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琰以指尖摩挲著錢幣的表麵。

在其上隱約的凸起,很可能並不是造幣所用的“範”,在製作的時候出現了什麼不規則的形態,而是“五銖”二字的圖樣。

隻不過在漢末時期的造幣技術,各方勢力之間都存在著差異,所以在以範鑄錢的時候,產生了文字不清的結果。

恰如東吳出土的墓葬之中,真正屬於吳國本土的錢幣少之又少——

董卓如今所掌握的勢力,也顯然是在製作錢幣上沒什麼本事!

但凡換個人處在董卓的位置上,都該當知道,經濟這種東西和民生切實相關,絕不能輕碰。

這種小錢的發行所帶來的弊病簡直不必多提!

規範的五銖錢雖然因為各地銅礦的質量品類不同,還會出現紫紺錢這樣的變種,可要知道,發行五銖錢,歸根到底也是一種規範貨幣體係、減少私人鑄造錢幣的手段。

但小錢劣等量輕,一旦大批量地投入市場之中,又通過兵力強製的手段以小錢自名的“五銖”去置換真正量足的五銖錢,長安縱然沒遭到董卓的劫掠之禍,也遲早會因為小錢貶值、物價飛漲的通貨膨脹,陷入可怕的局麵之中。

喬琰一麵慶幸於董卓此舉,是又給她增添了一個聲討的理由,一麵又不免為長安此時的情況感到憂心。

以盧植的剛烈,若非如今還有個保住劉協性命的理由,他絕不會屈身事董。

那麼眼下讓民生更趨於多艱的局麵,他恐怕是忍不住要開口駁斥的。

董卓現在還需要以盧植等人的存在,來證明自己手中的劉協乃是大漢正統,可誰知道明日又會如何呢?

“君侯在想盧公等人的安危,和鄴城那邊收到鑄造小錢消息之後的應對?”戲誌才問道。

“不完全是。”喬琰搖了搖頭,“前者著急也沒用,而後者……董卓鑄小錢,以天子之名發行,在早期必然可以讓自己聚斂起一批財貨,但歸根到底乃是暴行,鄴城那頭隻要以不變應萬變就是贏了。”

袁紹因領青州牧和護駕建都於鄴城的功勞,手下也聚斂起了一批謀士。

創業早期,這些人還遠不到爭功爭派係的地步,正確的建議還是能給得出來的。

若袁紹也因為軍糧不夠充足,想出什麼建議劉辯也另建起個貨幣體係的想法,十之八/九還是能被勸回來的。

她繼續說道:“我是在想,董卓的小錢一造,也便等同於是告訴民眾,隻要手中握有兵權,就可以換來更多的鑄幣之銅,何止是關中,天下居民也必定覺得錢幣不可信。一旦再有戰事或天災……”

戲誌才的表情也不由肅然了起來,接話道:“布帛鹽穀之類的保值之物,會成為以物易物的籌碼。”

“我們得早做準備了!”

喬琰起身在屋中往複踱步,停頓下了腳步後方才開口說道:“縑可贖死,等同於金,是早年間就有的規定,可若是真讓以物換物之風盛行,難免出現以次充好,秩序難立之

景。”

譬如曹魏時期以沾濕的布帛混雜在乾布之中,

以劣等粟米摻雜在好米之中,

哪怕嚴刑峻法,也難以完全遏製住這些人投機倒把的心思。

而自董卓小錢帶來的粟值千金影響擴散開來,經曆了曹魏三代人的努力都隻是勉強重新將五銖錢給推行起來,卻沒能將其中的弊病給徹底消除。

所以,越早劃定一個規章製度越好。

董卓小錢的出現讓她意識到,她是時候開始尋覓經濟學方麵的人才,以保並州在民生發展之餘,還能有合適的經濟體係並行。在此之前,她先定個最基本的標準。

“喬侯的意思是?”

喬琰篤定回道:“令並州境內的鑄幣三官來見我,無論接下來戰局如何,我方境內的鑄幣絕不能有任何的偷工減料。此外,將仍舊遵循五銖錢的慣例告知於州中百姓,如有境內劣等鑄幣——”

“追根究底問責!”

這個“追根究底”四字,在她口中說來,自有一番決絕凜然之態,足以讓戲誌才確認,這是喬琰此時提出的底線問題。

戲誌才想了想,建議道:“既然如此,不如將先帝再拿出來當個理由用上一用吧。”

漢靈帝若是泉下有知,隻怕都要覺得自己能被氣活過來。

兩個兒子變成了這等東西對分的狀態也就算了,喬琰意圖侵占涼州要打著先帝遺詔清君側的理由,現在連堅持運行五銖錢貨幣還要打他的招牌。

天下哪有這等荒唐的事情!

偏偏他人已經死了,還是自己給出的那道詔書,也隻有被抬出來當個幌子的份。

喬琰顯然不會顧及到這位過世帝王的心情,隻是“從善如流”地采用了戲誌才的建議。

秉持大漢正統,絕不使用董卓小錢,堅決使用五銖錢——這理由簡直是堂堂正正。

以喬琰在並州的信譽和聲譽,連她都如此說了,除卻一些特殊的交易,比如她和東海麋氏的資源置換這種情況之外,平頭百姓之間的交易應當能固定在五銖錢的範疇之內。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喬琰就不需要麵臨問題。

以漢朝的生產力,銅礦的開采是很有限的。並州境內若隻是尋常流通,目前的銅材鑄錢還算足夠,可一旦頻起戰爭,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購置到戰略物資,這個數目就不太夠了。

有些物資也不適合讓百姓在生產富餘後傾銷於外,而要把握在州府的手中統一收購。

這就意味著,州府需要有錢。

所以她還得解決銅礦產量的麻煩。

在戲誌才離開後,她的目光落在了麵前的大漢十三州地圖上。

並州的最北麵一線,也就是後世內蒙古的區域,是有銅礦分布的,但這不是銅礦資源最發達的區域。

甘肅、新疆、西藏一帶的西北邊疆,以及雲南這西南邊陲才是!

前者正是涼州和大漢境外未曾歸入國土中的不毛之地,後者則在益州的管轄之下。

而喬琰唯獨有機會

在此時納入管控之下的隻有一個地方——

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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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金城的馬騰和韓遂,正在為到來的光熹二年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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