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忽然凝固,噤若寒蟬,馬路那邊的鳴笛都消失不見。他手裡拿了個包子,一口咬下去,推開門看見顧濤平靜地站在櫥櫃前,拿著刀的手懸在半空中,久久才低下頭,繼續切菜。“你怎麼知道的?”顧雲風靠在門邊。“幾個星期前我去報銷醫保,看見她了。”“這麼多年了您還認得出來啊?”“變成骨頭都認得出來。”他冷笑一聲,嘩啦一下把青菜扔進鍋裡翻炒著,“你趕緊把包子吞進去,吃完和我去陵園看你媽跟你姐。”“好了好了。”他直接吞掉半個肉包,換上件黑色襯衣,左手拎著水果,右手去拿自己手機。屏幕亮起他才發現昨天晚上他睡著後許乘月打了四五個電話,見他沒接又發了郵件。郵件裡說他已經查閱過關建華近一個月的行動軌跡了,與關建華見麵次數較多的幾個人麵部照片已附在郵件中。——關建華跟蹤過袁滿,袁滿很有可能意識到被跟蹤一事,可以考慮並案。郵件裡標紅加粗了這句話。袁滿的案子,就這樣和自己有了扯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他麵不改色地盯著手機屏幕,就像在看一條普通新聞,五臟六腑卻開始蠢蠢欲動左右翻滾。這種往事沒人知道,顧雲風對自己說。他收好東西,和老爸一起下了樓,在街邊買了兩束百合花,開車前想了想還是編輯了條很可能石沉大海的信息發給袁滿,問她如果明天有空能否見個麵。意外的是,兩分鐘後他就收到了回複:——好的~到了之後跟我說一下,我讓保安大叔放你進來♪(^∇^*)沒有我的pass卡你進不來呢他忍不住笑了下,轉過頭看到神情悲涼的顧濤,趕緊收起表情開車去往陵園。顧雲風回來上班時已經快中午,所有人熱火朝天地提前定了午飯開吃,看到他陰沉的臉麵麵相覷。事實上,他臉色難看隻是因為晚上沒休息好,第二天又一大早起來去郊區的墓園有點累。許乘月早上沒有課,一直在刑偵隊裡翻著他們以前的資料,他坐在靠窗邊的工位上,陽光落在他金屬製的眼鏡框上,恰好反射了一道光,晃到了顧雲風的眼睛。“許教授,郵件我看過了,我聯係了袁小姐,找個時間去她經紀公司。”他卷起黑色襯衫的袖子,自覺拿了一盒盒飯,坐在許乘月旁邊吃起來。“顧隊……”文昕小聲叫了他。“什麼事?”“我聽說你請了大半天的假,還以為你下午才會來,所以……”他夾著雞腿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尷尬地等待著下一句話。“所以就沒訂你的午飯,你正在吃的這份,是給許教授的。”文昕一臉正經地看著他,眼角又撇向許教授那邊。“啊……”他側身看向正聚精會神學習的許乘月,下意識地把剩下的菜和米飯拚命往嘴裡塞。“沒事,再點一份,給許教授來個最貴的。”他頂著巨大壓力把手機遞給文昕,無視嘲笑的眼神讓她再重新點個外賣。“感謝你,許教授,無私奉獻自己的盒飯給我。”他伸出手擋住強烈的陽光大言不慚。許乘月合上手中的書,看著本屬於自己的午飯隻剩下殘羹剩菜無話可說。“好了好了,大家一會兒吃完飯,我們針對關建華的案子開個會。”迅速解決掉午飯後顧雲風徑直走到辦公室裡的展示板前,他注意到上麵已經被人用馬克筆畫了案件的關係圖,袁滿的相片被掛在正中央,一條直線指向關建華,一條直線指向春秋這個名字。他皺了皺眉,把春秋的名字擦掉,換成當年人口販賣案的主犯曹燕,用一根雙箭頭直線連上關建華與曹燕。他們三個人之間形成了一個穩固的三角形。“現在我們可以將關建華的六·一九案與天宜公司的敲詐勒索案關聯起來。”他卷起的袖口沾了點灰塵,一身黑色看著挺嚴肅。“出獄後的曹燕與社會嚴重脫節,失去經濟來源以及自我生存能力,4月15日到4月20日之間,曹燕聯係到了當年拐賣案中協助她進行人口運輸的司機關建華。”他把曹燕最新的照片掛上,長發紮起,臉色發黃,一個普通中年婦女的形象。而他清楚的記得,當年庭審前新聞報道她時都是“蛇蠍美女”,心狠手辣,荒淫無度。但當她挺著懷胎八月的肚子走出來時,即便是素顏看起來也楚楚動人,讓太多人動了惻隱之心。“她目前居住在上南區一個出租屋內,側麵調查後確定是她一位朋友幫忙租的。警方目前並未直接聯係過曹燕。她聯係關建華的目的暫且未知,但一定不光明磊落,極大可能是謀劃新的犯罪。”“為什麼?”他重複其他人的提問並回答到:“關建華是有著多次犯罪前科的人,這樣的人已經被嚴重標簽化。曹燕出獄後,時過境遷,六親不認,完全是負麵的社會環境反饋。她主動與他聯係,無異於給自己打上同樣的社會標簽。”他在關係圖裡曹燕與關建華之間標注上‘意圖再次作案’,低頭剛好看到許乘月端著不知哪來的日式料理,心想文昕還真給他點了貴的啊。“六月十九號,關建華被害。”他用一條直線標注時間節點,在六月十九號上畫一顆歪歪扭扭的星突出重點。“四月十五日,曹燕出獄。並在20號之前第一次與關建華取得聯係。根據陳鈺的描述,首次接到敲詐電話是五月二十四號,對方向她提出五十萬的封口費,否則將袁滿的**透露給媒體。經過討價還價後,六月一日,天宜公司同意將三十萬打入指定賬戶。而六月二日或者之前,關建華開始間斷性地跟蹤袁滿。六月十日,陳鈺再次接到敲詐電話,這次對方要求追加七十萬,也就是總額一百萬,六月十七日,這七十萬被打入之前同一賬號中。”他標注出一條時間軸,在打入三十萬與再次接到敲詐電話間塗了個原點,接著說:“而六月九日,也就是第二次敲詐的前一天,袁滿在休息室的門縫間收到直接遞給她的恐嚇信件,繞過經紀人及公司,直接針對本人。六月二十一號,陳鈺報案。”他很難理解寄送恐嚇信件這一事的動機,如果是敲詐袁滿的罪犯所為,意義在哪裡?這件事完全是多此一舉。“打給陳鈺的號碼是通過偽基站發過去的,顯示的是10086,聲音用的機器音。收到這一百萬的銀行賬戶戶主已在兩年前過世,其家人聲稱他確實在三年前丟失過錢包,但忘記注銷銀行卡。賬戶內的資金在兩小時內被轉入一個ip定位在墨西哥的虛擬賬戶,後麵的資金流向無法獲取。”“不過關建華跟蹤袁滿這一行為,可以讓我們做出一個假設。”“關建華就是敲詐袁滿的人?”有人問。“嗯,但也僅限於假設。銀行賬戶和敲詐電話的線索都斷了,並不能肯定他跟蹤袁滿的目的是為了勒索。”“舒潘,”顧雲風點名說:“我這有一份名單,是零五年六二四特大人口販賣案中涉案人員的信息,今天開始,你帶人去查這些人的銀行賬戶,看六月一號後,哪些人的賬戶中有大額來路不明的轉賬。”“g顧隊,你說他們這敲詐和明星有□□去公關……有什麼區彆?”他白了眼問這問題的舒潘,“還是有區彆的,一個主動送錢一個被迫交錢。”“對哦。”舒潘點點頭,心裡想著這敲詐犯要是注冊個公司,一點點放出所謂的黑料,哪用得著犯罪啊,這就是不懂市場經濟。“通過與陳鈺的溝通,她說選擇在六月二十一號報案是因為前一天晚上,她又一次收到了詐騙電話。但與之前不同,對方並沒有直接提出追加封口費,而是說出了幾個袁滿最近常去的地方,讓陳鈺做好心理準備拿錢消災。”貪婪,狠毒,不計後果又很有經驗。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讓警方查到蹤跡,不使用個人電話卻參與過電信詐騙的關建華,是有能力做到的。“所以,關建華,曹燕,以及其他目前暫未確定的可能涉案人員,通過恐嚇敲詐的方式向天宜公司共索要了100萬元。”如果確定關建華是敲詐犯之一,在關建華死亡後陳鈺再次接到敲詐電話,可以看出是團夥作案,那這首當其衝的團夥成員,隻能是曹燕了。出獄後的曹燕缺乏生存能力又懷揣對自由和過去生活的渴望,在發現自己的女兒成為偶像明星後,動了敲詐的心思。這樣推想合情合理也不難論證,但這案子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有效證據,再合情理也隻是單方麵的推斷。“袁滿的案子先到這,接下來彙報六·一九關建華遇害案。”他用投影儀播放出案發現場的部分照片以及法醫屍檢結果。“許教授,你怎麼看?”許乘月剛吃完僅有的幾片三文魚,抱著他的保溫杯喝水,發現自己被點名,他沒頭沒腦來了句:“投胎……很重要。”他覺得袁滿挺倒黴,遇到個這樣的親媽,還未出生就被打上原罪的烙印,長大了還要被親媽跟蹤敲詐勒索,說不定下一步就是綁架了。親媽綁架明星閨女向經紀公司索要巨額錢財,又能弄出個大新聞。“我是問你對關建華被害一案怎麼看。”“我的看法嘛……凶手的作案手法清楚明了,重要的是作案動機。”許乘月迅速地頭腦風暴了下,也不管自己說得對不對:“殺害關建華的凶手,作案動機可能有三種。第一種:黑吃黑。團夥詐騙,分贓不均,有人痛下殺手。第二種:真愛粉絲。有人發現他敲詐袁滿,替這位偶像大明星做了他。這種一定是真愛。第三種:當年拐賣案的受害者報複,畢竟關建華也是當時的案犯之一。”說完他看了眼顧雲風:“無論是哪種原因,曹燕都很危險,隻要她不是凶手沒有黑吃黑,下一個受害者很可能是她,她現在應該是我們的重點保護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