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有女人就有江湖慕容沅心裡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並沒有把端木明珠放心上,跟著宇文極一起回了屋子,嘀咕道:“本來你說我已經嫁給了你,還半信半疑,現倒是有點信了。”“哦?”宇文極饒有興趣笑問:“那你說說,是什麼緣故?”“剛才那個姑娘不是端木家嗎?”慕容沅鼓著粉臉腮幫子,擰著眉,“雖然哥哥說我生病了,記性不好,可彆人是好是賴我還是分得出。”她振振有詞,“那個端木明珠像是很討厭我,一定是她想嫁給你,吃醋了,所以看我不順眼。”宇文極“哧”一笑,“阿沅真聰明。”笑完又覺得心酸心痛,卻不好露出來,“不過你不用管她,我會吩咐人再也不讓她進朝雲宮,你隻管好好住著就是,我一有空就過來陪你。”“不用擔心。”慕容沅擺擺手,一臉不意樣子,狡黠笑道:“我才不會被她欺負呢。”將之前對話都說了,樂道:“你不知道,我一口一個阿蘭若,可把那個端木明珠給氣壞了。”宇文極聽了也笑,“知道你厲害。”兩人屋裡嘀嘀咕咕了一陣,都是閒話,卻十分自然親昵,然後傳了膳。慕容沅一向喜歡自己動手,先夾了一筷子魚臉頰肉,沾了汁,“這是你愛吃。”她笑眯眯宇文極麵前晃了一下,然後放進嘴裡,“我來替你嘗嘗。”這原是他們小時候玩慣小把戲,宇文極隻是一笑,反倒想起從前十分美好。旁邊宮人則是表情各異,這沁水公主……,也太那個啥了,拿皇帝逗著玩兒,偏偏皇帝不但不惱,還一副甘之如飴神色。朝雲宮內殿侍奉宮人們,不免都有些暗自欣喜,看皇帝對沁水公主寵愛程度,再加上她尊貴身份,無雙美貌,將來少不了撈個皇貴妃做做,這闔宮上下也就都跟著飛升了。“這一塊兒。”慕容沅又夾了另外一邊魚臉頰,又沾了沾汁,作勢往自己嘴邊送去,忽地停住,“算了,我吃太飽了。”放到他碗裡,“你替我吃了吧。”宇文極笑道:“謝公主賞。”兩人自幼玩得十分親密,自覺平常,落彆人眼裡,便好像一對婚燕爾小夫妻似,你儂我儂,還互相給對方碗裡夾菜呢。因而宇文極隻過來吃了一頓飯,朝雲宮上下便傳開了,皇上對沁水公主盛寵無雙。******“血蠱之誓?”幾天之後,端木太後終於得知了這一消息,臉色陰沉可怕,“去傳皇上過來!哀家有話問他。”魏女官吩咐人去了,回來低聲道:“皇上也太不愛惜自己身體,怎麼能……,這娶個妃子,還得賠上自己一截手指頭,把往後福運也交到彆人手裡,一輩子受燕國皇帝拿捏,真是……,都怪那個沁水公主鬨得。”羌國上下對巫神、巫醫、巫術等等,都是十分信奉。端木太後憤怒根本不於此,她冷笑,“皇帝三軍將士麵前,行血蠱之誓,斷自己一截手指,這是何等駭人聽聞?!當時場他跟前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可是偏偏這麼大消息,如此張揚,卻被他瞞住了!”魏女官臉色微微一變。端木太後又道:“你想想看,皇帝陪著沁水公主一路遊玩,行進緩慢,但卻沒有消息提前送到哀家手裡,這說明了什麼?說明皇帝把消息瞞得死死!說明哀家派到皇帝跟前盯梢人,不是投靠了他,就是被轄製不敢聲張!”氣得砸了茶盅,“很好,這翅膀果然是硬了。”魏女官咽了咽口水,“奴婢失誤,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上頭。”正說著,外麵傳來一聲通報,“皇上駕到!”宇文極一片逆光中進來,他繼承了東羌皇室男子體格,高大頎長,龍袍外麵罩了寬厚繡紋肩罩,加顯出端凝沉穩氣勢。特彆是一雙長而明亮鳳目,光線濃黑如墨,深邃、沉靜,仿若萬丈深淵一般看不到底,叫人不敢直視。“見過母後。”他欠身行禮,禮數十分齊全標準。“伸出你左手。”端木太後冷冷道。宇文極抬起左手,看著那斷掉一截手指,微笑道:“母後聽說了?都是做兒子不好,讓母後擔心了。”擔心?端木太後心下冷笑,是挺擔心,擔心你翅膀硬了就不聽話!可到底還是沒有撕破臉,忍了忍氣,“為了娶那個沁水公主,你就這麼不要命?燕國皇帝到底讓你許了什麼諾?!”宇文極平靜道:“趙煜讓我答應有生之年不向燕國用兵,如果燕國受到威脅,東羌會給予軍隊幫助。”他說得雲淡風輕,“這也平常,東羌和燕國已經是秦晉之好,互幫互助原是應該。”端木太後“哦”了一聲,反問道:“原來皇帝誌向隻收服失去三座城池,燕國皇帝給你一點甜頭,就知足了。不僅知足,還要答應燕國永不冒犯,還要幫著燕國防禦他國,哼……”她冷笑,“燕國皇帝嫁個妹妹,可是賺大發了。”宇文極眉頭微皺,終還是沒有辯駁,眼下並不是撕破臉好時機。其實對於趙煜條件,一則是因為阿沅,不想攻打她國家,不想讓她夾中間左右為難,甚至傷心憎恨自己;另一則,自己幾乎算是燕國皇室撫養長大,沒有當初阿沅照顧,早就已經化成一捧黃土;三則……跟太後說起了這第三則,“如今各國動蕩不平,大秦那邊就不用說,燕國也是,固然是攻城掠地好機會,但是東羌一樣不安定。”抬起眼皮,“太後心裡肯定明白,兒子這一輩兄弟眾多,雖說打發了幾個成年去外地就藩,但也得好好養著,不用一群小正長大,光是安置這麼些人就不容易,沒個十年、八年,東羌難得太平。”“所以呢?”端木太後質問道:“你現不便用兵,就把幾十年後事都應了。”宇文極回道:“兒子不如太後高瞻遠矚。”端木太後聽著這話不像恭維,倒像是譏諷,於是冷笑,“少說這些!哀家明白,你這是長大了,要當家作主了。”原本就對他隱瞞消息有氣,越說越氣,可養子到底已經是皇帝,且不是完全沒有權柄,不能隨便打罵,隻得道:“回去吧。”等人走了,心頭那一口惡氣還是不能消散。魏女官低聲勸道:“好沒出什麼亂子,一切太平。”端木太後厲聲道:“等到出亂子就晚了!”又吩咐,“等皇帝去了上書房,就去把那個沁水公主給哀家傳來,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哀家倒要看看,燕國公主到底有多懂規矩禮數!敢跟長輩挺著來。”******因為宇文極沒有嬪妃,後宮裡麵女人雖然多,都是太後、太妃、公主們,所以近幾天慕容沅過得舒服安逸。宇文極不時候,閒得沒事,給近身服侍宮人們起了名字,七喜、可樂、雪碧,是三位大宮女,想著芬達用宮女身上不合適,就賞給了一個小太監。宇文極回來知道了,還誇了一句,“七喜和可樂這兩個名字喜慶。”慕容沅聞言樂,整天日子過得優哉遊哉。雖然不太明白自己怎麼就嫁給了他,可是現自由自,沒人約束,比之前燕國“養病”日子舒心多。大半個月不至於長胖多少,但氣色明顯好了許多,笑容也多了。除了偶爾犯一點小小迷糊,一切安寧平靜。這天下午,慕容沅說去折幾支臘梅花擺放,因為宇文極吩咐不許走出朝雲宮,便領著宮人就近去了後花園。被她賞了名字芬達旁邊耍嘴皮子,“公主您可是金枝玉葉尊貴人兒,眼下天寒地凍,不用親自動手,覺得哪一枝好看指一指,奴才就去給公主折下來,保證連雪花都還掛上頭。”笑嘻嘻湊趣,“請公主殿下賞個恩典。”皇帝這次往朝雲宮選宮女和太監,都是跟六宮不沾邊兒。也就是說,這些人原本都沒啥體麵差事,突然被提拔了,高升了,過來侍奉未來寵妃沁水公主,哪有不趕著巴結道理?隻恨不得一輩子賴朝雲宮不走。而且這位沁水公主脾氣又好,沒啥架子,宮人們都甚是喜歡她,所以芬達搶著獻媚折梅花,一半是為了討賞湊趣,一半也是本來處得好。“是有點冷,你先把樹梢那支折下來。”慕容沅指指點點,身上裹得嚴,大紅羽紗披風,裡麵厚厚棉襖,兜帽、臥兔兒,一樣都不少。即便這樣,看著她仍舊是嬌嬌小小,宮人們都不自覺將她圍了起來,頭上大油傘撐得結實,生怕讓她沾了一點雪花,凍壞了這位公主娘娘。芬達腿腳伶俐,攀高爬低,不一會兒便折了好幾枝,回來笑道:“這幾枝果然不錯,公主殿下眼光就是不一般。”“是啊,這兒還有兩朵並蒂,皇上瞧了,也一定會喜歡。”大夥兒熱熱鬨鬨,忽地來了一個宮人傳話,“太後娘娘請沁水公主過去說話。”芬達等人都露出為難之色。上次太後叫人來請沁水公主,是被皇帝回絕,這回皇帝不,做奴才可不敢跟太後對乾,一個個,都將目光看向了慕容沅。她皺了皺眉,雖然神智迷迷糊糊,但也不是真傻,眼下不知道這位太後是何用意,便不想單獨去,“就說我剛來東羌水土不服,鬨肚子,改天再去給太後娘娘請安。”“是,奴才這就去告訴魏姑姑。”小宮人臉色緊張去了。被這麼一打岔,花園裡氣氛頓時冷淡下來。可樂上來小聲提醒,“公主殿下,“有這些插一瓶子夠了,眼下天冷,公主不如先回去插花,順帶暖和暖和。”低聲耳語,“萬一太後娘娘派太醫過來……”“好吧。”慕容沅本來就沒什麼脾氣,現是過得閒散,依言回去,結果椅子還沒有坐熱,就聽外麵通傳,“太後娘娘駕到!”咦?這是來看望自己?二話不說,拔了釵環,脫了外套就往床上躺,“去請太後娘娘進來。”還彆說,她本來身體就不是太好,又瘦,肉也沒有養回來,青絲鋪散枕頭上,臉色又是白皙如玉,隻需做一點嬌怯怯樣子,不用可以,就像是身體不太舒服。端木太後含了怒氣親自過來,進門一看,怎地還真是個病西施?原本對宇文極和慕容沅有十分火氣,倒是消了三分。“見過太後娘娘。”慕容沅作勢掙紮要起身行禮,被魏女官按下了。“聽說你病了,哀家特意過來瞧瞧。”端木太後旁邊椅子上坐下,打量著她,隱隱覺得有點眼熟,怎麼好似哪兒見過似?仔細想想,又想不出能對上號人,而且對反神色平靜,完全沒有一丁點兒驚訝,並不像認識自己。再者說了,燕國和東羌隔得十萬八千裡,從前哪有機會見著呢?因而隻當是一時錯人。繼而摒退跟前人,轉入正題,“皇帝為了起了血蠱之誓。要說皇帝和你青梅竹馬長大,知根知底,還有什麼不放心,怎地也不攔著他?”慕容沅回道:“這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後來才知道?說得倒是輕巧!端木太後心下冷笑甚,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她沁水公主自己心裡清楚!燕國皇帝打一手好算盤,嫁了一個妹妹,整個東羌都是他妹夫了。可是事情已經發生,爭吵沒有意義,端起茶盅撥了撥,又問:“前幾天,哀家娘家侄女明珠來看過你,她性子直爽、口舌無忌,可有冒犯你?”“沒有。”慕容沅搖了搖頭,反而道:“明珠小姐走時候不太高興,想是我不熟悉東羌風俗,或許不知道哪兒冒犯她了。”端木太後見她推得一乾二淨,泥鰍似,什麼“我不熟悉東羌風俗”,又什麼“或許不知道哪兒冒犯她”,心中不滿又生上來。可是明麵上也沒抓住她錯處,況且沁水公主才來東羌沒多久,要是自己這就責罰,反倒鬨得不好看。因而勉強敷衍了幾句,便起身,“既然你不舒服,那就好好躺著吧。”“是。”慕容沅鬆了一口氣,喊了宮人,“替我送太後娘娘出去。”她眼睛裡露出鬆光芒,亮晶晶,好似水洗過黑寶石一般。端木太後凝目看了一眼,腦海裡劃過許多片段,忽地想起,哪兒見過同樣一雙眼睛,那個……,被冊封為雲郡主蕭羽!是她?!不,長相不對,聲音也不對,況且身份不對。不過,等等……,端木雍容也有對沁水公主求親。難道說,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同一個人,隻是、隻是易了容?改頭換麵?那個雲郡主來路本來就十分可疑,再聯係淳於化死,以及當初燕國皇室覆滅之際,西羌軍隊進攻,一切都是有跡可循。謎團漸漸端木太後心裡串成線,成了一個形——不會錯。那雙眼睛,自己絕對不會記錯!可如果蕭羽就是沁水公主,燕國皇帝又怎麼舍得讓妹妹來行刺報仇?對了,聽聞燕國皇帝並非老皇帝親生,看來……,這裡頭且有一本爛帳,還有端木雍容那邊,隻怕也有得故事可以挖掘。端木太後微微一笑,終於自己覺得找到一點樂子了。******端木太後走了沒多久,宇文極就聞訊過來了,進門無須避忌,直接進了寢閣,擔心看向慕容沅,“母後沒有為難你吧?”“沒有。”慕容沅搖頭,“就是問了一下端木明珠,還有你手。”招招手,拉著他手細細看,心疼道:“你怎地這麼傻呢?這可不比割一刀、刺一劍,斷了,將來就一直這個樣子,可補不回來了。”宇文極淡淡笑道:“沒事。”“前些日子哥哥脾氣很怪。”慕容沅沒什麼時間概念,歎氣道:“他總說我生病需要靜養,總是攔著不讓我見父皇母妃……”“阿沅。”宇文極打斷了她,“等會兒再說。”回頭掃了可樂和七喜一眼,見她們兩個都已經臉色微變,冷聲斥道:“若是管不好自己嘴,腦袋也不用要了!”兩個宮女戰戰兢兢退了出去。慕容沅還不知道他火氣從哪裡來,詫異道:“你怎麼突然就發火了?”自己披了衣服要下床,“還不到睡覺時候呢。”結果沒站好,被滑溜溜錦緞被子一絆,便往前摔去,“哎呀,救命!”宇文極迅速抓住了她手,也隻減緩了一下去勢,還是歪倒了腳踏上麵,趕緊上前攙扶她,“怎地這麼不老成?磕著沒有?”慕容沅“噝”了一聲,“好像……,崴著腳了。”“彆動。”宇文極將她抱回床上,然後扒拉襪子,“看看錯位沒有?”他不過是隨口這麼一說,看一下,求個放心,結果一看卻變了臉色,“這是什麼?”玉潤白皙纖細腳踝上麵,一圈奇怪肉粉色痕跡,像是……,被什麼東西天長日久磨出來。然而慕容沅卻道:“不知道,我生了一場病以後就這樣了,哥哥說,落了疤,你說奇怪不奇怪,這疤痕還是對稱呢。”她覺得好玩兒,褪了另外一隻襪子,“你瞧,兩邊長得差不多吧。”宇文極要把手關節握斷,才能忍住不變臉色,——這分明就是鐐銬或者繩子之類東西,長時間磨出來!趙煜說什麼她都信,可見有多信任他,他卻這樣對待自己親妹妹,簡直……,就不是人!難怪、難怪阿沅會變得神智不清!!——趙煜,你注定要去下地獄。不過比起報複趙煜,宇文極擔心慕容沅還有沒有其他傷,想了想,還是沒有叫醫婆過來檢查,一則怕嚇著她,二則外頭人不保險。不想朝雲宮宮人,是好是歹都跟著慕容沅,嘴巴自然嚴密。因而陪著慕容沅說了會兒話,出去找到可樂,“你性子穩重,晚上找個機會替公主檢查一下,看看身上有沒有受傷?”見她為難,“沒事,阿沅脾氣很好。”再好也是主子啊!不過既然皇帝吩咐了,可樂算是拿了免死金牌,到了夜裡,便不小心把一碗溫溫茶給弄灑了,潑了慕容沅半身,嘴裡忙道:“奴婢有罪!還請公主殿下先換了衣裳,彆凍著,容後再責罰奴婢。”和七喜遞了一個眼神,兩人主動很,急急忙忙幫著慕容沅換衣服——腹部上方一道刀劍疤痕!可樂可是樂不起來了,之前沁水公主一直不讓人近身服侍,洗澡都是自己,直到今兒才發現,不僅叫上有傷痕,身上也有,——老天爺,這堂堂金枝玉葉皇室公主,到底遇到了什麼?不敢多問,不敢多言,趕緊收拾好了。第二天,回稟皇帝時戰戰兢兢,“沁水公主,腹部有一刀劍傷,背後也有。”聲調是幾乎要哭出來,“像是……,像是曾經被人一劍刺穿。”宇文極聽了久久沒有言語,也沒有表情。可樂心裡隻覺瘮慌,又不敢走,小腿肚子一直打哆嗦,正抖得發軟,都要站不住了,方才聽得他道:“回去吧,一個字也不能走漏。”忙不迭應了,“是,奴婢就是做夢也不敢多嘴。”顧不得許多,趕緊低頭退了下去。空氣仿佛凝結起來,宇文極裡麵呼吸困難,心口發痛,是一腔傾天海水都掩不住憤怒,像是燃起了一團熊熊烈火,燒得他五臟俱焚——便是毀了誓言,自己也不能就這麼放過趙煜!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生日玩得黑皮了點,睡得晚,好困,今天這會兒才趕完,沒檢查就發了~~有錯字明天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