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畔的簾幔被風撩到了臂上,他才動了一動,望過來道:“相國寺後的小胡同,就是那日你跟韓敏起衝突的地方?”這聲音沉緩,倒是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張盈點頭:“是。”蕭淮喉頭滾動了一下,然後輕咬著上唇凝眉看向窗外。窗外有秋陽,有落葉,有風。半晌他收回目光,垂眼道:“還有這樣的事情……”說完再看看她,他又道:“不過也沒關係,不管你是誰都過來吧。”他伸出雙臂要抱她,眼裡的驚訝錯愕已逐漸消去。張盈眼眶微紅,傾身過去。但他伸出半路的手臂卻又忽然停住了,她尷尬地停在半路,抬眼看他。“你是張煜的妹妹張盈,那你跟徐家是什麼關係?”他眉眼又轉清冷,手臂已經改為垂落在膝上。“蘇言說張盈並沒有出閣,你為什麼會葬在徐家?溫氏她們為什麼會獨獨挑中徐家墳園對付你?你是為了護住自己的墳塋才冒險前去?”張盈不能不佩服他的敏銳,一個個問題全都是關鍵。她深吸了口氣,說道:“我雖然沒有出閣,但安國公世子徐靖卻是我的未婚夫。我與他青梅竹馬,十六歲訂親,沒多久我就死了。“我死後他請求我父親,將我葬到了徐家墳園。“溫嬋挑中徐家墳園對付我,是因為徐靖與我相鄰而葬,她不但要毀我的墳,更以徐靖和徐家各先祖的墳在要挾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蕭淮目光倏然冷了,他眯眼望著窗口,再道:“溫氏當年為什麼要殺你?”張盈沉氣,不知道該怎麼說。溫嬋殺她是因為嫉妒,但是這嫉妒裡也包括徐靖。如果沒有徐靖,也許她還下不了決心殺她。然而她要怎麼把這種事說給他聽?“說話。”他道。她吸氣,說了出來:“她嫉妒我。”“嫉妒什麼?”他又道。張盈知道,她越是隱瞞,他越是會去查,更甚至,他還有可能直接去問溫嬋。麵前的男人一旦有了疑心,便不是甘於被蒙在鼓裡的那種人。她抬頭看著他,說道:“她嫉妒我擁有她所沒有的一切,包括徐靖。”他還在看著窗外,整個人卻已被秋風吹冷。張盈察覺到一陣窒息感。麵前忽然又傳來聲低哂。“所以她殺你,是因為爭風吃醋。而你要報仇,是因為她贏了?”這聲音有些輕飄,不複往日和煦。“不全是。”張盈抿唇,“世子,你可能無法想象那種被人背叛的痛苦。“我待她從無私心,但最後我還是死在她的嫉妒心下。她否認我和張家為她做的一切,她覺得我不配擁有”“徐靖與你在一起多久?”他說道。張盈默然半刻,抬起頭來:“我們兩家是好幾代的世交,從我記事起,我就認識他了。”蕭淮撐地看著前方,忽地笑起來:“記事起就認識的青梅竹馬,沒成親也把你接到自家墳園葬下,自己死後且還與你相鄰而葬,這麼深情的男人,可真少見!“這麼說來,你必定也是很喜歡他的了。”“不是你所認為的那種喜歡。”她說道。“那是哪種?”蕭淮布滿譏諷的臉轉過來,“你總不會跟我說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吧?“十六年的情分,你連我這個認識一年不到的人都喜歡上了,你會對你的前未婚夫沒有感情?你會不喜歡他?“你若是不喜歡他,又怎麼會明知道有危險還上了溫氏的當!”“世子,我跟徐靖是打小的玩伴兒,並不是因為兩情相悅締結的婚約!”張盈道:“我哥哥比我大好幾歲,表哥表姐們也統統比我大,他們都把我當孩子,隻有徐靖願跟我做朋友。“所以我們常在一起玩,但我對他的感情,真的與對你的不一樣。”“不一樣的意思,是指你可以毫不猶豫地舍出我給你保下的性命去護著死去多年的他!“而可以不管當你有了什麼閃失之後,不知該如何自處的我是麼?!”蕭淮望著她,終於站起身,垂眼望著她冷笑起來。“這就是你所謂的不一樣,你覺得你還是可以為他舍身赴死的,而我就活該眼睜睜看著你去為彆的男人赴死!還居然是個早就死了的男人!”“世子!”張盈也站起來。“彆叫我!”蕭淮暴怒,圓睜的眼眶周邊甚至都已經有了血絲出現:“你明知道她們想殺你,是以個死人在威脅你,你還是直接奔著他去了!“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說還魂我就信你是還魂,你說你是張盈我就信你是張盈,甚至賀蘭諄去救的你,跟你在一起呆了一夜我也可以不在乎!“但是我不能接受你還惦記著一個曾經與你有婚約的男人!“你怎麼能這麼自私?“你有沒有想過你萬一死了,我怎麼辦?“你這條命是我保下來的,如果你碰到的不是我,你早就死了!到今日哪裡還容得你去為那個姓徐的送命?!“我保下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去證明你對前未婚夫的忠貞!”屋裡充滿了他的怒吼聲。張盈一顆心繃到了極致,她抿唇半晌,說道:“你冷靜下行麼?“我是有把握的。沒有勝算我也會等到有勝算再去。處在我的位置,怎麼選擇我都很艱難”“把握?”他笑起來,“對方十幾個殺手,你就覺得你絕對不會出事?“你知不知道宋姣追著我來的時候我想的是你?而你卻在趕著去護你死去的未婚夫的墳!“你說,你這樣對我公平嗎?!“如果你死了,我是活該對著你的牌位孤獨終生,還是活該懷著對你的恨意和對那個男人的嫉妒此生此世心頭難平?“你都能為了他做到這種地步了,我還能相信你對他沒有情份?能相信不曾心儀他?!”張盈屏息。她說道:“我隻是出於道義。一個陪伴你那麼多年的人,終歸也是朋友,我沒有辦法說服我自己熟視無睹!“何況張家徐家總共也隻剩下我在了。“溫嬋她們就是衝著毀墳去的,我哪怕不是作為徐靖的未婚妻,就是作為徐家的世侄輩,也不能放任她們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