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很軟,又輕又軟, 陷進去軟得就像棉花一樣。這是葉青水在秋天莊稼豐收了之後, 買了棉花親手彈出來的。上邊有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溫馨, 清淡, 似有若無。謝庭玉燒得渾身都不舒服,跟火爐子似的, 他鑽進了葉青水的被窩,渾身被暖意包裹著, 呼吸間聞到的全都是葉青水的氣息,有一種踏實、安穩的感覺。燒得迷迷糊糊、心煩意燥的他,忽然間靜了下來。葉青水剛想把他亂放的手挪開。但謝庭玉放了一會, 很快挪開,他的聲音仿佛被燒得鈍鈍的,沙啞含糊, 他迷迷糊糊地像在說夢話:“從來沒有人對我那麼好過。”他有點困惑, “為什麼, 你不再堅持下去呢……”半夜謝庭玉燒得稀裡糊塗,嘴唇也乾澀得起皮,發燙,他在夢裡嘗到了薑湯滾燙的滋味, 一勺又一勺。他不喜歡這股味道,嘴唇緊緊地閉著。葉青水拿著勺子,恨不得用它戳破他的喉嚨。要不是看在謝庭玉可憐的份上, 她才懶得理他。……第二天,謝庭玉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流了一身的汗,渾身黏糊糊的不舒服。那麼嚴重的發燒,第二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感覺昨晚抱了滿懷的待遇,今晚不會再有,他遺憾得不是滋味。昨晚葉青水沒有拒絕他,半夜迷迷糊糊間謝庭玉仿佛嘗到了薑湯辛辣的滋味,醒來後嘴裡也一股薑的大碴子味,他心裡頭忽然有點甜。她到底還是喜歡他的,就是嘴硬心軟。謝庭玉把從前的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認為自己的判斷沒有錯,於是渾身充滿了勁。想想晚上那香噴噴的滿懷軟玉,生病能有這種待遇,這麼一想,謝庭玉就不想好了。清晨,葉青水起床的時候,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禁感歎:謝庭玉這身體壯得跟牛似的,她心裡那點不是滋味的愧疚根本微不足道。葉青水毫無負擔地去上工了。葉忠建見到侄女天不亮就起床乾活,而侄女婿卻還在床上呼呼大睡,他的臉不禁有些黑。但他是長輩,初初相處,沒好意思數落侄女的丈夫。他最後什麼也沒說,掄著鋤頭到田裡乾活了。在葉忠建眼裡,謝庭玉就是個長得過分俊俏的小白臉,聽說是城裡來的知青,恐怕就是這幅模樣把他水丫哄得團團轉。葉忠建上完工回來,見謝庭玉仍舊待在家裡,他的臉已經黑如鍋底。謝庭玉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之間,跟小叔留下了“小白臉”的印象。葉忠建繃著臉,把謝庭玉叫出來。他看著晌午的日頭,問謝庭玉:“你平時在家裡都乾些什麼活?”謝庭玉隻是這幾天身體才好一些,以前苦力活基本輪不到他做。他聽出了葉小叔話裡的嫌棄,摸了摸鼻子。“砍柴。”葉小叔聽了差點沒有眼前一黑。“挑水、掃地、做飯這些活不乾?”謝庭玉老實地回答:“水丫不讓我乾這些活。”葉忠建原以為這小白臉已經很廢柴了,沒想到能廢柴到這種地步。葉小叔控製住暴脾氣,黑著臉說:“我娘我嫂子她們在地裡累得夠嗆,你好歹做個飯,讓她們回來就能吃得上。是不是不會做飯?你跟我來。”謝庭玉本想點點頭,但是恐怕點了這個頭,葉小叔會被活活氣死。他想解釋點什麼,話含在嘴裡最後沒有說出來。葉小叔走進了柴房,發現灶台上有塊肉,除了有肉,油甕子裡的豬油居然還是滿的。除此之外,裝糧食的桶有白麵、有大米,家裡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但葉忠建太了解家裡貧窮的境況,短短的半年時間,家裡怎麼可能變得這麼富裕。他想這應該是老娘和嫂子為了迎接他,節衣縮食省出來的。葉小叔拿出蘿卜,捏著刀“嚓嚓嚓”地把它切成片兒,邊切邊和侄女婿說:“蘿卜不容易熟,切薄點省柴火。你來試試?”謝庭玉也依葫蘆畫瓢切起了蘿卜,切完蘿卜後,他按葉青水做飯的份量,舀了兩大勺豬油。葉小叔看了眼皮忍不住跳,誰家做飯恨不得把油當成水來使。“你在家裡真沒做過飯?”謝庭玉點頭。葉小叔不禁納悶,什麼樣的人家才能養出這種懶惰的男人,難怪他長得一身細皮嫩肉。勾得傻姑娘心花怒放,任勞任怨地養著他。葉青水和葉阿婆葉媽三個人回到家裡,嗅到一股飯香。阿婆喜出望外,“肯定是二娃做飯了。”葉青水洗好手走進柴房一看,她看見謝庭玉在翻炒著昨晚的剩飯,打著蛋做蛋炒飯。旁邊的葉小叔跟地主盯著長工乾活似的,盯梢著謝庭玉。“打一隻雞蛋就夠了,那麼多雞蛋打下去,明天不要吃飯了?”他語重心長地說:“庭玉既然來了咱老葉家,你就不能這麼懶了。我們老葉家窮得漏風,啥活都不乾,西北風都沒有得喝。等會吃完飯去把水缸挑滿,再把柴砍完了。這些輕省活,不能老讓人催才肯去乾,做男人的就得頂天立地,讓家裡的女人輕鬆點。”葉小叔的話,讓葉阿婆險些暈厥:額滴個娘喲,二娃在胡吹什麼。怎麼能讓手腳不方便的孫女婿乾這些粗活?葉媽的臉紅得個透、跟蘋果似的。她想提醒葉小叔,其實家裡不窮,家裡隔三差五吃得上肉、頓頓白米飯,還是托了女婿的福。全村人都在羨慕她們,羨慕得眼睛都快紅了。隻有葉青水忍不住發笑。她的小叔太可愛了,聽這口氣,他把謝庭玉當成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米蟲了嗎?要是讓謝庭玉他那對位高權重的父母、嬌養大的妹妹看到這一幕,恐怕要眼前一黑。謝庭玉被數落得有些臉紅,他看見葉青水笑,感覺被數落了半天,也是值得的。他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刨飯吃,吃完很快就去砍柴了。葉媽和葉阿婆麵麵相覷,她們忍不住提醒葉小叔:“小謝他手腳不靈便,躺在床上好不容易養好了傷,你彆折騰他。他心眼挺實在的。”葉小叔含糊地哦了一聲,他問:“養了多久了,我看挺靈活的。”葉媽說:“兩個多月。”葉小叔嗆了口茶。原來一口氣養兩個多月了呀。葉小叔周圍全都是糙漢子,輕傷不下火線,重傷養個把月還得回去扛槍賣命的那種。陡然見了個如此嬌弱的男人,他輕言細語地教導,倒還惹得家裡的老娘嫂子心疼。葉小叔黑著臉想,這小白臉真挺有本事的。葉媽很快吃完,趕緊攔下女婿,“挑什麼水啊,小謝你站著彆動,讓阿娘來,你啊回房去歇息歇息吧。水丫她叔沒彆的意思,”葉青水轉頭看著她小叔額角青筋暴起、怒視著謝庭玉的模樣,終於止住了笑。她和小叔解釋道:“玉哥的傷害沒好全,他傷的位置比較要緊,傷了脊椎。他不是你想的那樣的。”葉小叔臉色這才雷陣雨轉陰,他,“這樣啊……”他搖搖頭,一言難儘地說:“可是你們都好疼他,疼得要緊。”“你們沒發現嗎?”砍個柴,全家的女人飯都不吃了、隻顧著看他。昨晚侄女還摸著黑熬藥,熬了半宿地煎藥。白天他問了問侄女婿怎麼了,葉小叔聽到他說發燒,葉小叔的心情頓時複雜極了。葉青水被這麼一問,對上葉小叔明亮黝黑的眼睛,有些恍惚。葉小叔說:“水丫,你可彆慣他。”“男人麼,摔摔打打結實得很。慣多了容易慣壞。”葉青水被小叔這麼一點,靈台仿佛都清明了,她回憶了一下,好像還真有那麼點味道。不過她頂不住小叔揣測的眼神 ,趕緊刨完了碗裡的飯,悶不吭聲地離開了柴房。葉小叔夾了盤裡的肉片,嫌棄極了,但他和侄女不一樣,他越挫越勇,葉小叔決定要下狠功夫掰正侄女婿這糟糕得一塌糊塗的手藝。……謝庭玉乾完活回到屋子裡,抬起頭看見笑得春風得意的小姑娘。他的眉眼一沉,扯著她的辮子凶巴巴地說:“水兒看得很開心?”葉青水很不客氣地從他手裡扯回自己的辮子,“開心呀,怎麼不開心。”“有人撐腰了還不開心嗎?”“小叔雖然腿腳不靈便,但是他脾氣壞得很,他要是發現你做的那些混賬事,保證打起人來一點都不手軟。”葉青水回想起來,上輩子她離婚後,小叔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去首都,狠狠地揍了謝庭玉一頓。回來之後眼睛紅紅的,隻勸她改嫁。謝庭玉看著她臉上驕傲的表情,不禁失笑。葉小叔作為長輩要是教訓他,他還能還手不成?他剛才那樣乖乖地聽小叔教訓,到底是為了誰啊?謝庭玉從小就被親爹狠抓著訓練 ,身體素質過硬,論起打架,長這麼大從沒輸過。手裡柔軟的觸感消失了,辮子被人奪走了,謝庭玉心頭有些遺憾。什麼時候才能想摸就摸,想抱就抱,想親就親,這女人彆扭起來,比一個連的男人還要難搞。謝庭玉心裡狠下一口氣,一年以後總有她好看!作者有話要說:*平生君:喲,我們玉哥口氣不小玉哥:嗯哼~問題來了,萬一一年以後,玉哥發現自己迎來的是離婚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