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向科他們趕得及時,很快便將已經陷入昏迷狀態的侯域送去了醫院。葉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著到醫院的,腦漿像是被凍住了,周圍的喧鬨聲,還有雜遝的腳步聲吵得她完全沒法思考,眼前總閃現著一幕幕的猩紅,還有侯域毫無血色的臉。無形中好像有隻大手正死死地掐著她的喉嚨,難受得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侯域可能會死,可能會從她生命中永遠消失,她的孩子可能會沒有爸爸。這個認知讓她心頭湧上了一股難言的恐懼和絕望,疼得她的心都快要裂開了一樣。她想不通,她的人生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過得如此煎熬?侯域怎麼就突然危在旦夕了呢?在她的認知裡侯域一直都是那麼的意氣風發,好像對所有的事情都智珠在握,好像一直都是一個強大到戰無不勝的存在,然而他現在卻有可能會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是當初她那樣怨恨侯域時她都沒有想過要讓侯域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在她的觀念裡,那畢竟自己曾深愛過的人,分開了,氣消了,各自安好便是結局。怎麼會變成這樣呢?變故來的太快,事實太過殘酷,她不知道該怎麼去接受這個現實。侯域被推進了手術室,時間猶如淩遲,葉慈備受煎熬,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已變得模糊,她卻還是死死地盯著手術室的燈不敢轉眼,好像那抹不停閃爍的紅光就是她目前的唯一支撐一樣。夜晚,醫院的中央空調吹得人發冷,葉慈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窟,從頭冷到腳,心臟仿佛都快要被凍碎了,腦中卻還是不能克製地想著“侯域可能會死”這件事。恍惚間,連夜趕來的侯父好像從她麵前經過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沒注意到,侯向科也好像過來勸過她,讓她去休息,她也沒聽清楚,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手術室的燈。這種煎熬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天黑了,又亮了,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侯域被推出來時,仍舊昏迷中,要被推到重症監護室去。葉慈坐得太久,雙腿已經麻木,而且守著侯域的人太多,她根本圍不上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推走。侯域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那瞬間,葉慈喉嚨裡爆發出了一聲痛到極致的嗚咽聲。然後她的世界也陷入了黑暗。***侯域中了兩槍,腰上破了個洞,大腿那槍傷到了大動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最後還是又回來了。真不知道他是福大命大,還是那什麼……禍害遺千年。昏迷了近30個小時,醒來一睜眼便嚷著要見葉慈,不給見就要拔身上的管子。彼時,葉慈正在葉城的病房裡。葉城的傷雖沒侯域重,但也沒樂觀多少——肋骨斷了兩根,肚子上還破了個洞,胃給捅破了。他比侯域先醒來幾個小時,一睜眼就看到葉慈正淚眼汪汪地盯著自己,雙眼紅腫,滿臉憔悴,心裡瞬間湧上心疼和自責:“姐,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對不起,害你受了牽連。葉慈看他醒來情緒有些激動,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湧:“傷口還疼嗎?”葉城搖了搖頭——背著鎮痛泵的,真沒感覺。葉慈擦了擦眼淚,又問:“渴不渴?要不要……”葉城打斷她:“姐,你多久沒休息了?”葉慈不敢說她這兩天就休息了三個小時不到。葉城想了想,又問:“是侯域救你出來的?”救他的人是關烽,他和關烽話都沒說過,肯定是侯域的人情,也隻有侯域會去救他和他姐。葉慈安全出來了,不用猜,唐紹和薛瑤的下場肯定不會好到哪裡去。思及此,他總算是鬆了口氣,他原本利用薛瑤放了些她姐的假消息給唐紹,本想激怒唐紹,然後借侯域的手除掉他的,後來遇到侯域他爸半路跑來摻了一腳,無形中激化了侯域和薛唐二人的矛盾,倒給他省了不少事兒,沒想到他一時大意給葉慈聽到了他和他母親的談話,又給唐紹他們鑽了空子。萬幸侯域趕得及時,葉慈和寶寶安然無恙,不然他這一刀真白挨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侯域現在是葉慈的禁忌,隻要一想到他,她的心臟就陣陣發緊。聞言,葉慈眼眶又紅了,她沒說話,隻是含淚點了點頭。侯域受傷那會兒葉城已經被送往去醫院的路上了,而且是昏迷狀態。所以他並不知道侯域受傷的事情。此時他正暗自琢磨著侯域會不會利用這次的事大打感情牌,騙葉慈跟他複合。沉吟半晌,他試探道:“姐,侯域這兩天有來糾纏過你麼?”侯域還在昏迷中,生死未卜,沒法來糾纏我。葉慈心中痛不可當,眼淚再次決堤,哽咽解釋道:“侯域他受傷了,當時為了救我,被人打了兩槍,有顆子彈傷到了股動脈,到現在都還沒醒……”葉城震住,表情有些難以置信。雖然吧他不喜歡侯域,但是不得不承認侯域這人腦子好使,特彆會算計,而且手段刁鑽,做什麼事情都喜歡走一步算三步,幾乎永遠都是算無遺策,極少會給對方留空子。這次涉及到葉慈,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風格,他的算盤應該比平時還要打得更精細才對,關烽親自出馬救他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怎他自己最後還落了一身傷?這究竟是一時大意,還是敵方火力太猛?還是彆的什麼可能?正想說話,房間門被推開了,老李進來後就直奔他們這邊。“葉小姐,老板醒了,他想見您。”老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葉城,添了一句,“您方便嗎?”這對葉慈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老李一說完她便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剛要邁步,又突然頓了頓,回頭看著葉城,眸底似乎藏著內疚,又隱著希翼和渴望。四目相對,葉城看到她這眼神,心裡有些悲涼,卻善解人意道:“去吧,我沒事。”“我一會兒就回來。”語畢葉慈轉身快步出了病房。葉城偏著頭,靜靜地盯著門口葉慈消失的方向,雙唇緊抿,黑眸裡深得看不出情緒。他看出來了,葉慈根本忘不了侯域。這次的事件成了他倆之間僵局的契機——複合的契機。侯域那麼會打感情牌,他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的。嗬……這就是命麼?***葉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侯域病房的,就那麼幾分鐘的距離,她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侯域“睡了”近30個小時,這會兒“精神極好”,好到盯著門口大半天了都不覺得累眼睛。幾分鐘後,葉慈終於如預期般闖入了他的視線,臉白的都快跟僵屍沒兩樣了,往日裡那清秀雋麗的模樣早已不見了蹤影,看得侯域很是心疼,啞著嗓子喊了一聲:“葉慈,過來……”葉慈從進門那刻起腿肚子就開始不停哆嗦,這會兒走路都直打晃。“抱歉,害你擔心了。”侯域眼巴巴地看著她,費力地抬了抬手。葉慈趕忙伸手輕輕握住他,本想說點什麼,結果還沒張嘴,眼淚先掉了下來。“葉慈……”侯域拉著她的手緊了緊,抬眼望著她,眸中滿是希翼:“你那天答應我的事算數嗎?”他指的是,他暈過去前,葉慈在情急之下答應他如果他還能活著見到她,她就跟他複合的事情。葉慈微微頓住,淚眼朦膿地盯著他看了許久,神色有些恍惚。原本她已下定了決心,要遠離侯域的世界,以後平淡度日,與人無尤,可是侯域的決絕與瘋狂又讓她動搖了,他眼睛裡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與歉意,還有那義無反顧的行為,逼得她快要無處遁形,她一邊害怕著,一邊渴望著,在矛盾中掙紮著,卻還是不敢完全邁出去那一步,可是當侯域滿身是血躺在她懷中時,她心裡湧出的那種恐懼和絕望幾乎要了她的命。那一刻她才知道,她心裡其實依舊還愛著侯域,一如從前,從未變過。那一刻她也終於相信,這個為了她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男人,是愛著她的。兜兜轉轉一大圈,折騰得她身心俱疲,如果分開,兩個人都這麼痛苦,那就在一起吧,殺人犯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侯域真心悔過,她願意給他這個機會,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她沒權利剝奪孩子將來的幸福,也不想再折騰了,而和他在一起的代價是什麼,她現在已經不在乎了。“葉慈……”侯域的聲音發顫,聽起來有些緊張。葉慈回神,感覺身上的溫度從他握著的那隻手逐漸回暖,她的聲音也極為沙啞。她說:“我會一直陪著你,除非你趕我走。”再一次,我把我的所有全都給你,不要再欺騙我。這是侯域這輩子聽過最動聽的情話,幸福得他的心都在顫抖。他說:“我怎麼舍得……”再傷害你。兩人斷斷續續地說了會兒話,侯域很激動,好似有滿腔情話要跟葉慈說,無奈嗓子不給力,加之葉慈這模樣看了著實讓人心疼,他便沒再折騰她,借口說累了,非讓葉慈趟她旁邊陪他睡會兒。葉慈起初不乾,卻抵不過某病號的“無理取鬨”,於是最終還是妥協了。這特級病房的床跟賓館大床房裡的大床一樣寬,彆說睡兩個,睡四個都能擠得下,葉慈卻不敢靠他太近,侯域隻是想讓她睡覺,見狀也不勉強,滿心歡喜,高興得連身上的疼都忘了。不知是侯域的病床真的太舒服,還是葉慈實在太困,躺下去還沒兩分鐘,她眼皮兒就睜不開了。侯域試探性地喊了好幾聲都沒把她吵醒,顯然是累極了。侯域看著她恬靜的睡顏,感觸良多,心頭唏噓不已,這感覺就像回到了從前——以前葉慈也是這樣毫無防備地躺在他旁邊睡得這樣安然。這種感覺令他心房脹滿了幸福和甜蜜。正偷著樂呢,房間門又開了。侯向科推門而入,見他真的醒了,不由鬆了口氣,然後劈麵一通臭罵:“操|你大爺,下次找死之前能提前吱一聲嗎?我好給你準備棺材,媽的,魂都快給你嚇沒……”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侯域瞪他一眼:把葉慈吵醒了,看我怎麼收拾你。侯向科回瞪他,壓著嗓子道:“做了虧心事你還有理了,再瞪我,仔細我跟葉慈揭你老底啊。”侯域眉頭微皺,語氣有些沉:“沒事兒少跟那兒瞎說。”“我有沒有瞎說,你自己心裡清楚。”侯向忍不住數落他,“你大爺的,苦肉計是你這麼演的嗎,尼瑪要是晚送十分鐘,你這會兒就去見閻王了,到時看你拿什麼命跟葉慈複合。”因為那個律師的功勞,他們很早就拿到了那個“化肥廠”的內部結構圖,彆說他們的人數,就連裡麵的原料堆放位置他們都一清二楚,這些侯域都是清楚的,裡麵那麼多可以躲的牆垛(原料堆)。當時情況危急,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不是該找個地方先躲起來麼,反正他們馬上就到了,就一兩分鐘的事兒,某人當時腦子裡是裝了多少斤豆腐渣才會那麼“心急”要去接受子彈雨的洗禮?“得了,這不沒事了麼。”侯域說著也有些憤憤然,“我當時明明就計算好了的,媽的不知哪個王八蛋還沒死透,半路給了老子一槍。”他當時明明計算好了的,那個射程,那個角度,就算打到他,也不足以致命,誰料他斜後方那堆人裡除了唐紹還有人沒死透,加上他運氣實在太好,一槍過來打到大腿大動脈。於是就差點悲劇了。這苦肉計沒排練過,是不咋好使,下次再也不這麼乾了。想了想他警告道:“這事兒不準再提了。”千萬不能讓葉慈知道。侯向科冷哼一聲:“葉慈不知我們的具體情況,好糊弄。你以為葉城也那麼好打發麼?”侯域半靠在床頭,撩起眼角卯他一眼,嘴角好像笑了笑:“放心,葉城什麼都不會說。”哪怕將來有一天他真的查到真憑實據了他也不會跟葉慈說的。因為他不會忍心看到葉慈傷心。因為他知道,愛是成全,不是占有——當他自己給不了葉慈想要的幸福時,他更加不會去剝奪葉慈現有的幸福,不然當初他在得知他倆在交往時就會想辦法阻止。說實話,他其實挺佩服葉城這一點的。當年他要是能積極點,臉皮能厚點,興許早沒他什麼事兒了,可惜他自尊心太強,不夠自信,又太愛葉慈,所以隻是一味地等待和成全,始終不敢徹底跨出那一步。當然佩服歸佩服,但他不可能為了那點同情心而把葉慈讓給誰。在他那裡,愛情是自私的,沒法禮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