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老爺書房一進小書房,看到父親正站在金絲楠木紋雲書案旁,手執湖筆,也不知道在寫什麼,薛蟠隻好靜候在旁,眼睛卻不自覺的觀察起書房來。一入這東麵堂屋,第一眼見到的,隻會是東麵放著的大大的書架,隱約可見的有四書五經等經濟仕途之書,北麵地上一溜四張楠木大椅,中有兩張高幾,幾上各放有碗盞等物既不必說。書架前放著的正是那雲紋書案,案上的文房四寶子亦不必細說,案旁放著一童子槐下抱書大瓶,瓶裡放著些許字畫卷軸,進門腳處放著一高四角楠木架,加上放著精致的鬆柏盆栽。布置不可謂簡單,但處處透著雅致。薛家雖現在是皇商,但沒有普通商人的市儈。畢竟也是有名的書香世家,倒是多了分儒雅之氣。這薛老爺雖現忙於商務,但本身也是捐了監生,這身份也是與普通商戶不同。薛蟠雖這四處打量也不過是一瞬的事,即刻收回了眼神,盯著自己的鞋子,靜靜等父親寫完,方才回事。而薛父在薛蟠進來之時便已知道,但想試試這兒子是否有所長進,是否真如昨日夫人所說的與往日有所不同了。所以他知道薛蟠進來也不回他,如若是平日,這蟠兒早就不管不顧隻管回了自己的事情就罷了,可今日卻能靜靜的候著,這怎能不讓薛父對夫人所言又信了幾分。書房裡靜靜地,一個自在地寫字,彆的似與他不相乾,一個也隻靜靜地站著,似彆的也不與他相乾。兩個比耐力的人,看誰的性子先受不住,誰就輸。薛蟠雖不知道這是父親對他的考驗,但是以前去老師辦公室時也會偶遇到老師正在忙彆的,也會等在那裡。而且,以現在薛蟠的性子,讓他激動,還真有些困難,如今這般,也就不足為奇了。終於,薛老爺放下手上的筆,把寫好的文鑒吹乾,放在一邊,才抬起頭來,可惜薛蟠低著頭,否則他就能看到薛父臉上滿意的神色,但也隻是一瞬而已,端的是可惜可惜。要知道自薛蟠長成以來,還從沒有得到過父親的滿意評價。“你這孽畜今日又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到這書房裡來?”故意板著張臉,薛老爺說道。這時候的規矩,是抱孫不抱子,又怕慈母多敗兒,所以即使滿意了,薛老爺麵上也難以表現出來,這也是這時代做兒子的悲哀,但又何嘗不是做父親的悲哀。如果不是知道生病的時候,父親經常趁自己睡了來看自己,幫自己掖被角,還真會讓薛蟠以為這薛父不喜歡他呢。“回父親大人的話,孩兒自知以前實是太過頑劣,又疏於讀書習字,研習經濟學問,自大病一場後,亦有所覺悟,方知以前的不孝,讓父親母親操心。從今以後,孩兒想認真學習,方對得起父親這麼多年的教誨,對得起父母親的養育之恩。”頓了一下,“然孩兒以前不懂事,致使先生離我而去,所以,孩兒想請父親再請一位先生教導孩兒學問文章,孩兒必不像以前一般作為,請父親成全”,說完又拜了一拜。仔細打量了一會薛蟠,看其言辭誠懇,並無半分虛假,亦不是有人教了他來說的,薛父點了點頭,方開頭道:“你能有如此想法足見是有長進了,這件事為父自會辦,但先生請來了,你要好好學才好,要是讓我知道你隻是說的好聽,還像以前那般躲懶不求上進,仔細你的皮”。雖對今日薛蟠的表現滿意,但仍告誡於他,要時時敲打於他,使其不驕不躁,方是為父的本分,這足見好父難為啊,這些滋味,也隻有等薛蟠自己當了父親才會知曉的。薛父何嘗不想像薛母一般寵著兒子,可父母終不能護他一世周全,以後的路還要他自己來走,況且薛府薛筱(薛老爺的名字)這一房,膝下隻有這一子,以後承繼香火,光耀門楣都要靠他一人,怎能不上心呢。有道是天下兒女難為,天下父母更難為。聽父親答應下此事,薛蟠笑著又拜了拜,連忙保證道“謝父親,孩兒一定好好跟著先生學習,不使父親失望。”想了一下,“還有,孩兒不僅想要教孩兒讀書習字,明白做人道理的老師,孩兒還想請父親請一位能教孩兒強身健體,騎馬射箭的師傅”。“哦,這又是為什麼?我們這樣的人家,小廝保鏢一大堆,還要習武,不會亦是想什麼幺蛾子了?”在現在的世道,讀書人是被人看重的,但舞刀弄槍的總是落了下乘,所以薛老爺也有點不喜自己的兒子在這方麵下功夫,怕他好不容易回歸正途,又出什麼狀況。“話雖如此,但自孩兒傷病以來,深覺得身體健康的重要,身體好了,讀書習字才更有精神。再者說來,像咱們這樣的人家,有時,走南走北也是有的,雖有保鏢跟著,可總難保萬一,自己會些拳腳功夫,雖不能傷敵,但自保不拖累了旁人也是好的。”想了想,又說道“孩兒知道父親是希望孩兒能專心學習,好以後繼承祖上留下的基業,況且父親隻有孩兒一子,以後保護父親母親妹妹,護得家裡周全,全在孩兒一身,這身體也是尤為重要的。不僅是孩兒,父親也是要保重身體,我們薛家,娘親,我,妹妹,還有全家的奴才都靠著父親,孩兒在此亦勸父親保重身體才好,這也是孩兒的孝道。”雖不知道薛老爺是怎麼故去的,什麼時候故去的,但是如果曆史沒有改變的話,總是在薛蟠年幼時去的,所以薛蟠才有方才一番話。他是真心希望父親能夠活地再長一點,再長一點,是的,父親,在這些天的相處中,他已經接受了這裡的一切,包括父親。雖不是現代人那種喜怒都在臉上,但是薛父給予的父愛他卻是感受到了的,絲絲的溫暖滲透了薛蟠四肢百穴,無處不自在。薛蟠能感受到父親對他的期望,對過去的他深深的擔心。他能感受到父親在聽了這些話後手指微微的抽搐,是激動的吧,過去的他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畢竟一個小孩子,怎麼會想到有一天父母會不在了呢,總是認為他們會一輩子都陪著自己,總會認為這薛家的基業花一輩子也是用不完的。可現在,他的內裡是個成年人的靈魂,想得自然更多,更透徹,也更清楚。但也正是一個成年人,才會讓他不想失去,在失去時才會更加痛徹心扉,才會想去抓住,抓住這僅有的渺茫機會。聽著兒子在自己麵前侃侃而談,沒有一絲慌亂,說話條理分明,不禁在心裡點了點頭,孩子畢竟長大了,以後薛家有望了,怎能不讓他高興呢。對於薛夫人昨日說的又多信了幾分。薛老爺畢竟還是個生意人,雖然骨子裡透著儒雅,但生意人的本質還是有的,那就是謹慎,他還要再觀察薛蟠,看他能否正真堪當大任,讓他放心的把薛家托付。對於薛蟠說的也深以為然,身體畢竟重要,薛家以後開枝散葉都要靠他,“你既這麼說,為父也幫你留心找一個好的習武師傅,但還是以學業為主,方是正道。”“多謝父親成全”,一聽父親答應,薛蟠喜不自勝。雖知道現在的武功,不會像金庸一樣飛簷走壁,隔空點穴,也沒有內力可言,但是光能護得自身周全就已經很讓他滿足了。再者,在現代,騎馬射箭,那是貴族運動,是燒錢的事,現在既然有這條件當然要好好利用了,一技在手,天下我走,怎麼說也要成為一個文武全才,方不負來這世界走一遭。其實不是薛蟠不想和薛父談的更加深入,但他畢竟隻是一個六歲的稚童,能提這些要求已經很不尋常了,如果談什麼治家之道,談什麼朝廷,那不是讓人當怪物看,總要做一些符合孩童的行為,方不顯得突兀。再說,哪有一口吃成個胖子的,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才好,自己現在的基礎也沒打紮實,何談其他。“如果父親沒有什麼吩咐,那孩兒告退了”,等到父親的點頭,方緩步退了出去。計劃終於要開始了,薛蟠看著天邊浮動的彩雲,心中不住的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