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將軍……小陸將軍!”

“懷英……陸懷英!”

混雜在滿城焰火爆竹炸裂的嘈雜聲中,似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令正俯身在案前專心修訂明年北疆春耕安排的陸琰抬起了頭。

借著書房中昏黃的燭火,他覓著聲音看去,便發現房門厚厚的防風垂簾下依次鑽出了自家監軍和副將的半張臉。

“嗐,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懷英你怎麼還獨自一人留在書房裡忙活啊!”得到了陸琰的許可,已經與他搭檔多年的監軍立刻毫不見外地走進屋內。

在小心翼翼地避過滿地堆積的文卷書籍後,他總算是來到了桌案前,拍了拍這位年輕將軍的肩膀:“好在我和你嫂嫂一早就猜到你會這樣做,已經在家中備好了豐盛的年飯——走,快些跟哥哥我回家過年去吧?”

說著,這位年長陸琰一輪的文官便不由分說地落下了陸琰手中的筆、催促他趕快起身:“嘿,為了邀你一同過年,你嫂子今日還特意準備了幾道吳州風味的菜肴;算是借了你小子的光,老哥我今晚也有口福啦……”

然而,還未等監軍上前拉走陸琰,一旁的副將便不乾了。

“唉唉,等等!小陸將軍,監軍的家宴隨時都能補,你還是先和我一同去參加今晚在城外舉辦的萬家宴吧!”

擦了擦額頭上因一路跑來出的薄汗,副官看著陸琰、目光懇切:

“這三年來,將軍你不辭辛苦地幫北遷的百姓們在新燕州安居落戶,其中的辛苦和努力大家都有看在眼裡;是以,民眾們便暗自籌劃了今晚這場答謝的宴會、直到今日才讓我來給你一個驚喜……”

“若小陸將軍你能夠出席,北疆的百姓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在副官的雙眸中,陸琰讀出了這般的未儘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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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二人的盛情邀請下,陸琰還是走出了都護將軍府的書房,在百姓和同僚們的簇擁下、度過了他重返北疆後的第三個春節,也是最正式的一個。

看到了新燕州民眾們的熱情,監軍和他的夫人也拿出家中準備好的飯菜,並入了城外的萬家宴;與陸琰和其餘文官武將一起、拿著碗筷體驗了一番這一眼望不到儘頭的流水長席。

因北遷燕州的大景百姓們來自五湖四海,所以這長桌上的菜肴可謂是囊括了天南海北的四方吃食:無論是西北諸府花樣兒L百出的麵食還是臨海城縣清淡鮮甜的魚膾冷盤、江南一帶的菜肴糕點,在這道長桌上皆是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不少充滿五胡風情的燒烤牛羊肉和奶製品,直令人看得目不暇接,筵席方才走了不到一半、便已不知不覺間吃了個肚滾溜圓。

好在除了擺滿長桌的美食,此間還有不少令人飯後消食的消遣——

因朝廷中央頒布了數道為新建燕州招商引資的利好政策,數不儘的大景商人同樣彙聚於此;今晚人流湧動,商販們自是不會錯過。

位於筵席長桌的兩側已經滿是他們精心布置

的攤位,其上滿是南北雜貨,怕是遊人逛到天明都不能窮極其十一。

再加上有頭頂接連不停的漫天焰火和掛滿街巷的花燈點綴,這座位於大景北部邊陲、還處於擴建之中的小城竟令人恍然身處長安,已經能夠看得出其未來建成後的繁華一瞥。

看著四周民眾們的笑顏和他們滿是對未來美好生活憧憬的雙眼,陸琰自負責北遷事宜以來積攢的疲累一時間也消散了大半。

是的,在兄長去世後的第四年,親自將同胞阿姊送上花轎的陸琰將陸府托付給了小妹,再一次回到了他前世一度極為厭惡、在重生後曾發誓再也不來的北疆,奉旨禦境安民、建設燕州及西域都護府。

隻是就連此時的陸琰自己都未曾想到,這一次故地重遊,他將會在此久駐、幾乎奉獻出了自己的大半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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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對於陸琰放棄京中禁軍的大好職位、反而投身鳥不拉屎的北疆,朝中文武並非無人冷嘲熱諷,認為他一定是被其大兄離世刺激得患了失心瘋;但他的親朋好友卻俱是表現出了理解,支持他的一切選擇。

“人生而在世,總是要做出一番功業、方才不枉來世間這一遭;更何況,你我姐弟二人身負茫茫眾生不曾擁有的一份幸運,便更不能辜負。”身穿一身淺緋色官服,一身氣度已經變得愈發威嚴的陸芸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做你想做的吧,阿琰。”他的這位胞姊眼中雖有不舍,臉上卻還是露出了笑容:“隻是莫要忘記經常與我們書信來往;若在北疆過得不順心,便隻管返回京城和吳州——不,這天下之大,阿姊保你何處都可去得!”

“彆擔心,京城這邊有我照看著呢!”一旁與陸芸並肩而立的連濤也以拳敲了敲他的胸膛,對著他那威脅的目光打了保票:“我發誓,要是我有丁點兒L對不住瓊枝的地方,你就是用撩風刀來割我的頭,我也絕不會有半分怨言!”

“還有我!陸府交給我,二哥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已經對管家一事熟能生巧的陸芙也補充道,同時揮了揮手中的椆木長木倉、眉眼飛揚:“不過,待我長大,我也定要和你一樣走南闖北、混個將軍當當!”

於此同時,在陸琰臨行前,也受到了兄長生前友人們的關照:

“懷英,你選擇去北疆闖蕩的決定是對的。”

對他讚許地點點頭,薄檀於百忙中抽出時間、為他分析規劃好了未來發展的利弊:“現在北疆的局勢已經大抵穩定,再無胡人作亂的威脅;一旦你能將北遷安民一事辦得漂亮,這勢必成為你日後返京高升的有力加持……”

正在漠北以北征戰、做最後掃尾工作的連澤托人送來了一卷涵蓋大半燕州和西域都護府地域的詳細地圖,並直言當他日後遭遇散胡、需要幫助,便隻管派人求援,連家軍絕無二話。

而在聽聞陸琰此行的任務後,遠在吳州的崔彧也給他寄來了數箱教授探討安民之策的典籍,並叮囑他若是在治政和地方財政上遇到不解之事,可以寄信來

澹台書院問詢。

至於已經身為一國之君的裴昭,則更是十分豪氣地將陸琛和裴玠留給他的諸多進項收益均分為五;除去留給大景治國備用的兩份外,其餘的三份俱是送給了陸家姐弟三人。

“嗐,彆推辭啦,這本就是你們兄長搗鼓出來的營生,合該用到你們身上。”

禦書房中,這位大景帝王放下手中的奏折,對三姐弟笑著眨了眨眼:

“若是沒能照顧好你們,無晦和我那堂兄可就又要來夢裡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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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雖然身上的擔子頗為沉重,但此番重返北疆,陸琰卻是懷著滿腹雄心壯誌、真心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的——

雖然大兄已經離世,但他留下的遺澤卻仍然如影隨形,將他們姐弟三人保護得很好;也令一開始本是想遠遠地離開京城和吳州這兩個傷心地的陸琰如今已經一改最初的念頭,不再打算逃避,想真正地為大景、為百姓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樣的話,那人若是在天有靈,也一定會為我感到驕傲的罷。】

將此般想法深藏心底,陸琰就這樣獨自一人,騎著兄長曾在十五歲生辰當日送他的那匹黑色駿馬一路北上入疆,在這片滿是凍土草原的荒涼之地上紮下了根。

隻是,從無到有建立起一介州府並非易事。

自來到新燕州的第一天起,陸琰便再沒在寅時前入睡過,都護將軍府書房中的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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