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方揚相鄰而坐的寇冰心眼尖地瞅見了他咬開一半的餃子，立刻笑嗬嗬地說道：“揚揚運氣不錯啊！吃到紅棗栗子餡兒的了！看來曉華快要當奶奶了哦……”寇冰心的話立刻把大家的目光全部吸引了過來，老太太和韓雪華兩人更是眼睛發亮，笑得合不攏嘴。方揚心裡咯噔一聲，頓時覺得有一種不妙的感覺。餃子中包進紅棗栗子，寓意就是取了“早立子”的諧音，含有早生貴子的良好祝願。一般來說，年夜飯的餃子裡頭隻有一兩個是這種餡的，好巧不巧就被方揚吃到了，他對這個話題避之猶恐不及呢！現在卻等於是提醒了大家。冥冥中都預示了你要“早生貴子”了，多有說服力啊！果然，老太太立刻就開始嘮叨方揚的終身大事，韓雪華也在一旁連連點頭附和，還不時地幫著旁敲側擊一下。還有顧琳、寇冰心等女性長輩也跟著一通說。大家的大意無非就是希望方揚早點兒成家，眼瞅著大學就要畢業了，可以考慮終身大事的問題了。方揚不禁一個頭兩個大。菲恩看到方揚痛苦的神情，非常好奇地問道：“方，大家都在說什麼？為什麼你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方揚一邊聽著女性長輩們的嘮叨，一邊低聲用德語跟菲恩解釋了一下自己麵臨的情況。聽完之後菲恩誇張的瞪大了眼睛問道：“天哪，你今年才二十多歲，你家人就迫不及待地讓你走入婚姻？這是為什麼？”在菲恩這樣崇尚自由的西方人看來，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菲恩也是與女友戀愛了許多年，直到三十歲左右才結婚，而那時他們的孩子都已經兩歲了，這樣的情況在西方也極為常見。“華夏的老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越早結婚生孩子越好……”方揚聳了聳肩，無奈的說道。“真是不可思議……”菲恩喃喃地說道。不過聽到方揚介紹的關於餃子的寓意，菲恩的好奇心也越來越大，他剛才吃了好幾個餃子，都是普通的豬肉白菜餡，於是他看了看自己盤子裡還剩下的幾個餃子，如抽獎般閉著眼睛用專門給他準備的叉子叉起一個，有樣學樣地蘸了蘸醋，滿懷期待地放進了嘴巴裡……老太太和韓雪華等人還在繼續嘮叨著，韓淩飛隻是笑嗬嗬地坐在一旁吃餃子，看著方揚吃癟的樣子他也不禁有些好笑，自從認識方揚以來，韓淩飛幾乎沒有看到方揚這麼一籌莫展的樣子，他從來都是信心百倍，好像沒什麼可以難倒他一般。事實上也是如此。方揚所表現出來的政治天賦和敏銳性一次次地讓韓淩飛刮目相看。韓淩飛也完全不敢小看他，很多時候韓淩飛甚至都是以一種平起平坐的心態在與這個外甥交流問題。但是人都有軟肋，現在看來，老太太等人的嘮叨無疑就是方揚的軟肋……方揚又不敢頂嘴，隻得唯唯諾諾地含糊應付著。這時，一個弱弱的聲音響了起來：“方……我……我吃到‘幸運餃子’了嗎？為什麼裡麵有這個？”雖然菲恩說的是德語，但是他高高舉起自己的手，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隻見菲恩手中拿著一枚硬幣，一臉茫然的樣子。滿桌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接著方揚哈哈大笑了起來，伸手攬住菲恩說道：“菲恩，想不到這唯一的一個餃子居然被你吃到了！明年你一定會走好運的！”“是嗎？為什麼你們的‘幸運餃子’都是可以吃的，我這個卻不能吃？”菲恩茫然地問道。方揚把菲恩的話翻譯給了大家聽，韓家人頓時發出了一陣善意的笑聲。方揚接著將餃子裡包進硬幣的典故跟菲恩解釋了一下。菲恩一聽今晚所有的餃子裡麵僅有這一枚硬幣，而且又有那麼好的寓意時，也是樂得咧嘴笑了起來。韓家是那種比較老派的家族，特彆重視這些過年的習俗，對於菲恩能吃到硬幣餃子，大家也都有些羨慕，一時之間老太太也忘了繼續說方揚的事情，方揚暗暗鬆了一口氣。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了一頓年夜飯，對於這種久違的家的感覺，方揚十分享受。即便是豪門大族，也一樣有家長裡短，有柴米油鹽醬醋茶，韓家過年的活動跟普通老百姓家裡也沒什麼太大的不同，吃年夜飯、看春晚，一家人坐著聊天。老爺子這一房，小一輩的孩子中，韓文海在東南省擔任方鴻達的秘書，這個時候肯定是不能回來的，而韓駿飛與寇冰心的小孩韓文山，整天與京城一幫頑主鬼混，最怕的就是這種長輩齊聚的場合，數落他的話簡直要讓他耳朵起繭。所以在農業部掛了個閒職，一年到頭也沒上幾天班的韓文山在除夕這天竟然“值班”了，其實說白了就是躲清靜去了，否則誰敢讓韓二少大過年的值班啊？人家一兩個月沒去上班也沒人問一下的。寇冰心拿這個兒子也沒什麼轍，今天過來還得在老太太麵前一通解釋，沒辦法，自己的兒子嘛！當媽的不護著誰護著呢？這樣一來，第三代的孩子們隻有方揚在這邊了。而因為方揚幼年的經曆，老太太對這個外孫又特彆疼愛，所以她在席間也是不住地噓寒問暖，不斷往方揚碗裡夾菜。吃完年夜飯，一家人來到了中院正廳，老太太居中而坐，從懷裡掏出一疊紅包來，開始發壓歲錢。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老太太的晚輩，紅包也是每個人都有份，包括菲恩，老太太都提前準備好了紅包。彆看韓淩飛、顧琳、寇冰心等人在外麵不是大區級首長，就是正司局級乾部，但是在老太太麵前一個個都是正襟危坐。他們領紅包的時候也是依足了老京城的習俗，恭恭敬敬地跪下來磕頭行禮，然後雙手接過紅包。“揚揚，來，領壓歲錢了……”很快就輪到方揚了，老太太微笑著說道。方揚連忙上前去雙膝跪地，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嘴裡說道：“姥姥，祝您新年吉祥！身體健康！”“好好好……”老太太笑眯眯地受了這一禮，然後親自將方揚攙扶起來，把一個大紅包塞進了方揚手中。“謝謝奶奶！”方揚微笑著說道。老太太拿出了最後一個紅包，對方揚說道：“揚揚，你幫我翻譯一下……”“哦，好的。”老太太慈祥地對菲恩說道：“菲恩先生，這是給你的壓歲錢。不過你就不用行磕頭禮了，我知道你們西方人沒這習慣。”菲恩正饒有興趣地看著發壓歲錢的一幕，對他來說這一切無疑是非常新鮮的體驗。當方揚翻譯完姥姥的話後，菲恩連連搖頭說道：“不不不，方，既然到了華夏，我就應該入鄉隨俗嘛！而且你的外祖母也是我的長輩，我按照華夏人的習俗給她磕頭也沒什麼。”說完，他也有樣學樣，來到墊子前雙膝跪下，恭喜地磕了下去。老太太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揚揚，你沒跟他翻譯我的話嗎？”方揚苦笑著說道：“我能沒翻譯嗎？他非要這麼做我也沒辦法……”說完，方揚把菲恩的話複述了一邊給老太太聽。老太太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望向正在磕頭的菲恩的目光也變得更加慈祥。菲恩磕完頭之後照例來了一句“恭喜發財”，因為他隻會這一句……老太太也笑嗬嗬地點頭說道：“好好好，我也祝你新年發大財！”說完，老太太將紅包遞給了菲恩。菲恩接過那喜慶的紅包，高興得跟孩子似的，左看右看舍不得拆開。這時，陳媽走進來說道：“老夫人，外邊都準備好了，可以去踩歲了……”“好好好，走，一起踩歲去！”老太太樂嗬嗬地說道。一行人簇擁著她走出了正廳，穿過兩進院子之間的月亮來到了前院。隻見地上已經鋪滿了芝麻秸，從進大門的影壁處一直蜿蜒著穿過整個院子。踩歲又叫踩祟，也是京城的老風俗了。將芝麻秸稈從門口一直撲到屋內，人踩在上麵劈啪作響，有驅邪避祟的美好寓意在裡麵。一家人笑著踩了上去，頓時院子裡歡笑聲夾雜著芝麻秸稈被踩裂發出的劈裡啪啦的聲響。人群裡踩得最歡樂的就數菲恩了，他一邊奮力地踩著，還一邊問方揚這個有什麼講究。對於菲恩求知若渴的狀態方揚也十分理解，欣然同他介紹了一下踩歲的習俗。老太太畢竟年事已高，一會兒之後就在韓雪華的攙扶下回屋休息了，而包括韓淩飛等人在內的晚輩卻不能睡，他們必須守歲，這也有為老人祈福，祝願老人健康長壽的含義在裡頭，所以每一年韓淩飛都會守到午夜鐘聲敲響之後。兄妹姑嫂幾個圍爐而坐，一起拉著家常。而方揚則帶上興致勃勃的菲恩一起出去放爆竹。知道方揚要回來，老太太專門叫人準備了許多煙花爆竹，都堆在前院的耳房裡。兩人抱著一大堆爆竹來到門口，跟孩子一般地開始放爆竹，五彩斑斕的焰火照亮了京城的夜空。附近的大街小巷裡，爆竹聲與孩童的歡笑聲也不絕於耳、此起彼伏，交織成了除夕的歡快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