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到了五月裡,很快就是武帝的五十七歲壽誕,不是整壽,但是也一樣要辦得熱熱鬨鬨的。後宮嬪妃們、臣子們,都在忙著給皇帝準備壽禮,阿沅更是絞儘腦汁,得準備一份彆致的禮物的才行啊。獻美人兒?奇珍異寶?書法墨寶?繡東西?拜托,拜托,這些自己都搞不定啊!思來想去,還是宇文極出了一個主意,“不如做一個筆筒吧?就是大南竹的那種,咱們打磨一下,然後你描一幅畫,我再幫你刻成陰線,找點金粉一刷就成了。”“倒是不錯。”阿沅點了點頭,“這個不難,又是自己親手做的,有誠意,而且筆筒可以放在書案上,父皇天天都能看到。”但是……,好像哪裡不對?怎地這小子又跟自己攪和在一起了?淨會占便宜!但是後來,卻是阿沅占了便宜。竹子是叫宮人找來的,碗口粗的大南竹,早已把口子打磨好,免得傷了這兩位矜貴的小主子。宇文極去找了幾幅壽翁圖參考,然後阿沅比對著描了圖,看著那歪歪扭扭的線條,遲疑道:“呃……,是不是太醜了?”宇文極撇撇嘴,“算你還有一點自知自明。”但卻不由分說,拿了刻刀,捧著竹子一心一意雕刻起來,——小小年紀,手腕穩、用力準,竟然把那幅歪歪扭扭的圖,刻成一副靈動有趣的紋路。阿沅看得瞪大了眼睛,咳了咳,“其實你不做皇子也可以的。”“那做什麼?”“木匠。”宇文極,“………………”“嘿嘿,開個玩笑。”阿沅拿了小刷子,在金粉器皿裡麵攪了攪,然後一點點的刷上金粉,最後用濕布飛快一抹,擦去多餘的金粉,再晾乾,一個彆致精巧的壽星翁筆筒大功告成!不由得意道:“哈,我做的筆筒真好看。”宇文極冷哼了一聲,“你做的?”阿沅有點心虛,“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嗯嗯,你辛苦了。”揀了刻刀給他,翻轉筆筒指了指底部,“把我們的名字都刻上去吧。”******等到壽誕上,武帝收到的第一份禮物,便是小女兒親手做的筆筒,不由詫異,“這圖案是你刻上去的?”翻轉了一下,看到“阿蘭若”和“阿沅”兩個名字,方才明白過來,大笑道:“原來是阿蘭若幫了忙。”阿沅樂嗬嗬道:“是啊,他力氣大嘛。”“不錯,不錯,手法很穩。”武帝誇了宇文極幾句,麵上笑容和藹,心底卻是生出幾分警惕,這小子……,難道想把自己的寶貝女兒拐走?東羌那麼遠,便是宇文極再好也是不行。不過繼而想想,最近都是東羌和燕國大軍的捷報,想來戰事不會持續很久,少則一年半載,多則兩、三年,宇文極就該回東羌去了。女兒再過三年也才十歲,還不懂男女之事,哪怕宇文極再好也隻會當做玩伴,倒是自己多慮了。想到這兒,笑容裡才帶了幾分真的和藹可親。阿沅自然不知道,和宇文極合作一個筆筒,就惹得皇帝爹想到自己的終生大事,還在旁邊裝天真小蘿莉,說了一籮筐的賀壽好話,“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活到一百歲,都是精精神神的!”武帝聞言大笑,“這話實在,都說天子是萬歲,可世上哪有萬年不死的天子呢?朕要是應了小阿沅的話,活到一百歲,還能吃能喝身體硬朗,就是福氣了。”將女兒攬到自己身邊坐下,欣慰道:“父皇還要看著小阿沅嫁人生子,兒孫滿堂呢。”阿沅輕輕依偎在皇帝身邊,“嗯”了一聲,心裡感動滿滿。自己穿越來這個時空前,幼年時父母就在一場車禍中亡故了,因為自己是女兒,爺爺奶奶根本不管,把自己扔給了外婆撫養。可惜外公早年去世,母親的死,又讓外婆深受打擊,沒過幾年也撒手去了。那時候,差不多也是現在這個年紀吧。爺爺奶奶迫於道德上的壓力,隻得把自己接了回去,但卻不願管,強行送進了寄宿學校,每個月用父母的撫恤金,給自己打點生活費。就這樣,自己從小到大基本都是在學校度過,逢年過節回到爺爺奶奶家,也說不上幾句話。這樣缺乏親情關愛長大的孩子,要麼很敏感,要麼不得不神經很大條。自己大概屬於後者吧?即便彆人對自己有惡意,很冷淡,也無所謂,成天都是笑嘻嘻的,為誰傷心難過這種事根本就不存在。所以這一世玉貴妃對自己冷淡,自己不覺得什麼,皇帝爹對自己好,起初也沒有太放在心上,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覺得那不過是皇帝喜愛小公主罷了。可是慢慢的,一天天、一日日,就算皇帝爹是因為這個殼子對自己好,但關愛……,也確確實實是自己享受到了啊。不知不覺中,就把他當做自己的親生父親了。阿沅心緒起伏之際,跟前已經熱鬨成一片,皇子和嬪妃們都在說著喜慶話,各自獻上為皇帝準備的禮物。輪到靖惠太子的時候,他捧了一個長長的盒子上來,“兒臣為父皇畫了一副鬆柏鶴壽圖。”他雖然性子有些懦弱,優柔寡斷,但是才學和書法繪畫上麵卻很有造詣,單從這一點上來說的話,是皇子中最得皇帝真傳的。武帝對靖惠太子的畫技還是有信心的,想著今兒大喜的日子,讓太子在人前露一露臉也是好的,便笑著吩咐道:“讓兩個人分持畫卷展開,給大夥兒瞧瞧。”上來兩個小太監,一人拿了一頭畫軸,一人小心翼翼的把畫展開。鬆柏青翠、奇石陡峭,一個壽星翁盤腿坐在嶙峋的高高石頭上,紅光滿麵的,旁邊三三兩兩站著幾隻仙鶴,果然是一副惟妙惟肖的上好丹青。郗皇後難得如此長臉,又見皇帝高興,想趁著大喜的日子讓太子多風光一下,徹底掃去隆慶帶來的晦氣,也讓那些心存不軌的人老實一點兒!於是開口道:“遠遠的,看不真切呢,慢慢兒的走一圈,讓大夥兒都看看。”兩個小太監腳步緩緩,在眾位嬪妃和皇子公主們麵前展示,惹來一片讚歎聲,“真真像是活了一樣”,“太子殿下好丹青啊”,又或是“上麵的題詞也是行雲流水,如此好畫,如此好字,便是那些大學士們也不上呢。”葛嬪聽了,暗暗撇了一下嘴。字寫得好有什麼用?畫畫得好又有什麼用?難道當皇帝的,都是靠字畫決斷朝堂大事,處理軍情要務?哼……,儘是一些不務正業的東西。郗皇後的目光冷冷掃了過來,笑問:“葛嬪瞧著這畫可還看得過去?”自從出了隆慶公主和河間王的事,太子儲君地位受到影響,葛嬪的態度就變得有些不恭敬起來,也不想自己是什麼出身,當年不過是太後跟前的抱狗丫頭罷了!賤*婢真是好不猖狂!葛嬪見皇後臉色不善,這才發覺,自己一時得意忘形忘了掩飾,趕忙換上一副恭謙的表情,陪笑道:“很好,很好,豈止是看得過去,簡直就是……,就是一副可以流傳百年的好畫呢。”郗皇後聽她說得不倫不類,心下不悅,到底顧及自己人前的皇後形象,沒有多跟葛嬪糾纏,繼而看向範貴人,“你瞧著呢。”哪怕是今天這種熱鬨的場合,範貴人也沒敢打扮的花枝招展,淺黃的碎花宮衫,更淺一點的披帛,下配杏色湘裙。一副皇後身邊小跟班兒的樣子,聽得皇後問話,眉眼恭順回道:“太子殿下的書法丹青,嬪妾不敢妄加評論。不過見皇上瞧了很是歡喜,自然就是極好的了。”皇帝都覺得很好,彆人還敢說不好嗎?郗皇後聽了這話滿意,含笑道:“你說得很對,今兒是皇上大壽的日子,彆的都不要緊,隻要皇上高興了就成。”上官美人趕忙附和,“是啊,是啊,皇上是真心歡喜呢。”傅婕妤和虞美人也象征性的讚了幾句,豫王、睿王、代王都對哥哥的畫作,表示十分欣賞,玉貴妃則是微微一笑。阿沅更是大力捧場,走了下來,近身站到畫作前麵佯作觀摩的樣子,嘖嘖道:“啊呀,太子哥哥怎麼能畫的這麼好呢?簡直就是天上有、地上無,人間難得幾回見啊。”說實話,自從知道太子愛慕玉貴妃以後,有可能是奸夫以後,就不大想靠近他,但是又怕突然生疏讓他疑心,隻能繼續偽裝一如從前。反正那件事在幾年後了,到時候自己借口年紀大了,男女有彆,再慢慢的疏遠更加自然一些。靖惠太子聽得妹妹誇張的讚賞,自然高興,隻是當著眾人不好意思,謙虛道:“阿沅,你都快把我吹到天上去了。”阿沅嗬嗬笑道:“是真的好嘛。”武帝也笑,“行了,太子知道你是個好妹妹了。”小女兒和太子走得近,自己是樂見其成的,將來自己百年以後,太子也能對玉氏母子幾個好一點兒。心有所思,不由自主朝玉貴妃看了一眼。快三十的婦人了,保養的還和二十多歲一樣。飛眉入鬢、神姿清麗,透著難言的矜貴端莊韻味,再配上白皙瑩潤的肌膚,水波盈盈的眸子,滿園姹紫嫣紅的□都被她壓了下去。美人如花隔雲端,彼此一輩子的同床異夢。正在沉思,耳畔忽地響起一聲清脆的尖叫聲,“啊……!”又稚氣,又嬌嫩,不用看也知道是小女兒,頓時目光緊張尋了過去,“阿沅,怎麼了?!”“沒、沒什麼。”阿沅的眼裡還殘留著驚慌,指著那畫卷,“燒、燒起來了。”詫異的看向靖惠太子,“這是畫,怎麼會自己燃燒起來。”靖惠太子顧不上查看和解釋,慌忙上前,“燒著你沒有?”他伸手,想要拉著妹妹看一個究竟,哪知道剛碰到妹妹的肩膀,就被對方反射似的甩開了,不由怔住,“阿沅你怎麼了?我隻是看看你受傷沒有……”阿沅結結巴巴,“呃,嚇了我一跳。”宇文極衝了上來,不言不語,但卻將她拉到了一邊。玉貴妃快步走了過來,蹙眉問道:“阿沅,你沒事吧?”上前蹲身,細細的打量著女兒,“你方才離得那麼近,沒有燒著……”忽地發現幾根卷曲的發絲,不由怒道:“頭發都燒壞了!”又不好喝斥太子,隻罵宮人,“還不快點傳太醫過來!”睿王的座位比較遠,慢了一步,過來見此情形臉色很不好看。阿沅忙道:“沒事,就是燒壞了幾根頭發而已。”武帝沉著臉走了下來,把她抱回了座位,仔細的檢查了一番,方才鬆了口氣,“還好隻是燎著一點頭發。”隻是一轉頭,對著靖惠太子就沒有好聲氣了,“怎麼回事?你的畫差點燒著你妹妹!”靖惠太子臉色一白,“兒臣……,不知道。”葛嬪低了頭,眼裡閃過一絲快意。豫王則要比他的母親機敏一些,隻做關切的樣子,上前道:“還好方才沒有燒著三皇妹,不然……”看了靖惠太子一眼,“想來……,太子殿下也是不知情的吧?”作者有話要說:好的,思路已經整理通順,開始上陰謀,爭取講完這個讓阿沅長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