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隔幾天,嬪妃們終是入了宮。說起來,現宇文極還沒有出三年孝期。可是他先娶了慕容沅,因為一國公主不能怠慢安置宮裡,這也罷了,後來又鬨出已經臨幸花邊聞,——這便把三年孝期純度給破壞了。再後來是太後逼著皇帝,要讓立後,皇帝也應了,卻故意拖延時間,眼下又是幾位嬪妃入了宮,這一起起事兒說起來不體麵。可是眼見太後和皇帝打擂台,底下臣子們又不是沒有眼力見兒,誰還敢這個時候去插一腳?鬨不好,太後和皇帝不好對打,就抓著下麵人撒氣了。因而大家明知道事情不合規矩,都掠開不提,宮中上下都做喜氣洋洋樣子。隻是朝雲宮這邊,張嬤嬤和可樂等人有些憂心,想想啊,沁水公主脾氣大著呢,性子又嬌,逮著皇帝說罵就罵,哪裡受得了彆人來戳眼睛?還一來就是三個,指不定要怎麼發火呢。可是她和皇帝是青梅竹馬長大,身份又矜貴,要勸吧,還不大敢開口,後還是推了年長張嬤嬤出麵,勸了,“後宮進嬪妃,是早晚事兒,總歸娘娘才是身份貴重,她們都得給娘娘見禮呢。”冊了皇貴妃,就得喊娘娘,不能再喊公主了。“嬤嬤,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慕容沅不是很有興趣聽,但也不想讓底下人提心吊膽,隻道:“我也是金枝玉葉皇室公主長大,父皇身邊妃子,雖然沒有你們東羌太妃人數多,亦是好幾個,且我母妃也不是正宮娘娘,該是個什麼情形我心裡明白著,你們不用如此擔心。”“娘娘心裡明白,奴婢等人可算是放心了。”張嬤嬤陪笑誇了一句,心下覺得怪怪,——燕國老皇帝早就死了,他那一代嬪妃也死死,亡亡,後隻剩下兩個年輕太妃,這有什麼好打比方?可她說自然,就想好……,老皇帝和她娘都還活著一樣,細想想怪瘮人。“啟稟娘娘,太後娘娘有請,說是入宮主子們到了。”——該來總是會來。慕容沅早就打扮好了,就等著太後那邊派人來傳,聞言也沒二話,“走罷。”按理說,應該是低位分嬪妃來給自己請安,太後故意傳自己過去,無非是要折自己麵子罷了。以為這樣就能氣到自己了?笑話,真是無聊後宮女人把戲!慕容沅心情不好很,嬪妃們是其次,自己想不起來事兒才是惱火,偏生問也沒處問,哥哥信也還沒有那麼收到。就說剛才,自己也沒說什麼特彆,張嬤嬤眼神就有點怪,這種被彆人當做怪物看,自己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感覺,……可真不好。雲輦一路往太後寢宮前行,到了地兒,下車,上台階,大殿裡麵坐了三位年輕嬪妃,聽得動靜,都站起身來行禮,“給皇貴妃娘娘請安。”慕容沅聽得眉頭一蹙。端木太後看眼裡,心下輕笑,這就不舒服了?之前一個人霸著皇帝過慣了,真是美得她,往後好日子也就到頭了。“給太後娘娘請安。”慕容沅雖不痛,人前該有禮數還是有,可是太後今兒偏偏閒得蛋疼,一直不叫起。端木太後跟旁邊嬪妃們說話,誇讚道:“瞧瞧皇貴妃今兒這身裝束,那樣又輕又密軟煙羅,又是淺玫紅,彆人穿了隻怕輕浮,她穿了,隻得穩重端方,顯皇室裡富貴氣息。”評頭論足,從衣服料子說到頭上釵環,再說到衣服顏色,竟然長篇大論起來。端木明珠如今是貴妃了,雖然不滿意太後沒把自己冊為皇後,但也知道,堂姑姑偏心她親侄女兒,沒法子事兒。眼下見她故意折騰沁水公主,趕緊放下怨氣,十分配合搭起腔來,“是呢,皇貴妃娘娘氣度非凡,非嬪妾等人所能及。”端木太後笑道:“不隻是穿著打扮,性子也好。”眼見她們姑侄倆有一搭,沒一搭說著,旁邊薑婕妤和林美人都低了頭,連堂堂一國公主都被折辱,彆人也算什麼?將來日子隻怕不好過。慕容沅勾了勾嘴角,明白太後意思,就是要當著眾人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要自己這麼一直屈膝蹲著,若是自己站起來便是沒禮數。她心裡輕聲嗤笑,隻做腳一軟,坐了地上,惹得眾人都朝她看了過來。“皇貴妃這是怎麼了?”端木太後不悅問道。慕容沅嬌滴滴回道:“力氣不勝,腿軟。”反正自己低頭也換不來和平,撕破臉就撕破臉,朝大殿門口看了一眼,“張嬤嬤,我腿又麻又僵得動不了,去傳個太醫過來瞧瞧,彆是落下毛病了。”“叫什麼太醫?!”端木太後一聲嗬斥,繼而冷笑道:“才誇皇貴妃性子好,這就偷懶耍滑起來,不過是行個禮而已,至於腿麻?這等做張做喬……”慕容沅“哎喲”一聲,暈倒地。張嬤嬤便誇張叫道:“娘娘,娘娘你這是怎麼了?!”情知主子是撞暈,並不急著喊太醫激怒太後,隻大聲哭道:“娘娘你怎麼暈過去了?可彆下奴婢。”外頭人聽見了,自然會有人把消息遞給皇帝,今兒這戲等唱全了。端木太後算是媳婦熬成婆,這輩子才得幾天舒心日子,又來一個惡媳婦,哪裡受得了這個?氣得發抖,“還不把皇貴妃扶起來!成什麼樣子?!”“這……”端木明珠看傻了眼,沒想到沁水公主這麼豁得出去,居然耍賴,不由嘀咕了一句,“行個禮就暈過去了。”張嬤嬤不敢跟太後頂嘴,不代表不會跟她較勁兒,倒不是正麵吵架,隻是跟著可樂等人一起扶起慕容沅,也不肯挪到椅子上,還讓地上坐著,一麵哭道:“娘娘啊,你身子弱,體虛,原是水做人兒。”不明著說太後,隻是淌眼抹淚,“這下暈過去了,可怎麼好?可怎麼好?”端木明珠撇嘴,“誰知道是真是假。”張嬤嬤哭得傷心了,“貴妃娘娘意思,是皇貴妃娘娘假裝暈過去了?天地良心啊……”聽得門外有腳步聲傳來,情知是皇帝到了,底氣足,乾脆放開嗓子哭道:“貴妃娘娘你坐著,皇貴妃娘娘蹲著,真是坐著說話不腰疼啊。”林美人“哧”一聲,沒忍住,笑了,繼而又趕收斂住。薑婕妤則是提著心,這才進宮頭一天,就趕上太後和沁水公主打擂台,往後既不是雞飛狗跳?她還沒想完,就見外麵急匆匆進來一群人,領頭是皇帝,上玄下赤五爪龍紋朝服,身量頎長,至於長什麼模樣兒……,是不敢抬頭看。“給母後請安。”皇帝匆匆道了這麼一句,便上前喝斥罵道:“都是一群蠢材!主子們暈倒了,連個太醫都不會叫嗎?傳太醫!”上前抱住慕容沅,將她放到了椅子上麵,輕聲喚道:“阿沅?阿沅……”慕容沅悠悠蘇醒過來,嬌聲道:“皇上來了。”“怎麼回事?”宇文極情知她是裝暈,但肯定不會沒有緣故,想必是被太後故意為難才被迫如此,——鬨到這步田地,自己不給她撐腰話,往後還怎麼後宮行走?特彆今兒還當著幾位嬪妃麵。“沒事。”慕容沅歎了口氣,“原是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見臣妾衣服料子好,顏色也好,臣妾打扮也好,竟然是樣樣兒都好,就多誇了幾句。偏生臣妾體力不勝,不知怎地,就軟綿綿暈了過去。”她麵帶赧然,“倒是辜負了太後娘娘一番疼愛誇獎。”——把狀告了,還滑不溜丟不粘手。端木太後瞧了隻覺得惡心,可到底也沒法子說她是假裝暈倒,且皇帝來時,隻有她躺地上,其他幾位嬪妃都坐著呢。皇帝固然不敢和自己頂撞,拿幾個嬪妃發作,卻是沒問題,可不能才進宮就折了。因而忍了一口氣,“行了,既然皇貴妃累了,先回去吧。”端木明珠張了張嘴,想插話,可是一見太後和皇帝陰沉沉臉色,就咽了下去。而薑婕妤和林美人則是咂舌,這麼一鬨,消息很就會傳遍後宮,——皇貴妃請安被太後為難,暈了過去。這一仗皇貴妃看著吃虧,說到底還是她贏了。******慕容沅和太後較勁大獲全勝,卻沒覺得高興。端木太後占著長輩,她是婆婆,存心給自己為難話,三天兩頭就能想點惡心事情出來,不說害死,也得先惡心死了。因而想著反正鬨到如此地步,乾脆省點心,就對外說自己體弱,氣虛不足,所以才會突然失儀暈倒,然後借著宇文極口,又對外宣布開始精心調養了。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慕容沅隻想躲清靜,沒心情去理會那幾位來嬪妃,人家卻不這麼想,薑婕妤和林美人暫時沒動靜,端木明珠可是按捺不住了。“給皇貴妃娘娘請安。”慕容沅不想見她,可她卻是從太後那邊過來,還帶了東西,隻得讓人進來,冷冰冰也不說話,打量著她自己臉上掛不住就會走。哪知道她偏不走,不但不走,還一臉不屑樣子,“嬪妾有幾句話,想單獨跟皇貴妃娘娘說。”張嬤嬤插嘴道:“娘娘,我們主子身體不適。”“不適?”端木明珠見跟前沒多少人,也不管避忌了,怕被她攆出去,自己一口惡氣就出不了,咄咄質問道:“娘娘從前跟我說那些話,都忘了嗎?全部都是撒謊嗎?!”慕容沅原本還真想攆她走,聽了這話,不由心頭一動,從前……?記得上一次見麵時候,自己第一次見到她,她卻說有些眼熟,莫非她知道什麼?因怕自己露出什麼端倪,隻淡淡道:“我何曾騙過你什麼?”“沒有?!”端木明珠一聲冷笑,“當初你是怎麼跟我說來著,你說……”“張嬤嬤你們下去。”慕容沅本能不想讓彆人聽見,避忌人,怕她們擔心,“就門外候著,有事我叫你們進來。”端木明珠譏笑道:“你也知道沒臉讓彆人知道。”慕容沅淡然道:“不明白你說什麼。”“不明白?”端木明珠又氣又怒又恨,語氣尖酸,聲聲質問道:“當初是誰當著我麵,接受了出雲王……,哦不,接受了大秦皇帝彎刀,兩人親親我我膩歪,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喜歡皇上,現怎麼又變卦了?!”慕容沅心頭一跳,眼前好像劃過一副她描繪情景,模模糊糊。端木明珠那個恨啊,氣啊,甚至還有委屈,“你自己說,不會喜歡皇上,還讓我放心來著,說我誤會了,一轉頭就變卦了。而且你還接受了大秦皇帝信物,怎麼能水*性楊花,又……,又來侮辱我們東羌皇室!你……,你對不起皇上。”慕容沅根本沒去看她,隻是驚駭,為什麼……,她那些好像是真!自己隱隱像是夢中經曆過,有一些零碎片段,被她提醒,就慢慢浮現出來——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瘋了嗎?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就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