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在那年認識沈俊彬之前,盛驍對於如何與男同胞“耕耘感情”這一領域的知識是空白的。之所以發生了後來的事,是因為他吻上去的時候沈俊彬乖巧地仰起頭來和他津液交融,柔軟的唇上沾的爆米花甜星兒刺激了他的神經,讓他產生了本能的衝動,非常想把這個人壓在什麼地方狠狠親吻。最好是彆人看不到、聽不到,隻有他們兩個的地方,要足夠安靜,他迫切地想聽沈俊彬接吻時發出輕輕的“嗯”聲。他在親密無間的距離裡提議道:“要不今天彆回去了?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宿舍太遠。”沈俊彬像是讚同“宿舍太遠”這個觀點,特彆輕地親了他一下,小聲說:“好。”盛驍還記得他們開的那間房隻有5、6個平方,房間內除了以門為邊長的一塊正方形空地外就是一張床和一個床頭櫃,幾乎沒有走動空間,洗手間更是小到隻容一人轉身。雖然北京地價昂貴,客房麵積小情有可原,但這間房的容積與盛驍在前台支付的費用顯然不成正比。這種房通常多在其他建築改建而成的酒店中出現,或是轉角、或是樓體設計有凹凸所致,或是因管道分布、承重牆不便打通而與其他房間相隔。按理說,這種房一般是作為內部房使用,不可出售的。當然也有特例,比如滿房情況下有客人堅持要入住時,比如碰上心急火燎趕著“辦事”的客人時――總之,前台要確保客人上樓後不會再下樓來退房換房。盛驍剛想低頭看看前台到底是從他身上的哪個部位看出來他無暇返回樓下找茬的,沈俊彬已經把他推進門裡,反手鎖上房門抱上了他。不得不說,前台小姐經驗豐富,她的判斷是正確的。那一天,盛驍確實再也沒出那個房間。當時的北京已入夏,兩人走過很長的路,還喝了酒,身上多少有點味道,而沈俊彬像是等不及他衝澡了,就站在門口那狹窄的空間裡,將手伸進他的衣服,從上吻到下,吻遍他所有鮮少或不曾見到陽光的部位,把屬於他的一切照單全收。偶爾皺眉也不像是嫌棄之色,倒像是遺憾索求得還不夠多,汲取得還不夠深。盛驍被沈俊彬的奔放和實誠打動,要知道,連他親爹親媽都很多年沒有這麼不嫌棄沒洗澡的他了。那一瞬間,他心頭熱血沸騰,一把將人抱上了床,三兩下脫了對方衣服,心裡想著:今天在這間屋裡,隻要沈俊彬同意,多麼瘋狂的事他都願意做。沈俊彬的瘋狂並不比他少,那一夜,他們各流了二斤汗,沈俊彬出了一點血,他出了一點力,燃燒自己青春的一個角,在對方身上烙了一個小小的印記。沒想到多年以後,他又一次站在沈俊彬身前給房門開鎖。此時此刻,連他們二人站的位置都與從前如出一轍。“哢嗒”一聲,房門打開了。記憶清晰如昨,盛驍的心隨之一顫。他回頭看向身後的人。四目相接中,他以每秒三次的頻率覺得沈俊彬要抱上來了――酒店公共洗手間作案風險那麼大的地方沈俊彬都襲擊過他,如果這個人真的想跟他“沒完”,那眼前的天時地利又怎麼可能放過?盛驍察覺到自己身體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他的心底生出了一點兒說不清道不明、難以啟齒、無從傾訴的……緊張。沈俊彬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不明所以地看向開門後忽然回頭的盛驍。門禁也進了,電梯也上了,都已經走到這裡了,難道這個人剛剛想起要閉門謝客?房門都開了,還有不讓客人進門的道理嗎?哦,彆人或許沒有,但是盛驍還真不一定沒有。想想西餐廳裡的姑娘們說起他時的樣子吧,分明是一副“隻要盛經理垂青,我隨時願意私定終身”的語氣。這隻是餐飲樓的西餐廳而已,主樓前廳部的女孩們還不知道一天看他多少回呢!這個賤人,肯定早就被慣壞了!沈俊彬把手抄在褲子口袋裡,一臉不好惹地喝道:“進去啊!”盛驍:“……”沈俊彬果然變了,不是當年那個等不及他洗澡就要咬他的人了。人家現在是年薪百萬的“沈總監”,和他上床的人恐怕得先熏個香吧。和他上床的……是什麼人呢?盛驍甩手把鑰匙往玄關櫃上一扔,鑰匙串“嗖――”一下滑出去八百米遠,“嘩啦”掉到了地上。沒人撿。盛驍的住處是每層四戶的小公寓,格局和酒店的單人套間相似,連陳設也簡單得不像是個“家”,隻比酒店多了一間小廚房。他為了方便休息考慮,挑了朝東的一戶,下午時分,客廳的光線有些暗。在來的路上,沈俊彬問過自己很多次:明泉國際會議中心的西廚房百廢待興,西餐廳一無是處,庫房漏洞百出,他這個時候為什麼要跟著盛驍跑到他家裡來?“洗洗腳”這種事情,不是應該排在茶餘飯後,當做無聊時的消遣麼?盛驍是下班回來睡覺的,他來是乾嘛的呢?不過盛驍的住處陳設簡單,地暖溫度適宜,仿佛具有一種安定的力量。他在這兒坐了一坐,心裡盤旋的那股焦慮漸漸被什麼東西打敗,化成碎片,飄到足以影響他心情的界限之外。客廳隻有一張沙發,是雙人的,沈俊彬坐在上麵。盛驍無端對自家的沙發冒出了一種抵觸心理,不太想湊過去。他不動聲色地將木質茶幾拉遠了,穩穩地坐在上麵,假裝它本來就是個凳子。自從進門的那份緊張感落空之後,24小時沒睡覺的疲憊讓他越來越浮躁,他麵無表情地胡思亂想著:門口那塊地方是他唯一與回憶有交集的節點,進完這個門就已經晚了,沈俊彬現在再抱上來的話,他一定會毅然決然地拒絕。儘管對方始終在沙發裡穩如泰山地坐著,並沒有靠近的意思,但是沒關係,他決心已經下好了。二人各自靜坐片刻,沈俊彬喊道:“盛驍。”他後知後覺地想通了盛驍提醒他早點去our meeting考察以及叮囑他提前跟楊總打招呼是替他考慮,隨之發覺自己剛才在車裡吼的那一嗓子其實是無理取鬨。就這一點來看,盛驍的教養還算是比較好的,沒當場跟他一般見識。否則平白無故地被人斥責,十個男人裡得有一半都會像鬥雞一樣惱羞成怒,拍桌子回一句更大聲的。他在房間裡隨處打量了幾眼,刻意避過盛驍的臉,免得看到那人一臉困倦自己會忍不住主動起身告辭。他隨口問了一句:“你那車,有沒有照片啊?”他不看盛驍,可惜盛驍卻一直盯著他。盛驍反問:“你為什麼老想看我的車?”盛驍心裡正不由自主地出神回想著麵前這個人當年一覽無餘的模樣,再一被喊回神,看到他現在毛衣領子高得恨不得把下巴都包進去,又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四平八穩地坐在那,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忍無可忍了。他不客氣地說:“您不會還喜歡我吧?”沈俊彬的下巴終於從厚實的毛衣領裡抬了出來,眯著眼輕蔑地笑了笑:“你說夢話呢?”盛驍心想,當總監當到他頭上來了?平心而論,上床又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沈俊彬那天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穿了五六件衣裳,但凡他在動手脫衣服的時候沈俊彬開口阻攔一下,他都不會跟他來硬的。他也問過他還做不做,沈俊彬從頭到尾一臉“求你上我”的樣子。要不是那一晚這小子叫起床來像是死而無憾了,盛驍也不會把他翻來覆地伺候得哭出來。到底誰占了誰的便宜?現在在這兒擺一副“你欠我的”臉,給誰看啊?就因為他第二天早晨起來說話不好聽?憑什麼他要說話好聽啊?他還覺得他表現不錯應該得到褒獎呢!“沒有嗎?”盛驍手按在腿上,腰板挺得筆直,“當年你確實對我有吸引力,但那是在特定的環境下。您能想象嗎?我在管理學校過得不太好,就像一個很冷的人不會在意從哪兒取暖,一個餓狠了的人不在意吃什麼菜,你那時候出現,我肯定受不了。可是現在,時過境遷了。你變了,我也變了,您和以前不一樣,我的審美也發生了變化。所以,我對您沒彆的意思,您對我也彆有其他意思。”沈俊彬靜靜聽著,挑起一邊眉毛,像是後生娃娃聽大戲,不知所雲。這麼損人的話沈俊彬都沒當場翻臉,也沒罵人,這安靜超出了盛驍的預期。他撚了一把自己脖子上的草莓屍體,似乎它劣質到摸一下就能掉色一樣:“基本上呢,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而且和大城市的人相比,我就跟你眼裡的肯德基啊、麥當勞啊一樣,您不至於能看得上我啊?所以,摩托車您就彆看了,我認為我沒有必要為您展示我的個人魅力。我隻騎給我喜歡的人看,隻載我喜歡載的人。你要是真特彆想看呢,中餐有幾個禮儀那兒有我的照片,畢竟……”他沒說完,聳了聳肩。中餐禮儀個個都是膚白貌美模特兒身材的長發姑娘,不分四季地在仿真亭台中穿著旗袍走動,宛如活了的水墨畫。真實的情況是盛驍當年下班騎車經過時她們拚命招手,他就遛到門口打了個招呼,看見她們拿起手機拍了照。但他故意沒說下去,這使得他的話聽起來引人遐想,好像他曾經和她們都交往過一樣。沈俊彬玩味的表情終於垮了下來,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盛驍起身往後退了幾步,和沈俊彬保持在安全距離:“喝水嗎?我給你倒點水。”有一種小時候做了惡作劇的感覺,成功捉弄了彆人,有點兒刺激,又有點兒後怕。為防發生肢體衝突,他還特意囑咐:“您坐著就行,彆起來啊。”由於工作原因,盛驍經常相隔一兩天才回來一趟,如果夏天有垃圾沒倒,廚房一定會兀自演化出生物多樣性,告訴他人類有多少好朋友,所以他沒有在家裡留食品的習慣。冰箱沒插電,空空蕩蕩,一瓶水都沒有。本來他上樓的時候是會順便買水的,但今天不是沈俊彬攆著他上來,讓他沒空買了麼?盛驍花了一分鐘時間找出來一隻杯子,吹著口哨打開水龍頭,打算把管子裡的水放放,哪怕是自來水也要給客人盛點新鮮的。冷不丁地,客廳傳來一陣放肆的哈哈大笑。沈俊彬這個人不正常,這一點盛驍從在洗手間被吸了一口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他有點怕這個神經病在他家神經病發作,趕緊到客廳看看。茶幾的抽屜被人一個個拉開,沈俊彬一手墊在腦後,躺在真皮沙發上大笑,另一隻手裡拿了一張a4紙衝他揚了揚。盛驍不知道該先質問他為什麼亂翻抽屜還是先問他犯了什麼病。他走近看了一眼那張紙,剛一看到紙上印章的位置就想起來了……那是《案件受理回執單》。沈俊彬咬牙切齒說道:“你的車隻給你喜歡的人看?嗯?”盛驍:“……”沈俊彬:“個人魅力?嗯?”盛驍臉一熱,把杯子裡的水一飲而儘平衡溫度:“去去去出去,我要睡覺了。”走出門的這幾步路裡,沈俊彬極儘嘲諷地狠狠笑了這個把車放在馬路邊的蠢貨一通,可一出門,他發現自己忽然笑不出來了。明知道盛驍的那張嘴肯定和他那個人一樣不靠譜,那番話純屬胡說八道,可還是……到底是哪句話像塊石頭一樣壓在了他心頭?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