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日趕日地便就熱鬨起來。初八楊家來催了妝,合府上下便再也沒有人能閒著的了。沈羲翌日雞未鳴便爬了起來,與沈嫣同到了長房。上晌客人不多,但過午之後逐漸熱鬨,到了下晌,便已經四麵都是賓客了。雖說喜宴是在婆家辦,但娘家這邊也得置上席麵招待前來送親的親友的。日落西山時楊家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地前來,沈羲抽空到前院看了看大姑爺楊遜。隻見其個頭偉岸,應答得體,雖然長相算不得一等一,比起林霈也略遜一籌,但勝在渾身上下都透出股沉穩氣質,倒是個看起來頗顯靠譜的男子。她回到房裡與正緊張得靜默不語的沈歆笑道:“大姑爺今兒倒是極惹眼。”沈歆聽到這話又不由眼裡放起亮來:“是麼?”“不信我帶你去看看?”她招手道。新姑爺到來還得跟女方賓客敬過酒之後才能帶走新娘子,少說還得有半個時辰,偷看的時間還是有的。沈羲知她心裡緊張著什麼,索性讓她看過之後安安心心地上花轎。這裡便就讓沈嫣打前站,姐妹仨兒悄摸地到了正院後方的窗戶下。楊遜正在接受敬酒,喜袍下身軀健壯,麵上春風得意,應對起這滿堂客來不但未顯拘促,反倒是遊刃有餘。沈歆看了兩眼,臉便紅了。再看兩眼,心便踏實了。此人雖不同林霈,但卻有另樣魅力,如今她心裡早已經撇去了林霈,便不知不覺便讓這身影進駐了。“走吧。”她紅臉扯著她們衣角。回房後的她安安靜靜,直至上轎時也都無一處行差踏錯。黃氏望著花轎遠去,抹起了淚。沈嫣私下裡歎氣。前世裡她未曾享受過這樣的溫情,這世裡想來是更不會再有的了。“想那麼多做什麼?”沈羲拍拍她肩膀,笑道:“明兒來幫我收拾院子!”沈嫣頓住。沈歆出了閣,梨香院終於也要搬回抿香院了。沈羲已等不得,她必須讓戚九早日過來,而沈若浦也在堅持讓她快搬,那麼自然是翌日就該動手。夜裡沈羲睡到半夜,又驀地醒了過來,睜眼之間透過薄薄窗紗看到暗沉天光,恍惚間不知身在何處。正抱膝冥想,後窗處又傳輕輕剝啄聲。她心下微頓,走過去再將暗號一對,接著便就推開窗門放了戚九進來。“怎麼樣?”她問道。“有些許收獲。”戚九自懷裡掏出兩樣物事,“果然如姑娘所猜,柳絮被逐的原因確實有些蹊蹺。”沈羲連忙往這物事看去,隻見一件是隻痕跡累累的銀斑指,還有一件是塊絲帕。“你該不是想說,韓若矩和柳絮……”雖說這種事太常見,但她直覺地不太相信。“不是。”戚九搖頭,“這件事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韓若矩與柳絮沒有曖昧,但是柳絮似乎知道他一點私事。”私事?沈羲不得其解。“具體什麼事情她並沒有提到。不過,姑娘應該聽說過燕京張家?”戚九這裡凝著雙眉,忽然間這麼說起來。沈羲渾身毛孔倏地收縮:“你是說護著大秦皇帝南下,最終殉國的張家?”戚九未置可否,隻說道:“韓家這老太太隻是張家遠親,燕京張家那會兒有位小姐,去祭祖的時候韓家老太太帶回了京師為姐妹。“但是沒幾年那位張小姐便就遭遇橫禍而死,隻餘下這位溫姓養女,過後這養女就成了韓家的少奶奶。”沈羲湧起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她從來沒有試過從外人嘴裡聽到這段經曆,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記得張小姐嗎?!“然後呢?”她道。“韓家當時並不顯赫,能娶到張家的養女讓所有人都覺驚奇。”誰不驚奇?沈羲也驚奇!就算是她知道張解夫婦如此對待溫嬋並無失當之處,可她卻知道,溫嬋心裡喜歡的卻是徐靖,她怎麼會乖乖就範嫁給姓韓的呢?為了搶徐靖,她都不惜把她給殺了,難道她會甘心放手嗎?她必然會製造機會也要嫁給他的!“但小的昨日卻從柳絮處聽到,這門婚事當初居然是韓老夫人自己提出來的。”戚九眉頭鎖得如這夜一樣深,每說出來的一句話背後仿佛都藏著個疑問。“自己提出的?”沈羲驀然無言,溫嬋怎麼可能自己提出嫁給了韓若矩?這沒有道理!“韓若矩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問道。難不成他會比徐靖更出色?令得一心謀求榮華富貴的溫嬋不惜為了他連安國公世子夫人的名份也不要了,連她肖想了那麼多年的徐靖也不要了?“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戚九眼裡也有疑惑,十二年前她恰在大秦皇宮,而韓若矩那時也還是大秦朝軍營裡的參將,所以她自然對他還有印象。“他們都說韓頓少時在張家讀書,但是小的卻隻記得韓若矩並不怎麼常往張家去。“張家對他與韓家老太態度也不如想象中親密。隻是因為愛才的緣故,對韓頓倒是頗為不錯。“韓頓也應該是自十七八歲中了舉人之後便沒有再住張家了。“總之就我個人的印象裡,張家這位養女婿隻能算是平常。”韓家與張家沒有想象中親近可以有很多種解釋。不過,韓若矩既然並不格外出色,溫嬋又是怎麼會主動提出嫁給他的?“你還打聽出些什麼來?”沈羲道。“小的在韓家莊子裡潛伏了兩日,為免打草驚蛇,這些信息是從柳絮母女對話裡探聽到的。“這兩樣東西,也是小的通過柳絮從她箱籠裡拿到的。“這斑指瞧著不像是尋常人的物件,這帕子瞧著也有些年頭了,小的帶回來,是想讓姑娘看看能不能用得上。”沈羲掏出蕭淮給的那顆夜明珠,再次拿起這斑指對光看起來。斑指明顯是男人用的,雖是銀質,但是上頭的花紋瞧著卻不普通,至少是有品階的官員所持之物。再看這帕子,也是上等的天絲織成,帕子角上繡著半朵牡丹,雖然不能肯定是不是溫嬋的東西,但憑質地,肯定不是柳絮所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