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直奔指揮使司，卻不見了徐冰的蹤影，一詢問看守的獄卒，才得知小叫化子已經被移交到按察司關押，心下略感一驚，尋思：“他們的消息來的可真快，難道已經知道我出家前的事了？”思量之間便穿過兩條街，打聽到按察司刑獄的地址連夜奔到關押徐冰的單人牢獄，卻見徐冰雙手被吊綁在木樁之上，身上穿的破爛衣衫被鞭打得多處撕裂破損，使本來就已經破爛不堪的舊衣衫更增添了數條裂口。身上被烤打得體無完膚，傷痕累累，突然間心裡生出一股歉意和不忍，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也許這就是父子連心吧。驅走了守候的兩名獄卒，疾步趕到徐冰麵前上一眼下一眼的仔細打量徐冰，良久一言不發，直瞅得徐冰渾身不自在，努力的睜開雙眼，瞪著黃眼珠子有氣無力的說道：“看什麼看，沒看過啊！”了然又走進兩步，問道：“你娘叫什麼名字？你娘是不是穎州徐家坨人氏？”徐冰從來不發火的臉變得麵目猙獰，怒道：“我娘是哪兒的人關你屁事兒！”了然說道：“你娘是不是名叫徐金花？”徐冰說道：“我娘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是清白的，她的名字是你隨便亂叫嗎？”了然聽他說話聲音僵硬，中氣似有斷續之處，料知他的傷勢不輕。當得知徐金花已死的消息，腦袋嗡的一聲，說實話他的心裡還是有她的，也一直掛念著她，卻不料她竟紅顏薄命，撒手而去，不由得心裡略升一絲難過。問道：“你娘是怎麼死的？”徐冰哼了一聲，冷言道：“是讓你給活活逼死的。”那眼神銳利無比，好像一把尖刀，直刺入了然的胸口，避無可避。一目了然僧不解道：“此話怎講？”徐冰說道：“哼，還記得三十多年前你在徐家坨做的那點兒事嗎？你還毀了一個冰清玉潔的姑娘一生的幸福，你卻撒手離去，讓我娘一人承擔未嫁生子的淒涼處境。在我娘落難的時候，你又在哪裡？在我娘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你不但不幫忙，相反你還落井下石，在一旁看個哈哈笑。天底下哪有你這種黑心爛肺的小人！”說到此處徐冰已經泣不成聲，兩行淚水有如泉湧，止不住的往下流淌。但聽他又道：“直到我八歲那年，我娘實在受不了周圍人的閒言閒語，自甘墮落，去做了風塵女子，儘管如此，我娘也隻是賣唱不賣身。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偏偏老天爺不允許她這樣，到了來年的春天我娘在一次出海遠行遇到海浪，為了救我自己葬身大海，直到死的那一刻我娘都含淚水，從來沒有開心的笑過。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如今你還有臉來問我，彆假腥腥的了，我不吃你這一套。”了然被他滔滔不絕的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徐冰的這幾句話說得句句在理，每句話都像一把尖刀，直把了然逼到死胡同。了然滿麵羞愧，緩緩的低下了頭，問道：“你當真是徐金花的兒子，那你叫什麼名字？”徐冰臉色漠然，冷冰冰的說道：“我們徐家是不會跟你這種人有染的，豎起你的狗耳朵聽清楚了，小太爺姓徐，單名一個冰，這個名字是我師父取的，目的是讓我長大後繼承我們徐家的祖業，發揚光大，做個大善人，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了然仰天長歎道：“徐冰……徐冰……！”一聲苦笑，雙手合十，喃喃念道：“阿彌陀佛！徐金花，你這又是何苦呢，千錯萬錯都是貧僧的錯，一切罪孽都是因貧僧而引起，貧僧又怎麼忍心讓你一個人承擔所有的痛苦，去了極樂世界還要飽受地獄的煎熬。徐冰，你真的這麼恨我，不肯認我？”徐冰呸了一聲，說道：“想要我認你，做夢，我沒有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爹。”了然仰天哀聲長歎，苦苦的說道：“孽緣啊，天底下哪有親身兒子辱罵爹爹的，也許這都是貧僧過去造孽太深，老天給貧僧的報應啊！”緩緩的低下了頭，他之前出家是被迫無奈，根本無心，表麵上是個吃齋念佛的和尚，私底下大魚大肉，酒肉不斷，是個火居和尚。從來沒有念過佛經的他，如今也開始自稱‘貧僧’，可能真的是大徹大悟，有心皈依我佛。半晌才抬起頭說道：“徐冰，我現在就可以把你解開，你如果想替你娘升冤報仇的話就動手吧。”說著便伸出蒲扇大的肥手給徐冰解開手銬腳鐐，把徐冰從十字木架上放了下來。徐冰卻因為身上的傷勢過重，兩腿一軟，身子往下一沉，不由自主得跪倒在地，失去了平衡。了然連忙將他扶起，關心道：“你的傷勢如何，你沒事吧，還能站起來嗎？”徐冰身手抹去嘴角邊的血跡，咬緊牙關努力地勉強起身，一把將了然推開道：“不用你假仁假意假慈悲，彆以為你現在放了我，我就會不殺你。”了然說道：“無所謂，我放你不是為了博得你的原諒，隻是贖罪。我知道當初我對你娘的所作所為天理難容，罪有應得。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諒我，隻希望你能不再恨我，至少能減少幾分對我的恨意，我就足夠了。”徐冰把黃眼珠子一翻，抹開臉說道：“哼，你休想！”了然直挺挺的站立在那兒，從刑架上操起一把匕首往徐冰麵前一遞，把剩下的一隻眼緊緊閉上，說道：“動手吧。”徐冰伸手緩緩的接過匕首，顫抖著手緊緊握著匕首，眼含淚水，怒目而視，醞釀了半晌，也下不了手。有好幾次匕首已經貼在了了然的胸口上，卻不知怎麼搞的自己始終紮不下去，突然猛地將匕首往地下一擲，“鏜啷啷”一聲清脆的響聲，匕首落地。徐冰把身子向後一轉身，怒道：“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了然緩緩的睜開那一隻眼，說道：“你為何不殺我？”徐冰說道：“從今天起，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走！”了然不解的問道：“難道你不想離開這裡嗎？”徐冰說道：“沒錯，我是很想離開這裡，誰來救我，我都會跟他走，惟獨你來，我就是不走！好了，我很累了，你可以走了。”說著走到牆角邊躺臥在稻草之上閉目休息，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