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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門裡麵就傳來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 濃稠的黑血凝在地上,兩個農婦正佝僂著腰用水桶洗刷著地板。賀鬆柏走了進去, 所有的人幾乎都停了下來驚恐地看著他。賀鬆柏迅速說了個暗號, 正在舉大砍刀的劈豬頭的男人鬆了口氣, 罵道:“順子幾個咋那麼不靠譜,亂放人進來。”“你誰啊你?”他的口氣很惡劣, 因為剛才被嚇得厲害了, 差點連刀都握不穩直往手上砍。屠宰場這邊把控得還是很嚴的, 一道道關卡都有人守著, 從山頭一路守到山尾, 殺豬屠宰的才三四個,望風的就有幾十個了。加上這裡人煙稀少, 平時幾乎沒有什麼生人涉足, 今天居然讓一個生麵孔進來了。說曹操曹操到,順子冒了個頭到門邊, 小聲地說:“這是咱張哥的朋友,何師傅你給個麵子。”賀鬆柏問:“張哥在嗎?我來跟他討份生計。”他把腰上係著的煙條取了出來遞了一條給這個壯實的男人, 煙是中華牌的,憑票一包七毛五, 很貴。男人沒收,推開了,他皺著眉老大不高興地說:“你這是啥意思?”賀鬆柏報上了自己的名:“我是賀老二。”看他主動報上名諱的份上,這個男人臉上的生疏才少了一些。他收了煙勉勉強強地說:“張哥今天不在,出去‘釣水’了。現在這裡歸我管, 啥事跟我說也一樣。”一口水就是一張大團結,釣水就是掙錢的意思。男人輕蔑地說:“憑你也想來這裡討生計?”他打量了一下賀鬆柏的身板,高度有餘,健壯不足,看模樣瘦巴巴的恐怕禁受不住活計。他順手把手裡的大砍刀塞到賀鬆柏的手裡,“我們這裡啥人都不缺,就缺個劈豬的。看見沒有,這還剩五頭沒劈成的豬,你把它們分好,骨歸骨肉歸肉。”男人借機抻了抻腰,筋骨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我已經劈了四隻,累了。你要乾乾,乾不了就走人,咱這裡不要多餘的人。”賀鬆柏利索地說:“當然乾。”他頓了頓,虛心地問:“怎麼個‘骨歸骨肉歸肉’,你劈了一頭給我照著學學?”男人示範了一遍,劈完一整隻豬,黏膩臟汙的刀遞到賀鬆柏手上,“劈吧,我過去那邊歇會。”宰豬是個辛苦活,宰了放完血後得兩個人合力拖著豬下水燙毛,剝落乾淨豬毛再下大刀劈,刀子落下結實的骨頭分離,兩百多斤的豬分成兩扇,豬頭歸豬頭,蹄歸蹄,中間的兩扇排骨和肉慢慢分。工序不複雜,但是非常吃力。一個壯實有勁兒的男人也受不住每天宰那麼多豬,得出大力氣,又苦又累,容易積勞成疾,落下一身的病。剩下的五頭燙好的豬,赫然地擺在賀鬆柏的麵前,他穿上了膠質的圍衣,穿上了長筒雨鞋,彎下腰來使勁兒地劈起豬。一頭兩百多斤,他一個人又搬又翻,刀落下碎骨頭四濺,即便穿了防護衣,豬血也濺到了他身上,一雙手沾滿了汙漬幾乎辨認不出它原本的模樣。鐵柱在旁邊看得五味雜陳,心中複雜極了。他也幫著賀鬆柏乾活,給他翻豬,給他托著按著。一段時間後,賀鬆柏才把豬都劈完。整個人已經宛如從水裡撈出來一般了,額頭的汗不住地流下,衣服濕透了緊貼在身上。鐵柱小聲地說:“這個活太累了,太累了。”這句話被那男人聽見了,他笑了:“老子當年欠了兩千的饑荒,來這邊乾了三年,啥都有了。”“嫌累趁早走,活確實累人。”男人說。他看見賀鬆柏把豬都劈好了,是個踏實能吃苦的,臉上也有了難得的和顏悅色。梁鐵柱不禁地看了一眼,宰豬的何師傅脫下膠質圍裙,裡邊沒穿上衣,裸著的胸膛上兩塊結實的胸肌顫了顫,他塊頭又肥又壯,相比之下賀鬆柏簡直跟瘦雞似的。這令鐵柱很難想象他柏哥呆在這裡能討不討得了飯吃。“累死累活掙這點錢,有命享嗎?”他更更小聲地勸賀鬆柏。賀鬆柏脫下了衣服擰乾了汗,擦了擦身體,渾不在意地說:“我要每天三十斤豬肉的貨,不要豬下水豬蹄豬頭。”“口氣挺大的。”男人哼笑道。“你明天早上三點半來,每天劈完四頭豬,貨就給你。”“成。”賀鬆柏毫不猶豫地應下。梁鐵柱真想把人捆走,暴打一頓。真是坐火箭了!……趙蘭香下午的時候,才看見賀鬆柏回來。她就像妻子一樣,出門去迎接他,手裡拿著蒲扇,要給他扇風。不過她剛湊近,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男人身上的衣服還帶著血跡。雖然被他刻意地用清水洗乾淨了,但衣服上仍有洗不掉的印子。她驚恐極了,連忙探摸著他的身體。她又氣又愁地說:“你又打架了?”“不是說好了,以後都不能打架嗎?”賀鬆柏無奈地製止住對象扯開他衣服的動作,解釋道:“這是豬血。不是我的。”“我沒事的。”他抬起手來,把一串用竹篾串起來的豬肉遞給了女人。“豬肉豬腸豬肚,你看著拿去做點吃的吧。”趙蘭香接了過來,沉沉的足有五斤重,這種三伏天哪裡吃得完這麼多肉噢。不過聽完男人的話,她甜蜜蜜地笑了。“我家柏哥真有出息!”“這麼多豬肉……能吃一星期了。你今天都去乾什麼了?”她接過豬肉,狐疑地問。買個豬肉總不至於沾了那麼多豬血吧,還好穿的不是白衣服,要不然青天白日掛著一團團的血漬,該得多嚇人。賀鬆柏含糊地說:“豬肉是去宰豬場買的,便宜,一整天都有肉賣,門市的肉早就賣光了。”說著他掏出了賣芸豆糕的錢,混著一疊糧票交給了對象。趙蘭香驚訝地數出了二十五塊兩毛,淨算下來,一斤得兩毛多啊。這麼高的價錢她自己是不敢想的。估計輪到她自個兒去賣,又是六七毛的價錢。她說:“累壞了吧,趕緊進屋,彆在這曬太陽了。”賀鬆柏點了點頭,他確實也累了。趕了一天的路,又劈了五隻豬,明天還得兩點多起床,他現在就要馬上洗澡睡下了。賀鬆柏找了一身深色的換洗衣服,到井邊提了兩桶水,就著涼水很快地洗完澡了,渾身清爽乾淨地回到房裡,倒頭就睡。夕陽的光輝撒進了他的窗子,窗邊那枚破瓶子裡裝著清新的小雛菊,是對象新采的,此刻正含著露珠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賀鬆柏聞著這股花香,滿足又疲憊地沉入了夢鄉。趙蘭香回柴房把豬肉放好後,回來看了看賀鬆柏,透過窗子她看見了悶頭沉睡的男人,那輕微的呼聲裡泄露了他的勞累。他隻有在秋收那幾天乾活乾得猛了,睡覺才會打呼嚕。開溝渠那種強度的勞動從來都是睡得安安穩穩的。趙蘭香聽著他的呼吸聲,不禁心疼了。連她買了輛自行車這樣的大事,也沒舍得把他叫醒。雖然她知道,他看見了牛棚裡的自行車一定會非常高興的。……趙蘭香回了柴房,把今天買的芒果切了,用勺子搗成芒果醬,她用這些芒果醬做成了芒果卷。為了保存時間更長,她把芒果卷下了油鍋炸,炸得香脆。給賀鬆柏做的芒果卷裡她特意加了牛乳,這些牛乳是她路過大隊的時候順便買的,有可能還是賀大姐親手擠下來的,她常給自己照顧的牛擠奶。不過她沒有資格喝牛奶,因為這牛是屬於大隊的,私自喝就是侵吞集體財產的。要喝奶得自己掏腰包買,索性也不貴,一毛錢可以裝上一大瓶。她買了一毛,一半煮沸給阿婆喝,剩下的用來做奶油芒果卷。她炸完了芒果卷,剩下的炸不好的邊角料她統統都裝了起來,用布袋裝上了生石灰作為乾燥劑,裝到了一個鐵盒子裡。她提著這個盒子去找了蔣麗,蔣麗聞到了淡淡的芒果香,忍不住問:“啥,那麼香?”趙蘭香不客氣地說:“彆想了,沒你的份,這是給你哥的。”蔣麗把信拿出來,給她過目:“這樣寫成了吧?”趙蘭香迅速地看了一眼。“哥哥:展信佳。這邊的芒果熟了,我花了點錢給你買了一點芒果特產吃。”趙蘭香說:“這樣寫不行,給我改。”蔣麗忍不住無語了,“要改你改,這樣寫我覺得很成。”趙蘭香抓過筆迅速地寫下了一行話。“哥哥:展信佳,這邊的芒果熟了,我花了錢給你買了一點芒果特產吃,很好吃,請你吃完務必給我回信,要是好吃,我會考慮考慮再寄你一點,很便宜。另外:錢花光了,請求哥哥給予生活補貼。”蔣麗看完這封信後,太陽穴忍不住抽抽地疼。“嘖……模仿得倒是挺像的。”蔣麗寫信啥風格,拆了很多次她的信、代她哥給“物資補貼”的趙蘭香門清得很。閉著眼都能仿出真假難辨來。作者有話要說:柏哥:以後請叫我宰豬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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