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森遠看到這些資料的時候,他是有些同情陳晟的。是的,同情。幸者對不幸者的同情,強者對弱者的同情。除了錢,陳慶國什麼也不曾給予過陳晟,遑論這本就是作為父親撫養兒子該儘的義務。他從未給過陳晟一分父愛,更彆提完整,卻把陳晟的最愛硬生生從他生命裡剔除。何其諷刺。當年在學校,葉森遠第一次聽說陳晟這個名字,他已經是江笑的男朋友。那時,他不是不好好奇的。後來,他甚至還做了件連他自己都覺得幼稚無比的事兒,現在想來也覺得好笑,隻能說是年少輕狂。雖然談不上了解,但他至少有打聽過陳晟的人品。如今看來,陳晟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還能成長成那樣,實在難得。而且,他很聰明,也很現實。他與陳慶國並不見得有多親厚,但是會規規矩矩地叫他一聲父親,言行上也頗為尊重。該他和母親應得的錢,他也一分都不會少拿。不過,他心裡究竟是怎麼看待他父親的,旁人無從得知。其實,這已經算了不起了。葉森遠想,換作是他,不一定就能夠和陳晟一樣堅忍。這一點,他必須承認,所以對他也就多了些肯定。更何況,能讓江笑為之動心並差點托付終身的人,不會差。******思緒放空的片刻,江笑已經坐上了副駕駛座。“累嗎?”葉森遠知道最近淺易科技招聘的壓力有多大,抬手順了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關心地問了一句。江笑笑了笑,“還好。”“吃火鍋嗎?天冷,驅驅寒。”“好啊。”一路上,葉森遠說些什麼,江笑都有走神的跡象,回答也都很短促,心不在焉似的。“有心事?”江笑:“……”沉默了一會兒,她反問:“怎麼什麼都瞞不過你?”語氣多少有些無奈,卻無不滿。“倒不如說你不擅長掩飾心事。”江笑張了張口想反駁,她一直認為她擅長的,並且是她最擅長的,明明就是他眼睛太毒了。不過,她現在也沒什麼心情糾纏著這個問題不放。不擅長就不擅長吧,反正她想什麼都被他看透了,也不用再刻意偽裝平靜。“下班之前,我見到陳晟了。”葉森遠握著方向盤的手驟然一緊,麵上還算淡然。“他去找你了?”“不是的,他去淺易是找我們錢總談項目,跟我無關,就是碰巧看見了。”江笑如實說。不過……她把陳晟當成應聘者,而他也將錯就錯的一樁烏龍,她不知道該不該坦白。反正,也沒有什麼特彆的。說了,反而倒容易惹誤會。江笑從提起陳晟這個名字開始,身子就一直向左側著,不想錯過葉森遠一絲表情。不過,她竟然什麼也看不出來。為什麼他就能那麼容易看出她想什麼呢?是他心思太深,還是她真的不擅長掩飾?“葉森遠。”她伸手揪了揪他西裝的下擺一角,喚他。“怎麼?”“你怎麼不說話了?”江笑有點擔心。“我高興。”“啊?”“其實你沒必要說的,但你說了,我很高興。”就算要說,也不必在他們重逢的第一麵就告訴了他。葉森遠雖然高興,但是他忽然發現“重逢”這個字眼是那麼的令人不愉快。當然,相比於破鏡重圓,他更相信破鏡難圓。不過,怎麼會這麼巧?他剛知道那段戀情背後的故事,剛叫人去查了陳慶國的背景,陳晟就出現在她的生活中。葉森遠眉頭皺的有些緊。江笑也想過要不要主動跟葉森遠提這事兒,但是她倒沒糾結多長時間,就是越想越覺得該說,仿佛理所應當的。她忽然意識到,她更擔心葉森遠的看法,與陳晟再見麵倒顯得次要了。何況,葉森遠對她和陳晟那段戀情清清楚楚,她已經不經意間耽誤了他好多年,不想再讓他有任何的誤會。哪怕一點,都不行。“我們說過要彼此坦誠的嘛。”江笑有些不好意思。完全沒意識到話裡自然攜帶的撒嬌成分。恰逢紅燈,葉森遠側過身,在她唇上印下一枚親吻。他感到欣慰,她能把他放在這麼重要的位置。即使她與陳晟有那麼多年的感情基礎,他也能多一份自信。感情中,他的底氣,隻來源於她。她若不動搖,他便能更堅定,不放手。******隻是,誰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快就見到方才對話中提及的人。陳晟走進餐廳的那一刻,好像有某種感應似的看向窗邊。然後,他就見到了江笑。他嘴角扯了扯,也不知道該感歎些什麼,緣分還是孽緣?她笑得很開心,有種……小女人的韻味,那是他曾經很熟悉的笑容、眼神、表情,如今,卻為另一個男人而綻放。坐在她對麵的男人,背對著他,隻看側麵以及背影,就大致能看出些不凡的氣質。也是,她身邊什麼時候缺過優質男人?患得患失的一直是他。“笑笑,不介紹一下嗎?”江笑抬眸見到他,放下筷子,有些局促地站了起來。她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麵了,而他居然親切地叫她“笑笑”,她還沒有忘記在會議室,那一聲聲冰冷的“江小姐”。葉森遠回頭,基於江笑先前的坦白,他並沒有感到多少意外。本來他還認為,即使陳晟來s市,也許真的隻是為了工作才到淺易科技,可是吃個飯都能遇上,是太巧合還是s市太小?陳晟嘴角掛著莫名的笑意,待到看清男人的麵容,他反而愣住。“葉森遠?”“好久不見。”一個不可思議,一個淡然自若。“你們認識?”江笑才最吃驚。葉森遠還是清冷的笑,“不算認識,有過一麵之緣而已。”一麵之緣,就能讓陳晟一眼就認出他來?這個說法,江笑持保留態度。陳晟看了看江笑,又看了看葉森遠,隻覺得腦海一片空白,目光犀利地盯著江笑,問:“他和你是什麼關係?”他質問的口氣,讓江笑感覺很不舒服,但她還是回答:“他是我男朋友。”這是給予了肯定。葉森遠臉上淡淡的笑意,在陳晟看來是種示威,是勝利者的姿態。數年前,那是他的權利,如今,卻變換了立場。“嗬嗬嗬嗬。”陳晟忽然笑得莫名。“你怎麼回事?”江笑覺得沒有比眼前這場景更為尷尬的了。“他大概是覺得我很厲害。”葉森遠故作高深莫測。江笑聽不明白,但是陳晟聽懂了。他握了握拳,卻最終隻是隱忍地看了江笑一眼,轉身離開了餐廳。“你怎麼沒說起你們認識?”葉森遠攤手,“我們隻是一起打過籃球而已。”那次,是偶然,也可以說是必然。男生最愛的體育運動之一,便是籃球。那次,是在n大的籃球場上。他們各自在自己院係的球隊訓練,一個是會計學院大二隊伍,一個是經濟學院大一隊伍。本是互不相乾,忘了當時具體是誰起的頭,說要打一場友誼賽,純屬娛樂。比賽的過程中,陳晟采取一對一的方式盯緊葉森遠。葉森遠一向敏銳,他直覺陳晟對他有敵意。但他倒也無所謂,他對他也未必就沒有敵意。漸漸的,大家看出苗頭來,都自覺地下場觀戰。兩個院係的友誼賽,打到最後竟然變成了他們的個人戰。會計學院的隊員心中在想:臥槽!陳晟這小子挺牛啊!連我們副會長都敢挑釁!經濟學院的隊員心中在想:陳晟認識葉副會長嗎?怎麼這架勢越看越像,情敵見麵,分外眼紅啊?場麵演變成一對一pk,戰況卻竟然比先前的團體站更激烈。不過,場外沒有人出聲喊一句加油,火上澆油這種事兒他們乾不來,況且,他們大男人也不是助威的啦啦隊。籃球場外出奇的靜,場上隻有運球的聲音。更輕些的,是呼吸聲,還有汗滴落在地的聲音。葉森遠一邊運球一邊問:“你認識我?”陳晟張著手臂防著他,一邊答:“葉副會長的大名,想不知道都難。”葉森遠的聰明不是說說而已,他與陳晟從沒有交情,更談不上敵對,唯一有聯係的,大概就是江笑。隻是,他喜歡江笑這件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他又從不表現出來,陳晟又是如何知道的?他試探道:“可偏偏就是有人不把我放在心上。”說是試探,何嘗不是真心話。“那真是可惜了。”果然,他是知道的。葉森遠沒有再與他周旋,站在原地投了個兩分球,動作、技巧都堪稱完美。沒意思,他先退了場。何必呢?他都已經和江笑在一起了,何必多此一舉?……江笑沒想到他們二人之間還發生過這樣一段小插曲,聽葉森遠這麼說,她都有點心疼了。“你當時有沒有難過?”“明知故問。”葉森遠,很少服輸,唯有在感情上,即使對方再囂張,他都沒有反擊的餘地,因為他要的人沒有選擇他。即使你再優秀,也是一敗塗地。“半天之內,他和你已經見過兩次麵了,笑笑,你不覺得很巧嗎?”“是很巧。”“他想跟你破鏡重圓。”葉森遠直接地指出來,不再拐彎抹角。“不會的。”“男人看男人很準,他看你的眼神,騙不了人。”“我和他不會再在一起的,”江笑有些急躁地打斷他,“任何一對分手的情侶都有可能破鏡重圓,但我和他,再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