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廣電總經理周文的調動還隻是傳言，但是民間組織部的消息往往都不是空穴來風，至少市電台的員工們已經明顯感覺到了風向似乎有點不對了。市委宣傳部工作組進駐市電台檢查工作，全程陪同的人不是周文，而是常務副總郭遠征。郭遠征也是紅光滿麵，平時挺嚴肅的一個人，在市電台也變得和顏悅色的，遇到相熟的員工還會親切交談幾句，說的大多是一些勉勵的話，還有就是希望今後對他工作多多支持之類的。很多人把這視為一個明顯的信號——周文的下台似乎已經板上釘釘了，而他的續任者多半就是郭遠征。他已經開始高調地收買人心了嘛！一般來說，這就是要上位的征兆。宣傳部的工作組由副部長遲振雲親自帶隊，在市電台其他頻道的檢查基本上就是走馬觀花，走了一個形式之後一群人就直奔896頻道。來到896頻道之後，工作組的作風立刻變了一個樣，開始變得吹毛求疵起來。諸如某位員工進直播間忘記穿鞋套、導播間的玻璃有一塊肉眼難辨的汙漬之類的雞毛蒜皮，都會被工作組詳細地記錄下來。遲振雲更是帶著幾個人，詳細地審聽了頻道幾檔熱門節目一個月以來的節目錄音，這種雞蛋裡挑骨頭的架勢讓陪同檢查的宋曉雲十分擔心。對896頻道重點節目的審聽進行了整整兩天。而整個市電台其他頻道所有的檢查在不到半天就結束了，其他時間裡工作組全體人員都在896頻道挑毛病，搞得是雞犬不寧人心惶惶。遲振雲對896頻道的許多節目都提出了批評，尤其是午夜檔的《我為你做主》節目，因為這個節目定位就是為司機維權的，所以主持人在跟一些被聽眾投訴的單位在直播中溝通的時候語氣有時不太好，結果就被遲振雲揪住大書特書。本來隻是一點小問題，在遲振雲這裡就上升到了宣傳口徑錯誤的高度，吩咐工作人員一一記錄下來。結束了節目審聽，陪同工作組整整兩天的宋曉雲也是疲憊不堪，不管怎麼批評，把這幫官老爺們送走，總算是可以了掉一件事情。要知道這段時間是內憂外患，宋曉雲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為了陪工作組，不少業務上的事情都累積了下來。本以為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了，沒想到在走出審聽室回到頻道辦公區之後，遲振雲突然說道：“小宋，帶我到你們財務室去，我們要看看你們頻道的賬目。”宋曉雲一聽頓時秀眉微蹙，遲疑了一下說道：“遲部長，我們是隸屬於鳳凰文化的，財務賬目跟市台並沒有關係……”“我知道你們是鳳凰文化的！”遲振雲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們工作組這次來檢查，其中一項內容就包括審查賬目與合同，看看是否存在違規的地方！市台所有的賬目我們都查了，難道你們896頻道還要搞特殊不成？”遲振雲這就是強詞奪理，宣傳部是市廣電的上級主管單位，他們工作組要查看賬目自然天經地義。可是896頻道卻是私營公司在運作，這根本就是兩個概念，卻被遲振雲故意混為一談。宋曉雲沉吟了半晌，才開口說道：“對不起遲部長，這個事情我做不了主，我必須請示公司領導……”宋曉雲話音剛落，就傳來了方揚的聲音：“宋總監，不用請示了！”方揚從學校過來，剛出電梯就聽到了遲振雲的無理要求，轉過走廊來他立刻就淡淡地說道：“遲副部長是嗎？我是鳳凰文化董事長方揚，宣傳部工作組在業務上的檢查我們歡迎，不過財務賬目是我們公司機密，請恕我們無法配合……”遲振雲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目光冷冷地望向方揚，而方揚也不甘示弱地與遲振雲對視著，臉上的表情依然雲淡風輕。遲振雲冷哼了一聲說道：“方總，你們口口聲聲說歡迎檢查，現在就是這麼配合工作的？”方揚嘴角微微翹起，淡淡一笑說道：“遲副部長，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宣傳部的副部長吧！宣傳部什麼時候還兼具經濟審查的職責了？恕我孤陋寡聞，還真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呢！”說到這之後方揚麵色一整說道：“我們鳳凰文化是合法經營的文化傳播公司，所有賬目都是經得起檢查的。不過想要看賬本的話，還是請審計部門的同誌帶著合法手續來跟我們溝通吧！”方揚的言下之意就是宣傳部根本沒有權力審查賬目，你在業務上要怎麼指手畫腳都行，但是想要查賬，門兒都沒有！遲振雲氣得渾身微微發抖，他鐵青著臉轉向了郭遠征，冷聲說道：“郭總，896頻道還是市電台管轄的嗎？你們當初是怎麼審查的？就找了一個這樣的合作夥伴？”郭遠征連忙說道：“遲部長請息怒，我跟他們再溝通一下。”說完，郭遠征麵色一冷，對方揚說道：“小方，你怎麼能這麼跟遲部長說話呢！遲部長是代表上級主管部門下來檢查工作的，要看看你們的賬本怎麼了？彆說你們一個小小的頻道了，我們整個市廣播電台的賬本，不是照樣交給工作組審核了嗎？”方揚嗤笑了一聲，冷冷地瞥了郭遠征一眼。對於這個在電台開播之日就跟自己發生衝突的小官僚，方揚是一點好感都沒有。他直接選擇了無視郭遠征的話，而是把臉轉向了宋曉雲，問道：“宋總監，工作組檢查完了嗎？”宋曉雲迅速回答道：“除了賬目方麵……其他檢查都結束了。”方揚淡淡一笑說道：“那就行了，你先去忙工作吧！這兩天積壓了不少事情，趕緊去處理吧！”“好的方總！”宋曉雲答應了一聲，腳步匆匆地離開了。方揚則對遲振雲說道：“遲副部長，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失陪了！”說完，也不等遲振雲回答，方揚直接轉身就走進了自己辦公室，然後將門緊緊閉上。留下麵色鐵青的遲振雲和目瞪口呆的郭遠征等人。半晌遲振雲才回過神來，他把一腔的怒火都發泄到了郭遠征身上，怒聲斥道：“郭遠征同誌！看來你們對896頻道已經完全失去控製了啊！這哪裡是什麼市場化合作？完全是個獨立王國嘛！這個鳳凰文化想要乾什麼？你們市電台想要乾什麼？啊！”郭遠征連忙一個勁兒地道歉，但是他心中卻是暗暗竊喜的。鳳凰文化是周文引進的，市委宣傳部那邊對他們印象再惡劣，那也是周文的問題，跟他郭遠征根本一毛錢關係都沒有。而且他現在是巴不得宣傳部直接對鳳凰文化開刀，這樣他就可以提前終止合作了——從第一天起，他對方揚就十分的不爽。遲振雲暴怒的聲音響徹了整個896頻道辦公區，員工們都惶惶不安，但是作為領導的方揚與宋曉雲卻是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連麵都沒露。遲振雲耍了一會兒威風之後，自己也覺得有些沒趣，悻悻地說道：“郭總，下午我們工作組要對這次檢查情況進行反饋，這個會議你們通知896頻道的方揚，他必須親自參加！”“好的好的！”郭遠征連忙回答道。遲振雲冷哼了一聲，帶著工作組的人揚長而去。……下午，市電台大會議室。宣傳部工作組檢查情況反饋會議將在這裡舉行，廣電集團的領導以及市電台各個頻道的副職以上領導悉數出席，作為廣電集團總經理的周文依舊沒有露麵，這也引起了底下不少人的議論。方揚一臉淡定地坐在最後一排，他的身邊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顯得很是突兀。這裡其他人都是一個單位就同事，就方揚一個是外包頻道的老總，再加上上午的事情早已傳遍了市電台每個人，所以參會的這些人都有意無意地距離方揚遠一些，生怕沾染了晦氣。方揚旁若無人地拿著手機隨意瀏覽著新聞，他麵前的桌子上空空如也——他根本連筆記本都沒有帶。三點過十分，臉色很難看的遲振雲才在郭遠征等人的簇擁下走進了會議室，他們徑直來到主席台就坐，而郭遠征就坐在了遲振雲的身旁——這裡本來應該是周文的位子。郭遠征當仁不讓地主持起了會議，他清了清嗓子，打開麵前的話筒說道：“同誌們，市委宣傳部對市電台的工作十分重視，這次由遲部長親自帶隊，對我們電台的各項工作進行了全麵檢查，下麵，有請遲部長代表工作組向大家通報此次檢查情況！大家歡迎！”在熱烈的掌聲中，遲振雲打開話筒說道：“同誌們！我受市委常委、宣傳部長賀衛國同誌委托，帶領工作組對市電台進行例行檢查。通過檢查，我們感到市電台總體情況是好的，管理正規有序、宣傳大方向把握準確，很好地發揮了黨的喉舌作用。好的方麵我就不多說，下麵我重點談一談發現的問題。”說到這，遲振雲犀利的眼神掃過台下眾人，在方揚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鐘，然後接著說道：“上半年市電台搞了一個市場化合作試點，把896頻道的大部分時段外包了出去。這是一個很有益的嘗試，前後兩任宣傳部領導對這項工作也非常支持。但是通過這次檢查，我們卻發現了896頻道存在一些問題，其中不少還是相當嚴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