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1 / 1)

辟寒金 蓬萊客 1571 字 2個月前

這日,陸氏備好五牲之禮,帶著一眾隨從,和扶蘭出城,渡船行至君山,到神殿祭謝神明顯靈,保佑自己丈夫那日化險為夷。祭神完畢,姑嫂從神殿出來,下山之時,扶蘭問道:“阿嫂,師傅可在山中?若在,我去看下他老人家。”師傅姓李,是當世名醫,人人都叫他李藥翁。年輕之時,他曾在宮中做過太醫,後來出宮,遊曆四方,一邊編撰醫書,一邊在民間行醫。多年之前,他行至洞庭,喜愛此間山水,於君山結廬而居。扶蘭父親慕其名,親自尋來拜訪,漸漸有所往來。藥翁見王女小小年紀,對自己的那些草藥就顯露出興趣,也喜她聰明,遂收她當了半個弟子,閒暇之時,教她些醫術。年初扶蘭出嫁之時,師傅還在君山。陸氏笑道:“你出嫁沒多久,藥翁也就下山去了,不知何日歸來呢。”扶蘭說:“阿嫂你先回城。我去師傅那裡看下藥園。”陸氏知小姑和藥翁的淵源,點頭:“也好。那我先回城了,你早些回來。”扶蘭答應,目送陸氏下山,自己循著山徑,來到了師傅的住處。這是一座隱於半山的廬舍,編竹為籬,幾間草舍,後頭有個很大的藥圃。師傅下山了,但這裡還留了個名叫阿大的童仆,照管藥圃。阿大是個孤兒,被師傅撿來養大的,老實巴交,正在屋後忙碌著,忽見王女來了,驚喜不已,急忙放下鋤頭,跑出來迎接。扶蘭叫他不必管自己。來到藥圃,幫著曬製了些剛采的新鮮草藥,忙忙碌碌,不知不覺,半天就過去了。慕媽媽開始催她回城。日已西斜,扶蘭也知該走了,叮囑阿大照顧好藥圃,洗手出來,一行人下了山,行經一株老柏旁時,侍女茱萸笑道:“翁主,他們說這老柏是神樹,能通靈,好些人都特意來這裡拜它呢。咱們既經過,也去拜拜吧。”老柏深深地紮根於山壁,盤根錯節,虯枝茂葉。千百年來,山風勁吹,它自巋然不動。扶蘭停步,遙望片刻。“不早了,下山吧。”她說完,收回目光,轉身繼續踏著山階而下。當地有個傳說,君山半山這株生於峭壁的老柏,是開天之時,湘君和湘夫人親手所植,與君山同齡,可佑世人姻緣。同行的人裡,幾個年紀小些的侍女,都有些心動。不料王女沒有興趣,隻好作罷,跟著下了山。等在山下的侍衛搖船,送扶蘭一行人上了岸,坐車回到城中,已是掌燈時分。扶蘭才進王府,就得知了一個消息。謝長庚平定了江都王之亂,派人給慕宣卿送來了一封信,道自己不日便到長沙國。陸氏得報扶蘭回府,帶著信,匆匆來到小姑閨房,尋到了她,麵上帶笑。“蘭兒,妹夫信裡說,他此行過來,是為拜祭父王。自然了,除了拜祭父王,想必也是接你回去的。”成婚才半年多,小姑就不顧山遙水迢,自己回了長沙國。雖說是君山大帝托夢所致,她不放心王兄,這才親自趕回來的,但這些日,陸氏從茱萸等侍女的口裡,知道謝母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那日小姑離開時,還曾與謝母發生過不快,謝母甚至提了納妾的事。新婚才半年多,丈夫不在,新婦便不顧婆母阻攔,強行回了娘家。即便事出有因,在世人眼中,就是新婦一方不占理。丈夫已經化險為夷,傷也無大礙了,但小姑卻矢口不提回去。陸氏疑心她是因了謝母所提的納妾之事,負氣在心。怕小姑多心,雖然沒在她麵前提及半句,但陸氏心裡,還是很為她擔憂,唯恐她因此見惡於謝家,乃至失了新婚丈夫的心。等謝長庚回了家,萬一見怪,不來接她,到時,小姑恐怕有些難做了。不回,自然不可能。若就這麼自己回去,未免又有失臉麵,且日後在謝家,情勢恐怕更加不利。她正暗自愁煩,今天去拜謝君山大帝之時,還特意替小姑祈禱了一番。沒想到心想事成。一回來,竟收到了這樣的好消息,怎不叫她為之歡欣?她將謝長庚寫給慕宣卿的信遞了過來。“蘭兒你看!”扶蘭卻沒有接信,臉上也不見半點歡喜之色。陸氏不解,問道:“你怎麼了?妹夫就要來接你了,這不是好事嗎?”扶蘭讓侍女都出去了,待屋裡隻剩自己和陸氏了,方道:“阿嫂,我不回去。”“我欲和離,與謝家斷了乾係。”陸氏震驚不已,起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見小姑神色鄭重,不像是在信口胡言,方吃驚地道:“你怎的了?成親才半年多,竟要和離?你從前不是一心係於謝家郎嗎?何況你們成親後,恐怕連話都還沒說上一句,怎的突然就要斷了乾係?”扶蘭沉默間,陸氏忽想起侍女的話,急忙又勸:“蘭兒,先前阿嫂沒說,是怕你多心。我也聽你侍女提過幾句,道你婆母有意接戚氏女進門。你若不願,等見了妹夫的麵,和他好好說就是了。你們才成婚,你若不點頭,就算他和戚女淵源再深,想必也不能拂了我們長沙國的顏麵,定要將人抬進門來。”她執住了小姑的手,壓低聲:“蘭兒,你聽我說,你是謝家主母,此事,隻要你不鬆口,人就不可能進的了門。憑著你的容貌,再用些手段,何愁收不住妹夫的心?何況,還有我們長沙國呢。國雖小,但你翁主地位就在那裡!不過一個女子而已,何至於叫你心灰意冷至此地步!”扶蘭道:“阿嫂,你說的,我都懂,但我要和謝家脫離乾係,並非因為戚家女,而是我已改變想法,看不上那個姓謝的了,更不想再在謝家蹉跎我這一生。”“我這趟回來,就沒再打算回去了。我也不會再改變想法。懇請阿嫂見諒我的任性,成全於我,勿再勸我回去。”她的語氣依然平靜,但態度,卻十分堅定。陸氏吃驚地注視著慕扶蘭,恍惚之間,竟生出了一種陌生之感。這不像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該有的想法。她印象中的小姑,溫柔而貞靜。記得年初她出嫁的前夜,自己陪她同睡。她的緊張、期待和羞澀,至今曆曆在目。陸氏實在不知,不過短短半年多的時間裡,在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竟讓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她仿佛突然就長大了,不再是自己熟知的慕氏王女了。“蘭兒……”陸氏為難了,猶疑不決。“你想和謝家脫離乾係,本也無妨。若真不願再留於謝家,阿嫂自然不會逼你回去。隻是這並非小事,也沒那麼容易。你婆母雖說提了納妾,但人並未進門。即便進了,這也不是咱們能提和離的借口。更何況,這是父王當年替你訂下的婚事,關乎長江水道和我洞庭的四方平安,好端端的,我們如何向他開口?”朝廷這場已持續多年,至今還沒完全消停的藩王動亂,始於當年的劉後掌權。戰亂一起,各地便隨之動蕩不安,諸多藩國,或野心勃勃,或身不由己,相繼被卷入。最多之時,竟有十餘國之眾。長江兩岸,自古便出江洋大盜,而洞庭北納長江,西接湘、資、沅、澧四水以及汨羅,水路四通八達,更利養盜。外頭戰事一起,洞庭四方,便騷亂不斷。三年之前,老長沙王預感自己或許不久於人世。他在之時,還能憑著往日威勢,震懾四方,但自己若是不在了,時局紛亂,恐怕終有一日要波及長沙國。兒子慕宣卿,一時恐怕無法獨力支撐局麵。那時,十九歲的謝長庚,已聚集人馬,蕩平大盜四起的長江,牢牢製住了上遊水道,亦把控著朝廷漕糧的運輸。老長沙王此前在剿接壤長沙國的一個為害地方多年的江洋大盜之時,曾得到過謝長庚的助力。兩人有過一麵之緣。這個出身低微,但能力卓絕、行事亦講究規矩的青年,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認定絕非池中之物。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謝長庚的身上。仿佛心有靈犀,恰這時,謝也主動上門,前來求親。婚事便這樣順理成章地訂了下來。十三歲的長沙國慕氏王女,許給了十九歲的長江匪首謝長庚。不久,謝就因了長沙王的保舉,被朝廷延攬,搖身一變,進階成了江陵刺史。當年,長沙王病去,而謝長庚就此憑著戰功,一路晉升,短短三年時間,便做了本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節度使,令人側目。不講彆的,僅從這樁婚事本身而言,於謝,或者長沙國而言,都是一樁各自有所得的良緣。謝長庚步入官場,而長沙國,也如老長沙王所期盼的那樣,就此太平,四境無虞。阿嫂有這顧慮,扶蘭怎不理解?她說:“阿嫂,不用你們開口,我會和他說的。倘若他自己同意了,也不影響我洞庭四方水域的平安,你們可否成全?”就在這時,門被人一把推開。扶蘭轉頭,見兄長慕宣卿坐於輦上,停在門口,滿臉的怒容。“阿妹!謝家欺人太甚!這才多久,竟敢如此羞辱於你!姓謝的本就是個巨盜,怎配得上你!你不必擔心。阿兄再無用,也不會讓你受如此的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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