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麼辦?”許乘月滿臉都寫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想了想。”顧雲風事出反常地搭著他肩膀,坐在旁邊非常誠懇地建議說:“許教授,哦不兄弟,哥們,這事就你知道,你要替我保密。”不然他很可能停職下崗變成待業青年一枚。“保密?”許乘月微微蹙眉,眨了下眼,隨即重重拍了下桌子:“你的正義感呢?”其實許乘月根本沒打算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彆人,袁滿的案子,和關建華的案子,他們二人才是強因果關係。誘拐案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所有罪犯都依照法律得到了懲治,那些曾經的受害者們,試圖遺忘這段過去的人們,早已不屑於舉刀砍向一隻作惡多端的螻蟻。而且他是個被特殊關照的新人,很多事情的界限分的不是那麼清楚,也沒預測到一個看似不經意的選擇,會給未來造成怎樣的影響。“正義感?我要的是迅速破案,曹燕現在很危險,希望在她出事前能抓到凶手。”顧雲風挺無奈地歎氣:“袁滿很無辜,關建華當年也隻是一個跑腿的從犯,我會為他們討回公道,也了結自己的一樁心事。”他在有些事情上會很偏執,比如這個案子。“那你寫個保證書。”許乘月說。顧雲風一臉懵:“跟誰保證?需要蓋公章嗎?”“跟我。保證你不會徇私枉法。”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許乘月,確定對方是認真在提議後,迅速寫好了所謂的保證書,鬆了口氣。看著許乘月滿意地收好,他心想這種在象牙塔裡呆久的天才們就是不一樣,腦回路都如此清奇,他們不知道這麼一張紙,除了心裡安慰沒有任何實際作用嗎?不過現實是,保證書再怎麼無效,他的把柄都被許乘月握住了,可能從此就受製於人,權利翻轉,領導地位直接化為烏有。“你接下來有什麼安排?”許教授打開門,和他一起走出刑偵隊,他晚上要回實驗室,如果沒什麼特彆的事,就不留在隊裡了。“哦,明天我要去一趟天宜公司,找袁滿和她的經紀人陳鈺。”“那我跟你一塊去。”許乘月修長的手指握著那張保證書說:“既然我答應了保守你的秘密,就要對你的行為負責。”顧雲風:“???”“我想好了,但凡是與案件相關人員接觸,我都會在你旁邊盯著,寸步不離,約束你的行為。”“哥們,你要是上課呢?”“你比較重要。”真讓人感動。他覺得自己都快哭了。————————天宜公司的大樓在江東最繁華的cbd,濱江大道,公司門前就是滔天江水。“我們不能直接進去吧?”許乘月係好領帶問他,藏青色上衣讓身形瘦削的他顯得精神挺拔,站在cbd來來往往的商務人士中毫不違和。倒是顧雲風壓低帽簷穿一休閒t恤,怎麼看都像跑來經紀公司伺機而出的狗仔。“嗯,有門禁,她說我到了聯係她就行,會派人下來接我們。”他不想鬨出什麼意料之外的動靜,能以普通人的身份進去就儘量彆說自己是警察。說著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通電話,電話才響了幾聲突然黑屏。“不好意思。”他漲紅臉羞愧萬分:“我手機沒電了。”許乘月:“……我可沒她聯係方式。”他隻好朝前台方向走去,一個年過不惑但氣宇非凡的安保大哥職業性地衝他點頭。“您好,金平區刑偵隊。”顧雲風亮出警官證,“我下午三點約了袁滿小姐在天宜公司會麵,煩請通知一下。”負責安保工作的大哥大概快五十了,舉手投足都風度翩翩,發際線也沒高入天際在同齡人中絕對顏值拔尖。他盯住顧雲風證件上的照片,再抬頭看看他本人,盯得他毛骨悚然。“您怎麼保證證件的真實性?”他將證件與本人擺在一起,上下打量:“前幾天有兩個狗仔就假扮警察混進來了,剛好也說找袁滿小姐,你們是同事吧。”“假扮警察?大哥,這可是違法的。”顧雲風哭笑不得:“有這兩人的監控錄像嗎?可以報案的,我們依法處理。”“當然,這種案子不歸我們管。”他攤手,轉身對許乘月說。“這……就不必了,也怪麻煩的。”他刻意看了下保安的工牌,唐誌海,工號開頭是22,這意味著他去年才入職這家公司。他的桌上放了十幾本雜誌,每本封麵都是air女團,要麼就是袁滿的單人大片。她們在封麵中笑容明媚,戴著夏花,舉著彩色氣球,拖著天邊彩虹,踩在白雲之上。最單純美好的模樣。每一張封麵都有袁滿,這唐誌海一定是她的忠實粉絲,去年袁滿她們才開始出現在大眾視野,他也剛好在去年來到這公司做安保工作。挺巧的,顧雲風心想。“我已經幫二位通知陳鈺女士了。”放下前台電話唐誌海舉止紳士地指向前方,“大廳右側有休息的茶位,旁邊就是茶水間,請自便。”“謝了。”他們前腳還沒邁出就看到前台又來了幾個學生模樣的男孩女孩,紅著臉懇求大叔放他們進去,結局當然是被言辭拒絕。他不了解這些娛樂八卦,也理解不來粉圈追星,安靜地坐在茶位上泡了杯茶,隨手拿過一本宣傳冊,上麵是天宜公司的介紹。這家公司以藝人經紀為主,簽了挺多不溫不火的藝人,air算是近期大爆的團,趁著人紅死命給她們簽廣告和節目。除了藝人經紀,公司每年也會做幾部電影和電視劇,都是小成本,沒什麼水花。最近說是在為air量身定做一部偶像劇,聲稱要為冷卻已久的偶像劇市場填補空白。大廳的電視屏上循環播放著air的演唱會和已播出的廣告,許乘月看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是無聊,伸手拿走顧雲風手裡的宣傳雜誌。顧雲風一隻手撐著腦袋,手裡的東西突然被收走,ggg幾聲表示嚴重抗議。又從身後的書架上重新抽出一本。一樓和外界空氣流通,冷氣開得不夠室內依然有點熱。許乘月脫下外套放在手上,向前傾靠近他問:“我挺奇怪……你會怎麼麵對袁滿?”“就像之前那樣啊。”“會恨她們嗎?曹燕,還有所有間接害死你姐姐的人。”恨嗎?曾經是恨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仇恨充斥了他的家庭,他們互相埋怨,互相傷害,把仇恨用在最親密的人身上。他想了想說,“他們已經得到法律的審判了。”“那袁滿呢?她是有責任的。”顧雲風側過頭去,似乎戳中了他心裡的痛處。所有人都得到了審判,但袁滿沒有。她救下惡魔,帶來災禍,她是原罪卻又無罪。“我能做的,隻是把她當作一個與我無關的普通人。”他風輕雲淡地說著。顧雲風突然發現,把心底的秘密告訴彆人並不會有什麼壞處,他隻是沒有勇氣去揭開這個自己貼上的創口貼,不斷壓抑著本該自然複原的傷疤。“也不知道袁滿為什麼明知自己被跟蹤卻不告訴警方。”他嘴角向上,心裡輕鬆許多:“曹燕肯定還指望著從自己女兒身上榨出更多的東西,他們短時間不會直接和袁滿接觸,以後就說不準了。”他往後一仰,整個人躺在茶位沙發裡:“監控中清楚地顯示袁滿已經發現有人跟蹤自己,可她卻撒謊了,告訴我們有人跟蹤她有什麼壞處?”顧雲風感歎著女人心海底針,少女的心思更是難猜。像這種童年經曆獨特的女孩,性格上更是琢磨不透。袁滿為了維係單純美少女的人設,表麵上陽光開朗,其實非常早熟敏感,心思細膩。她和曹燕完全不像,性格上南轅北轍,長相也千差萬彆。曹燕的五官很一般,骨子裡有種吸引人的嫵媚,但袁滿大眼睛高鼻梁看起來非常可愛。單看照片,他是沒辦法把這兩人當作母女的。“我昨天倒是有個發現……”許乘月問:“你知道袁滿原來呆的孤兒院在哪嗎?”“這件事我讓他們調查過,沒什麼收獲。”他愣住,聳聳肩:“試著去尋找她曾經呆過的孤兒院,南浦市的兒童福利機構就那些,翻他們登記的孤兒姓名,但沒在任何一家見到過她的名字。”“她可能改過姓名,但照片和檔案應該保留才對。”說著顧雲風看了眼時間,又往電梯口看了看。已經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見到陳鈺或者袁滿的身影。許乘月說:“昨天我調查了近五年內這些福利機構的相關新聞,最後發現二零二零年十月,一家名為星雨的兒童福利院曾經有過一次內部線路老化引起的火災,大部分資料和內部設施都在火災中付之一炬。”“那一年六月,袁滿剛好進入天宜公司。”“你的意思是,火災是人為的?”許乘月點頭:“袁滿的伯樂叫杜渝生,天宜公司的高管,原本是公司輿情監測室的負責人,他在一次校園講座中發現剛初中畢業的袁滿,大概是覺得這女孩有發展潛力,就介紹到天宜組了個女團,讓她當隊長。”“可惜,這個人去年病逝了。”“然後公司人員大調整,袁滿他們的經紀人就換成了陳鈺,在陳鈺的運作下air才一夜成名。”“我想,陳鈺可能並沒有那麼了解袁滿……”許乘月停頓了下,緩緩說:“也許,她並非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或許她早就知道自己有怎樣的父母了。“嘖……許教授。”顧雲風托著下巴認真對他講:“我覺得你以後可以當我們隊的人肉搜索引擎,我們分局之前從智因科技那買了個信息查詢服務平台,真沒有你好用。”許乘月揚起眉毛,嘴角向上形成個微笑的弧度:“你們買的那個東西還是我讀研時在實驗室設計的,當然比不上我。”大廳裡的大屏幕終於換了組明星,內容也從之前的演唱會廣告變成了電影預告片。許乘月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閉上眼睛試圖在腦海裡搭建出一個關係網,找到些新的可能。以袁滿獨特身世為由敲詐天宜公司的罪犯,極大可能是曹燕與關建華組建的犯罪團夥。而在他們多次繞過袁滿向天宜公司敲詐勒索後,袁滿本人卻收到了無任何實質內容的恐嚇信。完全看不出寄信者想獲得怎樣的利益。許乘月還是沒能找到一個成熟的想法,所有猜測與肯定都像一條彎曲的線,越來越近還是沒連成個圓。他放棄了,抬頭去看循環播放的電影預告片。預告片裡的女主是個混世魔王小太妹,染一頭紅頭發,小小年紀不願讀書隻愛唱歌,卻在遇見木訥善良的男主後洗心革麵,一邊讀書一邊寫歌,最終考上伯利克走向人生巔峰。俗套地令他想起陸亦然那個無法無天小公主。“我的老師有個女兒,挺喜歡袁滿她們那個女團,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幫她要個簽名?”“要一個哪夠啊,趁著她還沒討厭我們,趕緊要個幾十上百張。”重新拿了本宣傳雜誌的顧雲風看了幾頁後終於放棄了,閉上雙眼已經做好被女孩子討厭的準備了,不過要迅速推動案件進展,就該在條件允許的範圍內想儘一切辦法,得罪人也值得。“你去要?”“……許教授你自己有手有嘴,還有一張迷倒少女英俊的臉。”顧雲風手一揮,拍大腿拒絕。“我看她挺喜歡你的,肯定能要個十幾張。”“彆彆彆,千萬彆說這種話。”他受刺激地擺擺手,一肚子的委屈似乎在回憶多麼可怕的事情:“上次送她和經紀人回去,居然還被跟拍上了熱搜進了電視,那天我電話快被打爆了。”“那你還敢來找她。”“辦案需要。”顧雲風攤手,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