正和紀先生在商量什麼要緊事,說早早在屋裡自己玩,我們一進屋看,結果沒人,嚇得到處找。誰知這小祖宗自己走回來---”她話未說完,腳步聲輕而急促,狐狸奔入內院。看到早早的那一瞬,我明顯感覺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走過來蹲下,手指反勾,輕輕掐上早早的鼻子,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話語裡卻滿是笑意:“臭小子,敢亂跑,小心六叔打斷你的腿。”早早卻渾然不怕,一擰身撲入他懷中,叫道:“叔叔,咬咬。”狐狸哈哈大笑,便在他左邊臉頰上啪唧親了一口,早早還不滿足,又將右邊麵頰送上。狐狸正要親上他麵頰,目光掠過我手中的白箋,笑容便也如我先前一般,凝結在了唇邊,他的眼神也似閃過一絲慌亂。早早等得不耐煩了,往他身上扭,狐狸才慢慢地、輕輕地在他麵頰上親了一下。但他的目光,卻一直望著我。我低下頭,撐著拐杖站起,輕聲道:“我走累了,進去歇息,六叔請自便。”身後,狐狸似在將早早交給雲繡,淡聲道:“瑤瑤在園子那裡玩,你帶早早去找瑤瑤。”我急速走向屋內,可畢竟撐著拐杖,走不快,耳聽得雲繡出了院子,狐狸在追上來,慌神下拐杖磕上門檻,眼見就要撲倒在地,一雙手臂急伸過來,將我攔腰抱起。他抱的力量十分大,我身子完全向後仰起,他的唇便貼在了我的頸窩處。他的氣息很急促,“青瑤,我---”我極害怕他要說出什麼話來,運力掙紮了一下,他的話便僵在了喉頭。腰間的手臂緊了片刻,才又慢慢鬆開來,將我扶著站正。我抬眸,狐狸眼中有一抹腥紅在慢慢褪去。他低頭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那紙白箋,平靜地退步,欠身。“大嫂好生歇著,小弟告退。”四月二十八,洛郡,衛家軍少將軍衛玄加印大典。前晚下過一場大雨,到這日天放晴,辰時已是豔陽高照,將校場四周的蔥籠青丘、連綿的野花照得燦然生輝。我抱著早早坐在馬車中,從將軍府一路前往校場,偶爾挑簾見街道兩旁紫帷遮道,及至到了校場,軍旗颯颯、儀仗威然,不由也暗暗佩服狐狸將一支山寨出身的隊伍整肅得頗具皇家氣度。馬車在青瑤軍的簇擁下入轅門,鼓號齊響,靴甲大作。狐狸一襲銀色盔甲、紫色戰袍,帶著上千人迎上來,均單膝跪地,齊聲道:“恭迎少將軍!”上千人齊喝聲如同在校場上起了個驚雷,我怕懷中的早早嚇著,他卻似是極興奮,扭著向狐狸伸出雙手:“叔叔,咬咬!”狐狸眼睛中閃過絲笑意,與身後上千人同時起身,腳步劃一地退於兩旁,恭聲道:“請少將軍就位!”這日陽光燦爛,照在將士們的盔甲上,閃著點點寒光,也照在狐狸盔帽下的麵容上,讓他俊目生輝、英氣勃發。馬車直駛到校場將台後方,狐狸考慮得很周到,讓人在將台後拉起了高高的帷簾,燕紅扶著我自帷簾後方抬級而上,挑開簾帳,便是將台的主位。這樣,我不需要人扶,也不需拄拐杖,以一種較從容的姿態坐入將台主位,再從雲繡手中接過早早。早早剛入懷,竟然興奮地拍上我身前的長案,大聲叫道:“叔叔!叔叔!咬咬!”我以為他是在叫狐狸,側頭一看,將台西麵的客位上,江文略一襲玄色錦袍,微笑著望向我和早早。數日未見,他的麵色似乎好了許多,坐在椅中,也自有一股端然的氣度。我微頷首,他站起身,走至主位前,拱手道:“夫人,少將軍。”他這兩聲呼得十分平靜,眼神也與數日前截然不同,可不知為何,我心中竟忽有微痛,卻也隻能欠身為禮,淡淡道:“江公子能來觀禮,沈青瑤不勝感激。”江文略一笑,正要開口,狐狸把著一人的手臂過來,大笑道:“來來來,我引見一下。”我抬眸,隨狐狸走過來的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眉宇漆黑、雙眸閃亮,神采飛揚,隻是雙唇未免薄了些。走至案前,狐狸笑道:“大嫂,江兄,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飛龍軍的少將軍,藺子楚,藺少將軍。”原來是藺不屈的兒子,難怪頗具將門氣度。藺子楚笑著拱手:“夫人,少將軍。”我忙欠身還禮:“藺少將軍遠道而來觀禮,沈青瑤不勝感激。”對答間,腳步聲蹬蹬響,二叔、四叔、五叔、老七聯袂上台,皆著盔甲戰袍,齊齊在案前單膝跪下:“拜見少將軍!拜見夫人!”見二叔這等草莽之人都如此謹守禮節,且十分恭肅,我心中略感寬慰,再看了老七一眼,見他並無異樣的神情,稍稍放了心,隻希望今日狐狸能順利頒布新的軍政條例,二叔四叔能順從地交出兵權。眾人各自歸位,狐狸在緩步走向台前。我抬頭看了看天空,陽光絢麗得讓我微眯了一下眼,恍惚中看出去,空中的雲朵象被這炙烈的陽光染上了一抹血紅。血雨腥風般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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