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玲玉聽了嗤笑了一聲。葉青水懂用找水儀都不錯了,讓她來做?那就是癡人說夢話。彆說她是不相信葉青水能做得出這種玩意, 在外邊隨便拉一個人出來恐怕也不會相信。葉青水一個小學畢業的, 字認不認得全都很難說, 還敢妄想著一步登天做找水儀?孫玲玉打量著葉青水, 她痛快地點頭:“你要挖得出來, 我在批.判大會上認錯都行!”孫玲玉毫不猶豫地說這番話的時候,謝庭玉皺起了眉頭。這得是多瞧不起葉青水, 才能這麼痛快地答應這件事。要是換成彆人說不定謝庭玉會善意地提醒一兩句,但是這個孫玲玉就……謝庭玉輕聲說:“你還有彆的事嗎, 我還得上藥。”孫玲玉憋紅了臉離開了。葉青水把藥粉給謝庭玉抹完了,她聽見他說:“這段時間你很辛苦。”停了水的這半個月以來,葉青水不僅要每天去幾裡地之外的深山裡打水回來、照顧家裡的傷患, 還得每天往城裡跑、加上投機倒把,這段日子下來腿都跑瘦了。葉青水聽了心裡不禁哂笑,他懂些什麼?這點辛苦比起上輩子來說算什麼, 更辛苦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才是嘗甜的時候。“不辛苦。”她輕聲地說, 說完給他穿上了衣服。謝庭玉說:“等你打出水肯定要讓很多人吃驚。”葉青水心裡又笑了一聲, 這可真的不一定。下午她和周婷婷拿著“自然電場找水儀”仔細地把農田附近都找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條細細的岩下水源,電場感應越強烈,水埋得越淺。葉青水圈了個找水儀感應最強烈的點, 留著打井。她去找了大隊長葉老六,企圖分幾個勞動力去挖新井。葉老六聽了沉默了半天,他揪著頭發歎氣, “水丫啊,現在大家都趕著打水井,趕著後季稻播種。平時姑娘家吵吵嘴六爺不說你,這個節骨眼上你就彆添亂了……”這種語氣就像是大人哄著無理取鬨的小孩子似的。周婷婷甩了把馬尾辮,憤憤不平:“這是我們辛辛苦苦努力了半個月的成果,怎麼能說是無理取鬨呢!”她開始試圖解釋葉青水做的這個找水儀的不同。但是葉老六沒多聽,就不耐煩地打了個手勢:“娃娃咧,你彆跟俺說這些,俺聽不懂。水丫還就真沒這個能耐,她懂些啥。咱現在趕著打井種水稻,彆整天淨胡想搗亂的事。”周婷婷氣得肝疼,她自己去請社員來打水井,問了一圈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懶惰的人不願意乾,勤快得要命的人指望著權威的知青。一邊是從首都來的有文化的知青,另外一邊是勉強念完小學的山裡野丫頭。哪邊輕哪邊重,一目了然。“要是咱自己真打成了水,你們可彆巴巴過來打水。這水井名字就得叫‘青水井’,從開始到打成,一點點全都是水丫努力的成果。村裡沒有人幫過她、不但不幫還奚落她。”葉青水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她聽見周婷婷的話心裡有些暖。她拉著周婷婷說:“你彆強出這個頭,咱趁早挖井,早挖早出水。天天跑大老遠打水都累死人了。”上輩子葉青水可是真切嘗過被人瞧不起幾十年的滋味,後來她掙了錢回到家鄉,村裡人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沒本事的野丫頭上,這樣的野丫頭怎麼這麼能掙錢還過得這麼好,那他們出去闖蕩豈不是更厲害?有些人便是這樣,永遠質疑彆人,隻憑模糊的印象判斷是非對錯。對付這種人隻管做出成績就好,不必多說。葉阿婆和葉媽拍著胸脯表示全力支持水丫挖井。阿婆板著臉說:“水丫有了那個儀,肯定能打得出水,婆的力氣還是有的,婆給你搬土鑽岩。”沈衛民和劉一良也過來幫掘井,他們雖然也不太敢相信葉青水,但是信謝庭玉,玉哥讓他們乾活、他們就得使勁乾。於是六個人頂著炎炎的烈日,摩拳擦掌地吭哧吭哧挖土掘地。十個的社員刨十米深的井刨了半個月,進度實在算是慢了,那是因為這裡邊還有渾水摸魚的懶人。現在葉青水這六個人全都是不惜力氣的,打個十米深的井用不了一星期。……拚命乾活的日子如流水,過得非常快。早上睜開眼開始乾活,乾完活晚上累得睡一覺,一天就過完了。謝庭玉窩在屋子裡養了半個多月的傷,漸漸地恢複了一點,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年輕人的軀體仿佛充滿了奇跡,一個月不滿,他已經大膽地在危險的邊緣試探了。他的複健活動做得非常努力,每天都是加倍完成。他這樣的人宛如殘廢一樣地躺在床上,仍能保持平和的心態,已經算是風度用儘。但其實,骨子裡還是難以忍受這種養傷的日子。這一天,謝庭玉很早就醒了,醒來後小心翼翼地挪下床,腳尖沾地。清晨,窗外的遠山蒙著一層濃濃的霧,門前的地上草叢裡銜著露珠。空氣中有一點微微的涼意,是夏天快要過去了。謝庭玉艱難地挪出床,用夜壺解了個手,又用盆裡的泉水洗手。做完這一切的謝庭玉,額間已經冒出了很多汗。冷汗熱汗,全都有。他慢慢地挪回床邊,朝著西屋瞥了一眼,他看見葉青水橫七豎八的睡姿皺了皺眉。葉青水睡得香甜,姿勢放鬆地平躺在地上。半夜她嫌熱踢了被子。被子胡亂地橫在她的肚子下邊。她穿著深灰色的短袖,衣服已經很破了,又小又舊,裸.露在空氣裡的皮膚冷得起了疙瘩。謝庭玉想著過去給她蓋個被子,幾步之遙,走起來漫長得跟一個世紀一樣。在朦朧的晨光下,他緩緩地蹲下,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謝庭玉濃密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這幾個月以來,葉青水吃好喝好,隔三差五地吃肉喝湯,氣色補得好,麵龐白裡透紅。身體肉眼可見地長了許多肉,漸漸發育起來,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乾癟平板的小丫頭了。窮酸的衣服掩不住她日漸發育的身體,少女纖細的軀體像花苞似的,溫和含蓄,一點點綻開。小而破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還打了幾個補丁,褲子的腳管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腿,胸口鼓鼓脹脹的,像受到了壓迫似的。就……這麼窮嗎?謝庭玉皺起了眉。做一身衣服十市尺的布也綽綽有餘,買布料花不了兩塊錢。窮得連件新衣服都不舍得買,倒是挺大方地不要他給的生活費。還有心思扯一大塊黑布來遮羞,謝庭玉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好在她在外麵沒有穿得這麼寒酸。謝庭玉很快地移開了目光。他匆匆扯著被子蓋在葉青水的身上,也匆匆地起身。謝庭玉從小在男人堆裡長大,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女人,大清早地他的腦袋有點漲,筋骨抻拉時傳來一陣劇痛,他直直地紮了跟頭摔了。葉青水突然驚醒,悶哼了一聲被壓得夠嗆。“你怎麼了?”葉青水看著謝庭玉黑著臉、像被占了便宜的小媳婦似的,趕緊麻溜地起身,她心裡也氣,扶起他指責道:“大清早不好好睡覺,亂跑什麼?”“仗著身體好就胡亂糟蹋,總有一天有你受的。”“你說你剛剛在乾什麼?”謝庭玉聽著耳邊嘰嘰喳喳的叨叨聲,雖然黑著臉,耳根卻漸漸地紅了。他說:“你先放開我。”葉青水看著他冷淡的臉,這才突然鬆開他,拿著他的拐杖扔給他。“我剛剛在給你蓋被子。”謝庭玉說。說完他看著穿著薄薄舊衣服,可憐巴巴的小姑娘,他又說:“天氣冷了,忙完這陣子做件新衣服穿。”“我那裡還有一些布票。”他眼裡的目光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但她又跟吸鐵石似的、勾著人的目光。被這樣可憐又可愛的小姑娘熱忱地放在心上,真是一種負擔。葉青水狐疑地看著謝庭玉。這時候窗外傳來了周婷婷急切的喊聲:“水丫啊——水丫……你起床沒有,起了沒,咱們的水井,出水了!”“一個晚上的,突然出水了!快洗漱去看看,快快快!”周婷婷隱約地看見屋裡的兩個人都醒了,高興得又蹦又跳,隻差沒有敲鑼打鼓了。這等令人振奮的事情,就算是全村遊街打鼓也不為過。這頭等大事,周婷婷要第一個和葉青水分享。當她孤零零地來到井口邊準備下井挖掘的時候,突然發現井裡不再是空洞洞的黑,那清澈的水被熹微的光照得粼粼泛光。周婷婷差點興奮得一頭栽下井裡。她捧著一桶涼涼的井水,端到葉青水的麵前,眼眶微微發紅感動得快要哭了:“這井水好甜,比深山裡的還好喝。水丫,咱快去打水,裝滿水缸今天再也不用去深山裡扛水了。”其實大隊裡能擁有單車的人鳳毛麟角,一巴掌能夠數的過來。條件好一點的借了大隊上的小推車,輪流著使用,條件差一點的用肩挑手抗,一桶水能活活把人累死。雖然住在這大山裡頭,周婷婷也和大多數城裡人一樣,很久沒有能痛快地洗一次澡了。葉青水接過周婷婷遞過來的水桶,喝了一口,井水甘甜不摻一點澀味,確實是上好的民用水。新井打的水再沉澱沉澱,濾去泥沙,用來煮飯做菜都成。這著實是意外之喜。她把阿婆和阿娘叫醒,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們。阿婆和阿娘聽到這個消息也震驚了,雖然她們是孫女/女兒的無腦吹,但是卻沒料到真讓她那麼快就打出了水。阿婆高興得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也吹得更厲害了:“水丫真給咱老葉家爭氣!那個姨找得太好了!”阿娘激動得眼眶也紅了,她說不出話來,隻顧著拿桶爭著去打新井的第一桶水。不足十米的深度,已經足夠把地下水汲取出來了,這說明她的“自然電場找水儀”靈敏度很高!作者有話要說:*玉哥:被這麼熱忱又貧窮的少女愛慕著著實很煩惱每天都發現她好窮想接濟看似摳門實則攢錢買車的水丫:腦補是一種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