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勳還未見到喬琰本人,已被她這一手用南匈奴部眾看門順帶誆騙敵人的操作秀了一臉。

雖說羌人也多能為恩義所折服,可要做到喬琰這一步的,光靠著一地太守身份大約還不夠,非得總攝一州事務不可。

可偏偏涼州境內的羌人光是西羌就有數十支名類,而境內掌握了最大一支武裝力量的,還是馬騰與韓遂等人。

懷著這種說不上來是微妙還是該當算作崇敬的想法,蓋勳隨著傅乾一道上了那子午嶺。

一入山中他便見到,那結廬而居,又於山地上圈地放牧種植的匈奴人,瞧著更是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幻滅感。

要說這些人身上的匈奴特質,以蓋勳方才遠遠見到就能辨彆出來的狀態看,並未有所衰減,可這種生活方式,或者說是守門方式,就著實是讓人歎為觀止。

蓋勳打馬而行,朝著身邊的傅乾問道:“喬並州就不怕養虎為患嗎?”

傅乾回問道:“蓋太守可曾聽說過我們君侯有在什麼必須殺人的時候留手嗎?”

這好像還真沒有。

蓋勳思量了一番喬琰崛起的過程,若單論對匈奴的行動來看,那匈奴之中的休屠各胡,襲擊於固陽縣製造出了一番血案,喬琰便以將其殺之殆儘、懸首而還的方式回擊。

據說那陰山之外的受降城上,三千休屠各胡的無頭屍體至今還被掛在那裡,為北地出陰山的羌人所見,也連帶著將消息傳遞到了涼州境內。

這顯然不是個一味奉行仁義之法,意圖感化這些胡人的統治者會做出的舉動。

“按照君侯自完善州中首功製時候所傳達的信息便是,隻要我們始終比那些胡人要強盛便好了。”傅乾又道,“若是能將這些人化為利刃,也未嘗不是對州中有生力量的保護。”

蓋勳眼見傅乾說這話的時候,遠遠地與那南匈奴隊伍中看起來最像是領袖的一位打了個招呼。

那人本還在手中提著個獵物,好一派耀武揚威的樣子,這會兒卻忽然收斂起了盛氣淩人之態,朝著這邊做出了個恭送的姿態,看得蓋勳不由覺得好笑。

“他得算是個特例,”傅乾倒也沒被眼前的情況衝昏了頭腦,開口說道:“南匈奴的單於乃是由上一任護匈奴中郎將立起來的,雖然南匈奴歸化內附,但按照胡人競爭上崗的規則,多少有些得位不正。他兄長於夫羅曾經為大漢朝廷征戰於幽州,已聯結起了些勢力,於夫羅之子承漢姓為劉,如今年已六七歲,料來沒有讓他搶過繼承權的機會,比起仰賴於等南匈奴單於位置僥幸落到他的頭上,還不如寄希望於跟著君侯做事,能另外得到一片封地發展勢力。”

“不過蓋太守放心便是,君侯人雖年少,卻絕不會為之所蒙蔽。該將其視為刀刃,還是將其視為子民,君侯自有一番權衡的想法。”

“我可不擔心這個。”大約是因為已經抵達了並州邊界,蓋勳也稍稍放鬆了幾分心神,便已調侃一般的口吻回道:“喬並州言辭犀利,屢見珠璣,以那匈奴人的學識

,再如何有點通曉文墨的本事,大概也沒法讓她為之所動。”

這話說得,一時之間讓傅乾不知道這得算是誇還是貶。

不過蓋勳這人一句話梗死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看他此時對並州的態度,大概還是正麵的。

傅乾又聽蓋勳說道:“我看我也不必擔心你了,你父親與你取表字為彥材,正要你為良木擎蒼,如今你跟隨在這位並州牧麾下,也算是應了這彥材一字了。”

這確實是傅燮對傅乾的期望。

不過說完這句,蓋勳便沒再多提傅燮之事,隻轉而說起了在他離開漢陽郡之前,隴西與金城一帶的情況。

董卓給馬騰冊封的前將軍和給韓遂冊封的左將軍,雖然要比喬琰原本的那個討虜將軍的位次更高,但從本質上來說,也隻是其本人的殊榮,而不能因為這兩個將軍位置而享有開府的權力。

可馬騰韓遂是什麼人?

這兩人早如他們當年對著蓋勳所說,一日從賊,便無可回轉。

能不能回的姑且不說,在已經對有些規則置若罔聞之上,反正是做得很直白的。

所以這兩人相約於郡中開將軍府,將自己的手下都以諸如將軍府長史、將軍府掾吏之類的名頭給安頓了下來。

得虧董卓還知道不能將涼州金城郡太守和隴西郡太守的身份交給這一人,否則還得更助長一番他們的氣焰。

但隻是如此也足夠讓這涼州西麵深覺驚怖了。

“韓遂麾下部將成公英,馬騰麾下龐德,均為統兵卓絕之輩,各授予將軍府長史一職,這涼州又曆來多出能征善戰之輩,韓遂麾下有一小將閻行,也堪稱武力殊絕,馬騰本為武將,其子馬超年不過十四,也已隨其父征討西涼。”

蓋勳說到這裡又陡然意識到,非要算起來的話,喬琰可算是十歲就經曆黃巾之亂的戰事,就連傅乾當時也跟著傅燮同在長社作戰。

這樣說起來,馬超的年齡又算不上太小了。

等正式自那子午嶺上轉入上郡,蓋勳更覺得他的眼睛有些不太夠用。

和氣候於種植環境本就要更為惡劣的西涼相比,這位喬侯治下的並州著實是讓人望之心喜。

上郡的土地已經徹底為冬雪所覆蓋,踏原野而過幾乎見不到多少人影蹤跡,可四下裡的寂靜又分明不是毫無生氣的死寂,正是一種新芽萌於田壟之下的希望。

此時日已近暮,蓋勳便隨同傅乾前往上郡治所膚施小住一晚。

也正是在此地,他見到了荀攸。

潁川荀氏子弟效命於並州,若是放在蓋勳前來並州之前,幾乎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情,可當真見到這位文采風流、品貌出眾的青年朝著他行禮之時,他卻無端覺得這種事情發生在並州,可能並不奇怪。

蓋勳這會兒也確實是從長期的戒備狀態中感覺到了一點疲累,在荀攸稍顯慢節奏的問候,加之屋外雪落簌簌之聲的背景音中,這份疲累更是讓他在此時隻想尋個入眠之地。

倒是護送他前來的薑

冏,因為和傅乾也可以算是同齡人,早年間也有過幾麵之緣,這會兒交談得正歡。

聽到傅乾於交談間提到,在並州牧的治下還能有樂平書院這樣一個地方,薑冏的眼睛裡都快生光了。

他雖然出自漢陽四姓之一,也便是未來被稱為天水四姓的薑、閻、任、趙之一,但歸根到底他們還是地方豪強。

涼州這地方出身的人在中央遭到了多大的排斥,從他們之中的曆任前輩遭到的待遇便可見一般。

以涼州三明為例,出自安定郡的皇甫規,空有一身戰績傍身,卻隻是在死後才被追贈為大司農,出自武威郡的段熲,那個太尉的位置是靠著巴結宦官得來的,否則也不會因為清算宦官王甫一案,被迫在獄中自戕,出自敦煌郡的張奐,為了得到往後升遷的機會,直接來了個移民操作,把自己的籍貫變成了弘農華陰,即便如此也沒能得到高位,還辭官歸鄉了。

這就是最真實的涼州。

薑冏清楚地知道地方豪族繼續成勢所能造成的控製一地之力,卻也同樣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上限。

光做個武將,顯然是有上限的,

那麼樂平書院這種在傅乾說來文武兼修,醫農工事具備的地方,也就更對他有著一番天然的吸引力。

或許對整個涼州都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不過他如今一邊頂著漢陽郡功曹的職務,一邊擔負著將蓋勳給送到喬琰麵前的責任,可不能真就直接撂挑子不乾跑去上學了。

到時再說吧。

他本以為自己會因為念叨著此事而難以快速入眠,卻不想或許是因為那荀從事招待他們的晚膳甚是美味,又或許是因為他也同蓋勳一樣一路高度緊張現在該鬆弛一些,他還是很快陷入了夢鄉。

等到第一日離開上郡膚施之時,外頭的雪已經堆積得有些厚了。

荀攸看似溫吞,做起事來卻絕對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他早在他們起身之前他就已經讓人備好了馬車,又在車中準備了食水,以備途中所用。

蓋勳在薑冏的攙扶之下登上了馬車,繼續朝著東麵而去。

還不等他坐穩,薑冏已經眼睛很尖地看到了這馬車中有些特彆的東西。

這車廂的側壁上釘著個書架,其中放著幾本用來打發時間的書籍。

若是以竹簡刻錄書籍,起碼要堆上小半個車廂,可此時卻隻需要這幾本就夠了。

這是薑冏此前從未見到過的場麵。

放在最上麵的那本尤其的薄,他便將其順勢給取了下來。

可當此物被拿在手中的時候,他卻發覺這並不是一本書,而是一張以折疊狀態放在那裡的大型紙張。

卷首四個大字,樂平月報。

月報這東西聽起來很像是什麼下級向著上級每月呈遞的奏報,不過薑冏看了幾行就意識到這顯然不是他所理解的東西。

這更像是一張各門學科混雜的實用信息雜聞。

巧的是,這份月報就誕生在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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