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沒有騙人,周六那天萬物晴朗。
淺灰色窗簾忘記拉嚴,朦朧天光從縫隙中擠進來,細小塵埃也在丁達爾效應中飛揚翻滾。
放在一旁的手機亮起,提示音伴隨幾l聲震動,陳澤野幾乎是下意識地挪動手臂,掌心輕輕蓋上祁安耳朵,免得她被吵醒。
又緩了兩三秒,他才懶懶散散掀開眼皮,濃密黑睫在眼下拓出一層陰影,剛睡醒的輪廓惺忪,沒那麼強的攻擊力,額前的碎發也亂,半遮半掩擋在眉宇之間。
陳澤野摁亮屏幕看了眼,並不是什麼重要消息,簡單回複幾l個字,又將手機扔回去。
懷裡的人沒有受到影響,呼吸平穩睡得很熟,祁安側躺靠在他身上,長發散落遮住小半邊臉,墨色質地襯得膚色更加白皙。
大概是覺得悶,被子向下拉扯掉一半,邊沿剛好卡在她胸口那個位置,線條弧度柔軟漂亮,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似乎有感受到他的目光和氣息,祁安半夢半醒間動了下眼皮,聲音細細糯糯地發黏:“幾l點了呀?”
陳澤野環抱把人圈進懷裡,胳膊上的青筋脈絡蜿蜒凸浮,低頭貼在她耳垂上親了親:“還困嗎?”
祁安點點頭,眉心小幅度皺起,可憐巴巴像在撒嬌:“困。”
“好困。”
“那就不用管時間。”陳澤野掌心撫上她頭發,力道很輕地揉著安撫,繾綣又溫柔的語氣,透著數不清的縱容,“繼續睡吧寶寶。”
祁安含糊說了句好,手臂軟軟摟住他的腰,往他身旁蹭得更緊,這樣還是覺得不滿足,乾脆翻身趴在他懷裡。
頸窩裡是她溫熱的氣息,臉頰上的軟肉也都擠在一起,陳澤野眼底浮現出笑意,覺得她這樣簡直太像小貓,可愛又纏人的那種,讓他忍不住想湊過去親親抱抱。
祁安沒察覺到這些,閉眼胡亂摸到他的手,細軟手指勾住他的,嘴裡咕噥著發出囈語:“你也睡呀。”
“我們一起。”
她是真的很困,後半句話還沒說完,人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在睜開眼的時候,身邊位置卻空了,熟悉的體溫不在,但是懷裡多了個毛絨玩具。
祁安撈起擱在一旁的手機,不怎麼清醒地眯眼去看時間,通知欄上的白色數字顯示十點已經過半,她猛然間意識到什麼,撐圓眼睛從床上坐直身子。
陳澤野剛好從外麵進來,身上那件黑色T恤還沒換,看見她這副神情後也是一愣,過去坐到她身邊:“怎麼了?”
以為她是被那些不好的噩夢嚇到,他湊過去親親她的臉頰,把人摟到懷裡拍著背安慰:“不怕不怕。”
“沒事的寶貝,夢都是假的。”
祁安知道他是理解錯了意思,搖頭推了下他肩膀:“不是這個。”
“我沒做噩夢。”
陳澤野去戳她臉頰:“那這是怎麼了?”
“睡傻了?”
“還是說——”他還在繼
續自己的猜想,“某位小朋友起床氣犯了,需要我過來哄哄?”
什麼啊。
她小脾氣哪有他說得那麼大。
簡直是亂給她扣帽子。
祁安苦著一張臉,懊惱地在自己額頭上輕拍:“你怎麼沒叫我起床啊。”
“講不講道理啊寶寶。”陳澤野食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下,嘖了聲語調拉長,“是哪個小懶貓剛才吵著說困的?”
他雙手捧起祁安的臉,故意模仿那種黏人賴皮的語氣,重複她之前的話:“困。”
“好困。”
幾l個字把祁安聽得滿臉羞紅,擰眉羞赧地瞪了他一眼,連忙抬手捂住他嘴巴,不讓他再繼續講下去。
陳澤野憋不住笑起來,肩膀都跟著微微發顫,就像是抱小孩子那樣,環腰把人從床上抱到身上:“要起床嗎?”
“還是想再睡會兒?”
“要起的。”
祁安胳膊摟住他脖子,有些擔心地問:“是不是來不及了啊。”
他們本來約好今天回臨舟看沈初宜的。
“原來是在想這個。”
陳澤野終於搞懂她這點小心思,指腹不重地在她臉頰上捏了捏:“放心吧,來得及。”
人被一路抱著放到洗手台上,陳澤野試好水溫,將牙膏擠到牙刷上,彎腰站到她麵前:“張嘴。”
祁安覺得不能總這樣嬌氣,伸手想把東西接過:“我自己來吧。”
“乾嘛。”陳澤野不肯給她,手指捏著她下巴,“又不開心了?”
祁安想不明白他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沒有呀。”
“那怎麼不讓我伺候你。”
……
祁安聽見這話莫名想笑,雙手搭在他肩膀上,歪頭看他的小動作有種說不出的可愛:“難道你就這麼喜歡照顧人嗎。”
“也不是。”小姑娘唇色很漂亮,透著水潤的殷紅,陳澤野在她唇邊啄了下,“是隻喜歡照顧我們家安安。”
祁安故作平靜地哦了聲,可臉上的笑很漂亮,想要抱他的欲望根本控製不住,手臂向下箍到腰側,臉頰軟軟地貼到胸口那塊。
陳澤野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專心致誌去抱她,下巴蹭著她發頂,語氣含糊帶笑:“看來沒白養。”
“終於會黏人了。”
祁安覺得這話不對,仰起頭小聲糾正:“一直都很黏你呀。”
陳澤野笑著應聲,唇不知第幾l次貼過來:“再黏點也可以。”
等伺候她徹底洗漱完,陳澤野才撈起一旁的白襯衫,掀起衣擺準備換衣服。
腰腹肌肉緊實流暢,線條刺青色澤漂亮,肩胛隨著動作的變換舒展開來,骨骼脈絡嶙峋清晰。
祁安就坐在旁邊的台麵上,兩條纖細筆直的腿懸空垂放,視覺刺激讓她喉嚨無端發乾,想移卻又移不開眼,目光順著繼續向上,卻在某一瞬間驟然停止,如同被定格——
就在他鎖骨下麵一點的位置上,星
星點點散落著幾l枚紅痕,隱約還能分辨出細小齒印,他膚色本來就白,落在上麵便更加顯眼。
曖昧在狹小的空間迅速蒸騰開來,某些畫麵也跟著劃進腦海。
最凶最難耐的那幾l次,她實在有些招架不住,意識被撞得迷亂不清,汗水將額前的發浸透,她像是飄蕩在汪洋海麵上的船,而他是唯一的支撐和歸處。
於是手臂很緊地抱在他身上,指甲也深深陷進後背的皮膚裡,可這樣還是不夠,便貼過去胡亂地咬了幾l下。
發泄似的,力氣並不重,隻是沒想到......
熱浪在一瞬間滕湧而上,陳澤野還在不緊不慢地係扣子,餘光注意到她這邊的不對勁,很快也反應過來什麼。
逗人的心思就這麼冒出頭,他若有所指地開口:“沒想到我們安安還挺下得去手。”
祁安:“……”
“真像隻小貓。”陳澤野眉梢微揚,“還是喜歡咬人的那種。”
祁安沒什麼勇氣多看,乾巴巴隻能憋出一句:“是你先欺負我的。”
“是麼?”陳澤野扯過她手腕,抵在身前第二顆紐扣的位置,“我有這麼混蛋嗎。”
祁安抿唇不肯說話,他便輕飄飄地自問自答,心情聽起來卻更好:“好像確實有呢。”
“那該怎麼辦。”陳澤野頭頸低下來一點,額頭和她抵在一起,鼻息相互糾纏,“真是委屈我們安安了。”
“但這個我可能沒法改。”
他聲線壓得更低,漣漪般層層氤氳散開,一字一句強調:“對你我有本能欲望。”
慢慢吞吞吃過早飯,他們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祁安站在衣櫃前麵,心裡無端冒出緊張情緒。
她手裡拿著一件淺色T恤,很家居素淨的款式,比在身前去看陳澤野:“穿這個可以嗎?”·
“是不是太隨意了啊。”沒等聽到他的答案,她自顧自地皺眉否決,“感覺不夠正式。”
祁安轉身把頭埋回去,翻找出另一件連衣長裙:“那這個呢?”
“會不會好一點?”
陳澤野就靠在門邊,看著她這一係列動作:“我覺得都很好看啊。”
沒有敷衍的意思,他是實話實說。
就算祁安身上裹的是麻袋,落在他眼中都是漂亮的。
祁安肩膀一下子塌陷,擰著手指更加糾結起來。
陳澤野看出她的不安,過去把她手中的衣服拿走,掌心下滑同她十指相扣,指腹溫熱乾燥,一下下蹭著她的手背:“寶寶。”
“乾嘛這麼緊張啊。”
“我們就是過去祭拜,你放輕鬆一點。”
祁安悶悶地鼓起腮,聲音也逐漸弱下來:“可這是我第一次去看你媽媽。”
“總擔心——”
“沒什麼好擔心的。”陳澤野唇角勾起笑意,輕輕晃著她胳膊,“我們安安善良又懂事,不會有人不喜歡的。”
“更重要的是。”
他字句更篤定一點,
聽起來讓人格外信服:“我愛你,
你也愛我,我們之間一直都是雙向奔赴。”
“這些就足夠了。”
陳澤野掌心貼在她臉上,提著她嘴角擠出笑:“所以彆再胡思亂想了。”
“想穿什麼就穿什麼,媽媽不是規矩那麼多的人。”
祁安眨了下眼睛,又聽見他聲音很輕地說:“而且是我賺了。”
她願意和他在一起,是他賺大了。
午後陽光正好,天空被洗刷得湛藍,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草木氣味。
陳澤野左手拿著鮮花和祭品,另一隻手緊緊牽著祁安,他今天罕見的穿了黑色西裝,挺闊布料襯得身形利落,修長落拓。
他們緩緩在墓碑前停下,陳澤野蹲身將花放好,澄黃光線從他眼睫縫隙裡穿過,落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骨骼分明的指節擦過碑角,帶著數不清的眷戀與思念,不知沉默多久,他喉結輕滾著開口:“媽。”
“我來看您了。”
祁安看向照片上的女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沈初宜的模樣,也是第一次發現,陳澤野的眉眼與她極為相像,基本上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隻不過她氣質更為柔和,臉上掛著明媚溫暖的笑,就像小時候在電視節目上看過的那種知心姐姐,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去親近,想要去擁抱。
即便沒有真切地接觸過,但祁安還是能夠確定,她肯定是一位特彆好的母親,不然也不會教育出陳澤野這樣的孩子。
他雖然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神色中帶著幾l分混不吝的痞,其實心思足夠細膩,總能發現其他人看不見的情緒,為人處事周到細致,會照顧人更會愛人。
溫柔這個詞似乎和他不太搭配,但祁安還是想這樣來形容他。
陳澤野是個很溫柔的人。
沈初宜當然也是。
可是她卻經曆了那麼多糟糕的事,並且永遠留在了最燦爛的年紀。
想到這裡,心底那根最柔軟的弦被觸動,眼眶釀出幾l分酸澀,祁安無聲攥緊陳澤野的手,讓他知道他並不是孤身一人。
她還在這裡陪著呢。
陳澤野感受到她的小動作,勾起唇偏頭朝她笑笑,漆黑眼瞳中有難言的溫柔,示意她自己沒事,然後才繼續往下說:“好久都沒來看過您了,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我現在過得很好,身邊有了很愛的人,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樂,不再像從前那樣渾渾噩噩。”
“其實很多年前就和您說過的,我有一個特彆特彆喜歡的女孩,隻不過一直沒機會帶她來看您。”
陳澤野指腹在她無名指處的戒指上摩挲,語速放緩:“是因為有她在,我才有生活下去的勇氣。”
七年前夏夜的那場暴雨,陰差陽錯把他們困在一起。
兩條原本平行的軌距自此產生交點,腐朽蒙塵的歲月終於迎來新生。
一陣微風吹過,祁安身上那件白裙的裙擺
被揚起,
如同白蓮散落綻放,
她唇瓣翕動開合,落下的話語有些顫:“阿姨您好。”
“我叫祁安。”
明明提前練習過很多次,可現在還是會不受控製地慌亂,想要說的話蓄滿積在胸口,像是纏繞難解的絲線,兜兜轉轉理不清頭緒。
祁安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也是阿澤的女朋友。”
“請您放心,以後的日子裡,我會好好陪伴他,照顧他,不會再讓任何人去欺負他。”
會做他的避風港,會治愈他從前那些傷疤,會給他全部的愛。
“我知道您肯定很愛他,也很掛念他。”
“他也一樣,雖然嘴上不說,但真的很想您。”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斂去酸澀和溫柔,唇角彎起弧度:“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也請您常來夢裡看看他。”
告訴他不要難過不要自責,那些過往意外都不是他的錯。
陳澤野眸色漸深,眼眶裡隱約有了濕意。
看著女孩柔和的側臉輪廓,他突然想起來很久之前聽過的,陳奕迅的那首《無條件》。
“仍然我說我慶幸。”
“你永遠勝過彆人。”
在漫長的銀河歲月裡,祁安才是那個最懂他的人。
她總能看穿他不為人知的脆弱,看穿他的遺憾,然後用不動聲色的方式去彌補,去填滿。
就好像是迷失方向的旅者,曆經狂風暴雨,翻越重重障礙,磕磕絆絆披荊斬棘,終於得以窺見天光,在絕境中撥開迷霧。
喉結艱難晦澀地上下滑動,他抬手攬住她單薄的肩,指腹揉在眼尾上:“好了。”
“媽媽肯定都能聽見的。”
他們一起朝墓碑鞠躬,陳澤野嗓音低沉:“媽。”
“您會祝福我們的對嗎?”
又一陣風吹過,濾去盛夏時分的悶燥,卷來的隻有溫熱與和煦。
就像幼時媽媽的懷抱一樣。
也許這就是她的回應吧。
陳澤野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我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望您。”
轉身離開的路上,祁安低頭默默跟在陳澤野身後,心口就像是被灌上一杯高濃度的檸檬水,酸酸漲漲不太舒服。
她一直在想沈初宜,替她感到難過可惜。
當她埋進婚姻殿堂的時候,肯定也是期待雀躍的吧。
沒想到這卻成了悲劇的開始,本該幸福順遂地度過一生,最後卻落到這樣的結局。
她用指腹擦掉眼底的氤熱,抬眸想和陳澤野說些什麼,可看清周遭場景後脊背卻是一僵,話語也卡在喉嚨裡。
原來他們根本就沒有往出口的方向走,而是——
也就是那一刻,她猛然間遲鈍地反應過來。
為什麼陳澤野今天會穿西裝。
為什麼他手中還剩下一束花沒有放。
陳澤野牽著她在祁俊良的墓碑前停下,完全不同於剛才的鎮定
自若,狹長淩厲的眉眼中染上嚴肅,還有幾l分鄭重。
“祁叔叔你好。()”
“①()『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今年二十二歲,臨舟本地人,母親在多年前意外去世,父親從商,不過我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好,早已斷絕關係。”
“我本科就讀於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