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你?”顧雲風一愣。怎麼突然變成狗血失憶單戀言情故事?她小心翼翼地抹了把眼淚, 小聲說:“我還給他寫過情詩呢, 結果被他當眾拒絕了。後來我們就成了朋友, 我一直在想, 因為他我都在那麼多人麵前丟臉了, 他多多少少會覺得,我是一個不一樣的人吧。”她用哽咽的聲音問:“你知道被人忘記的無助感嗎?我需要和這個人重新去建立一種新的關係,我把他當朋友,他隻我當陌生人,我為他付出了感情,可是……。”“等等等等……”顧雲風趕緊打斷她聲淚俱下的大段抒情,他發現這姑娘很有表演天賦, 天生的表演型人格, 說到許乘月忘了她, 就哭得稀裡嘩啦, 旁邊經過的服務員頻頻側目看他的眼神都跟著複雜起來。上天欠她個男朋友但是跟自己沒關係啊!“他是失憶了, 還是隻對你失憶了?”“隻針對我。”她抽了十幾張紙出來擦著眼淚:“他記得陸永,記得陸永的女兒,記得他的學生們,記得那些學校裡抬頭都不一定見得到的同事們。我不明白,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唯獨不記得我?”在她一連串的質疑後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茶社裡的音樂一直輪換, 從古典音樂到流行歌曲。顧雲風小心翼翼地向前探了探,想了會兒還是沒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免得打擊到這繼續聲淚俱下的姑娘。許乘月誰都記得, 就忘了她,多半是故意的吧?可能許教授早就煩她了所以手術醒來後當機立斷,裝作不認識她。她這情緒波動,有點嚇人。再或者,這是許乘月的一種自我保護機製,這女孩子給他帶來了心理陰影,所以選擇性遺忘了她。見對麵的男人沒什麼反應,應西子歎息一聲,鼓起勇氣,又重述一遍:“我今天見您的目的就是這樣,拜托您重新調查許乘月的墜樓事件。”“拜托了!”她輕輕站起來,半鞠躬。之前在他的授意下,文昕打聽過許乘月的一些傳聞,跟應西子的敘述不謀而合,他心裡其實是有那麼些相信的。隻是這種情況,案件已經撤銷,他就無法調動資源與權限,也就沒辦法查到應西子想要的真相。“顧警官,你是離他最近的人了,他沒什麼家人,朋友也很少,除了你,不會再有人知道這些事了。”除了你,不會再有人知道了。應西子的這句話一直在耳邊繚繞,五臟六腑都跟著熱血起來。恍惚間他發現他們都在為對方保守著各自的秘密,這種默契像藤蔓一般纏在一起。顧雲風叫來茶社老板,正在刷卡結賬,手機屏幕忽然一閃一閃,來電顯示是許乘月的號碼。他連忙輸了密碼,□□也沒開就走到一旁按下接通鍵。昏暗的燈光下修長的身形挺拔穩重,他“喂喂”了幾聲後皺眉看了眼重新亮起的屏幕,又回撥過去。第一次回撥接通了,但沒人說話。大概又回撥了五六次,許乘月的電話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不知哪來的預感,顧雲風瞬間想起上一次他帶一群人砸開許教授家門的事情。唯一的不同是,那次許乘月好歹還給他說了句救命。沒等應西子反應過來他頭也不回地衝出店外,走了幾步又想起這姑娘也是個醫生,把她帶去應該更好。他停下腳步回頭望,看見應西子踩著細高跟茫然無措地跑過來,她肩上的小挎包隨著步伐擺來擺去,她跑到他麵前,微微彎腰喘口氣:“顧警官,你走這麼快乾什麼啊?”“剛剛乘月給我打了電話,但沒人接聽。”“我估計……他那個什麼病又犯了。”他從口袋裡找出車鑰匙,握在手心裡了焦急地向前走著:“應小姐,我把車開到路邊,你和我一起過去。”“又?”應西子立刻迅速地抓住了這個關鍵字眼:“他有什麼病?”兩人上了車後,掛擋打轉向,他迅速掉了個頭朝市中心許乘月的家開去。“他給自己診斷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哦美尼爾氏綜合征。一個多月前他在家裡暈倒過一次,當時也是我上門把他家門砸了。”顧雲風踩著油門加速向前:“我後來查了一下,會間歇性地眩暈。”說完他強調一句:“他自己診斷的。”應西子坐在副駕上,係好安全帶,朝後視鏡瞟了眼難以置信地問他:“他有這毛病?”“你是他的私人醫生,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年紀輕輕,身體倒是一堆問題。他覺得自己雖然隻是一個毫無威嚴的直係領導,但還是很有必要監督提醒許教授,一定要繼續健康養生啊。自從他來刑偵隊之後,拿保溫杯的畫麵都變少了。是不是工作太忙了,還是說他們這些人的生活習慣把他帶偏了?應西子低下頭不說話,心裡也沒多少底氣。許乘月每周都會進行一次例行體檢,平時她也會時常關注他的身體情況。體檢地點是她父親所在的瑞和醫院,這是南浦市最著名的私人醫院,她父親應邗是這家醫院神經外科的主任醫師,從醫二十多年,起死回生無數案例,許乘月那次墜樓事故的手術就是由他主刀的。——————————顧雲風開車一路走的高架,二十分鐘就到了南島嘉園。他從後備箱拿出救生索和固定裝置,進電梯後直接按了二十。“顧警官,你準備……怎麼進去?”應西子指著電梯上的二十層,一臉迷惑:“乘月不是在十九樓嗎?”“從他家樓上的窗戶跳下去。”“要不要找物業……”她睜大眼睛,拽緊手裡的包望著他。“太慢了。而且,他設了電子鎖,物業打不開。”他盯著一直增加的數字,叮的一聲,抬頭看剛好到了二十樓。說起這事,他是完全無法理解的,許乘月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麼,要是哪天出了意外,除了他本人,誰能開這門?出電梯後,他將救生索套在自己身上,扣緊鎖扣,完成救生索的裝備,拉扯了幾下確定是否牢固。顧雲風:“希望他沒把窗子反鎖。”應西子:“不砸門了?”他點點頭說:“破門器沒帶,砸不動。”上次來的時候他發現這棟樓有個特點,每戶人家客廳窗邊都正對著上一層樓消防通道的窗戶,形成一個九十度的直角。如果從消防通道的窗戶出去,隻需要輕輕一躍,就能落在下層住戶客廳的露台上。這個距離對他而言,不係繩子也能跳過去,但萬一力度有誤腳底踏空,就成跳樓了。顧雲風把救生索的一端固定在鏤空的護欄上,跳上窗台,單手扶著消防通道的窗戶,而後借助後腳的力量身體前傾,縱身一躍。垂直三米距離,淩空而躍,不偏不倚剛好落到許乘月家客廳的窗台上。應西子走到窗前向下看,六十米高的距離,中間空蕩蕩的隻有幾處突出來的線路。兩腿一軟她默默地退回去,看著顧雲風半跪在窗台上,試圖打開客廳的窗戶。他試著推了下窗戶,沒有任何反響。窗簾被拉上,他完全看不到裡麵的情況。“靠,還真反鎖了。”忍不住罵了一句,他回頭衝應西子招了招手。“打不開窗戶嗎?”“嗯。”他點頭,敲了下玻璃窗,慶幸還好隻是普通玻璃窗戶,沒有用什麼特殊技術。“你身後我放了個箱子在那,裡麵有一把破窗器。”他指著消防通道角落的箱子說:“小心一點,就是裡麵和鑰匙差不多大小的那個黑色東西,你丟過來給我。”他心裡是有點不好意思的,上次破門而入,這次破窗進來,每次來許乘月家都會損壞財物,看來這是個是非之地啊。他接過應西子拋來的破窗器,輕輕放在窗子上向下按,窗戶上立刻出現了數道裂紋。交叉手臂護住臉部,再用身體的重量撞向破碎的窗戶,在一地碎玻璃渣中跳進客廳中。許乘月側臥躺在客廳的地毯上,他微微睜開一隻眼,看到顧雲風來了,想伸手拉住他,但怎麼都動不了。他手中還握著手機,全身上下都在不自主地顫抖。顧雲風趕忙把他移到沙發上,手覆上他的額頭,才發現自己手背被碎玻璃劃了道口子,鮮血滴落到胳膊上,流下蜿蜒的血跡。許乘月的額頭到也溫度正常,嘴唇發白,臉色蒼白到透明,手腕的手表一停一頓。他身上穿了件柔軟的白色t恤,露出白皙的鎖骨。顧雲風沒顧得上自己流血的手,下意識抱住他發抖的上身,幾秒鐘後他起身,撿起許乘月落在地上的眼鏡掛在領口,給門外的應西子開了門。她麵色焦急地小跑進來,慌慌張張從抽屜裡翻出醫藥箱,打開箱子跑到許乘月旁邊,如臨大敵般念叨著:“他這是什麼情況啊?”顧雲風搖了搖頭,坐在地毯上,在醫藥箱裡翻出個創口貼給自己的傷口貼上,再用繃帶纏了一圈。和上次的情況相比,現在好像更糟糕一些。之前許乘月過了幾個小時就恢複了,現在這樣子,看起來可不是小問題。“那我……打120了?”他說著拿出手機。“直接開車送到醫院吧,120過來還要點時間。”她做了幾個最基本的檢查,確定沒有外傷。心跳過快,血壓升高,心率倒是挺正常。見她結束了檢查,他準備把許乘月架起來,剛讓對方靠到自己肩膀上,立馬遭到了應西子的喝止。“儘量讓他保持平躺的姿勢,可能存在腦部供血不足。他去年做的開顱手術,還動了神經,不排除是手術後的後遺症。”女孩子一本正經地跟他科普著,不容置疑的語氣。“你的意思是?”他有種不好的預感。“把他抱起來。”“啥???”“快點,抱起來。”“哦……”說著他一咬牙,將許乘月橫抱起來。抱起他的同時手背的傷口撕裂,鮮血滲透出來,沿著繃帶的邊緣一點點向外。他忍不住瞥了眼許乘月t恤間的腰,艱難地站起來,深吸口氣:“看著挺瘦……怎麼還是有點重啊。”“你是沒抱過男人吧……”“還真沒……”他咬咬牙,本想說沒事我抱男人乾嘛啊,太給了受不了。但還是閉上嘴省點力氣一步一停地朝電梯走去。——————————夜色清冷。他把許乘月放到後座躺著,終於鬆了口氣,替應西子開了車門,倒車後退駛出小區。手背上的傷口因為剛剛的受力不均一直在流血,鮮血染紅了包紮的繃帶,他皺了下眉,也沒太在意。“你看看最近的三甲醫院是哪家?”他在導航裡搜了醫院,結果出現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推薦看得眼花繚亂。應西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去瑞和醫院吧,乘月在那做的開顱手術。”夜晚的城市燈火通明,夏天的風吹得路邊的花枝搖搖晃晃,透過車窗的縫隙擠進來。車裡很安靜,聽得見許乘月急促不均勻的呼吸聲。能聽見呼吸聲他就沒那麼焦慮了,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的,之前不就沒什麼問題嗎,顧雲風替他祈禱著,他的所有痛苦都隻是暫時的。吱——刺耳的刹車聲和周圍突然響起的鳴笛。前方紅燈,緊急刹車。車慢慢停在直行車道上,顧雲風回頭看見許乘月一直痛苦滴蜷縮在後座上,他伸手想輕輕抱住對方,但看了眼旁邊的女孩,還是作罷。除此之外,還有一輛可疑車輛離他們越來越近。那是輛黑色suv,從他駛上高架前就開始跟著他,到現在也沒成功甩掉。他們等在這個岔路口的紅綠燈前,等人行橫道上的行人陸陸續續走過。“後麵有輛車一直跟著我們。”顧雲風低聲說。一路上從後視鏡中他就看到了。天色太暗他看不清車牌和型號,隻能勉強辨認出品牌標誌。“小心一點。”“嗯?”應西子下意識地回頭。出乎意料的,下一秒,那輛車就徑直撞上來,在監控無數的紅綠燈路口,無視違章拍照,無視法律法規,把他們直接撞到了人行橫道上。這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事情。突如其來的撞擊後,顧雲風的腦袋撞在方向盤上一陣眩暈,摸了下額頭手上沾了鮮血。他有點分不清是額頭上受了傷還是手上的傷,隻覺得好幾個地方都隱隱約約地疼。他側過頭,看見應西子驚恐地回頭看著後方,抓住他的胳膊語無倫次:“我……我我我看見那個司機……”話未說完又是一次猛烈的撞擊。輪胎在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後車玻璃出現巨大裂縫。聽到聲響周圍車輛紛紛停下,他隻聽見後座沉悶的一聲,昏迷中的許乘月因慣性從座椅落到了地上,手腕上玫瑰金的手表正常走著,時間正一分一秒過去。“靠!這不是追尾……這tm是要謀殺啊……”他忍不住暴躁起來,艱難地用力踩下油門,左轉剛好變成了綠燈通行。顧不上那麼多,車輛駛入左側車道,抬頭看自己額角一側滿是鮮血,後方那輛suv倒是慢慢悠悠沒跟那麼緊了。他這才感覺到傷口的疼痛,驚魂未定地看了眼後座摔在地上的許乘月,他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看起來還好。無數車輛從車窗旁飛馳而過,應西子僵硬地坐在副駕上,目瞪口呆差點喘不上氣來。“你還好嗎?”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是在問自己,連忙點頭道:“我沒受傷,倒是你的額頭……”“一點小傷。”他齜了幾聲接過遞來的消毒棉球擦了擦。“明天再去調監控看看那輛車怎麼回事,現在先去醫院。”他繼續向前開著,才發現已經偏離了最初的路線,隻能繞個圈去醫院了。前方道路有點堵,他看著車裡一堆沾血的棉球歎了口氣,側身看見應西子臉色蒼白瞳孔失焦,全身都在微微顫抖。“你嚇壞了吧,我們這一行,有時候是挺危險的。”他勉強笑了笑,讓自己的表情不要看起來太扭曲:“還好你沒事,乘月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撐得住。”“我……我剛剛看到那輛車裡的人了。”她輕輕抬起手,活動了下手腕,轉過頭滿臉都寫著驚恐與無助。她那張美麗精致的臉在這一刻隻剩下恐懼與不安,到處都充斥著危險的氣息,她緊緊抓著係在身上的安全帶,拚命深呼吸。他熄了火,三個人都等在漫長擁堵的公路上:“車裡的人什麼樣子?”“一個臉色慘白的圓臉小女孩。”她因極度緊張而捂住臉,另一隻手放在脖頸間想要嘔吐又吐不出來。“金黃色的頭發,凹陷的眼珠,她一直在笑,一直同一個笑容,惡心又詭異。”她乾嘔了幾下抬起頭,雙眼發紅地看著顧雲風的臉。“顧警官,我肯定,那不是一個人,是個娃娃。”刺骨的涼意從頭上直衝下心臟,迅速傳遞到四肢每個角落。他感受到一陣陣細小的電流刺激著每個神經細胞,讓他不得不屏息凝神緩解焦慮和緊張。“你是說,撞我們的那輛車裡沒有人?”作者有話要說:真的是,公主抱【捂臉第一卷就結束了,明天開始第二卷【附骨之血】,其實我非常喜歡第二卷的故事……一個關於血液秘密的故事。第二卷開始主角們的感情也會迅速升溫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