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被錄取為大學生的消息,雷彥軍先是驚喜,但馬上就明白了這是父親背後做工作的結果,同學們也都知道大名鼎鼎的革委會副主任雷宏權就是雷彥軍的父親。雷彥軍覺得十分難堪,他寧肯不要這個名額也不想被彆人指指點點,何況雷忠民還是他形影不離的好朋友。“父親,你不該這麼欺負人家雷忠民,人家就是比我優秀,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你叫我以後怎麼去見人家,你讓我今後怎麼活人。”一向溫順的雷彥軍突然對父親大發雷霆,雷宏權有點吃不消。“你想乾啥,狗日的你還反了天了,敢對你老子大喊大叫了,看我拿棍子不打死你個王八蛋!”“那你就打死我吧,打死我心裡還能好受些,我不想去上這個大學。”雷彥軍哭了。“哎,這不是欺負人家哩麼,造孽呀!“雷宏權的老伴也在一旁長籲短歎。平時沒事的時候,她總喜歡去雷忠民家竄門,她和雷忠民的媽媽是好姐妹,現在這麼一鬨,她也沒臉去見人家了。”你喊叫個屁,真是頭發長見識短!你看事情目光能不能長遠一點。”雷宏權雖然嘴上硬,但心裡也不好受,但是他知道當這個革委會主任也沒有多長時間了,趁現在不趕緊給孩子辦點事,以後真的就沒有機會了。何況這個事情還牽扯到宏字輩和恒字輩的矛盾糾葛。長期以來,上溝村的宏字輩和恒字輩兩大家族勢力明爭暗鬥,誰也不服氣誰,雖然現在不是那麼直接了,但是隨處可見的暗鬥還是有的。但總體來講,宏字輩還是占了上風。可是,最近幾年,雷恒茂和雷恒義的幾個兒子如狼似虎,風頭狂勁,大有後來居上之勢,而宏字輩的幾個子弟處處受製落於下風,這讓雷宏權很不甘心,他早已經想采取手段殺殺他們的威風,重挫他們的銳氣。機會總是有的,他先是讓雷宏發當了這個生產隊長替代了雷忠實,然後再讓兒子頂替雷彥軍替代雷忠民上了這個工農兵大學,雖然目標總是對準雷恒茂看起來不地道也有些不忍心,但是為了家族,他必須心狠手辣厚顏無恥。可是,誰明白他的用心呢。其實雷宏發等宏字輩的人明白他的目的。雷恒茂他們也明白他的用意,但孩子老婆卻不明白!不明白歸不明白,他絕對不能動搖自己的決心。“孩子,有些事情你還不明白,長大你就明白了。這個世事馬上要變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等將來人家欺負到你頭上的時候你就後悔了。何況事情已經定下來了,我也無法改變結果,你就認命吧。隔天你和你媽帶上些雞蛋點心去看看雷忠民。”“我沒臉去!”雷彥軍說。“隨你的便吧,哎!真是糊塗呀。”雷宏權說著話就提著黑色的公文包出去騎上自行車到公社去了。對於雷忠民,父母沒辦法理解和擔待他的痛苦,這種痛苦終究還是要靠自己消化,過了些許時日,這一股子邪勁慢慢泄了,雷忠民終於轉過彎來認命了,畢竟走出去的人是極少數,自己這樣的地位和出身正常結果就是當農民。什麼臉麵不臉麵的,自己是能要臉的人麼!想通了,他就不想呆在黑暗的房子裡再折磨自己了。這個時候,雷彥軍和他的母親提著滿滿一籃子雞蛋上門謝罪來了,雷彥軍含著眼淚說對不起,雷忠民的怨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他哈哈一笑說沒什麼。我們還是好哥們。對於父親雷恒茂,他還是把雷彥軍母子倆和雷宏權他們嚴格區彆開來了,雖然他們是一家人,但是他們不是一類人。當然,逮著機會的姐姐哥哥親戚朋友終於來到他的房子也給他寬心,雷忠民沒有想到,他們把這件事情看的很淡很淡,哥哥說,天底下的能人被糟蹋的多得是,**都被摔死在溫都爾汗了,你算什麼,這使雷忠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有了改變,退一步海闊天高,雷忠民的眼前豁然開朗。是的,沒有被推薦上大學不丟人,自己的實力就在哪裡放著呢,你不推薦我上大學問題在你,我還是我,這根本沒有什麼難堪的,我有什麼錯。過了些時日,雷忠民走出了自己的房子,他來到村北的塬上散心,這個時候,痛苦和不甘仍然沒有散儘,但他隻能讓心臟的承受能力逐漸增強來適應這個多變的社會。人總是要見人的,最後你隻能直麵慘淡的人生,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才是真的猛士。陽春三月,寒氣還沒有散儘,但春意已經悄然而至綠了枝頭晃醒了大地,雷忠民放眼望去,桃花正粉杏花正白,塬上的菜籽花卻是金黃滿地,望著這一地的燦爛,他的笑容更加燦爛。老人家說農村是一個廣闊天地,知識分子來到這裡大有作為,這話不正是說給自己聽得麼。春意盎然,雷忠民伸手折下了幾串繁密的油菜花花枝放在鼻子底下聞了個不亦樂乎,但他的舉動被不遠處的一雙眼睛看了個正著,負責看護生產隊莊稼的胡老六一路怒罵著衝向了他,那一種雄霸的氣勢一下子鎮住了雷忠民,雷忠民害怕了。雷忠民知道對這種人一切的解釋都是沒有用的,他一看大事不妙,隻能撒丫子逃竄,眼看著胡老劉越追越近,想著自己免不了一頓毒打,雙腿發軟的雷忠民一拐彎發現崖下有一個土洞,他一頭拱進去大氣不敢出一口。腳踩在他頭頂上的胡老六眼神不好,他知道雷忠民就在附近,但楞是沒有發現腳底下的破洞。胡老六打人下死手,劈頭蓋臉皮開肉綻,人稱胡閻王。全村的小孩誰都不怕,隻怕他一個人。曾經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的雷增誌有一日去偷生產隊的桃子,眼看著胡老六來了,其他的小孩嚇得跑的比兔子還快,唯有他吃著桃子瞪著胡老六。然而胡老六空中帶哨的一頓皮鞭打得雷增誌跪地求饒,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去惹胡老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