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瘋了嗎!”

在長久的靜默之後,在這屋中爆發出了一陣怒吼。

他們確實對孫策起用沛國朱氏出身的朱治作為豫章郡太守頗為不滿,但朱治上任已經是在長安朝廷那頭過了明路的事情,那就是實打實的朝廷命官,哪裡還能將此上任決定給扭轉過來,遑論是如盜賊一般將朱治給宰了。

可黃射他就這麼做了!

他不僅如此做了,還將禮給送到了吳郡來,簡直是荒唐至極!

這一舉動,無疑是將吳郡世家給拉下了水。

若是沒被孫策查出來還好,要是真被孫策給查探到了什麼蛛絲馬跡,就孫策那脾氣,必定要對他們這些人開刀。

他早愁沒有一個合適的動手時機了,眼下豈不正是一個遞給他的把柄!

這種絲毫也不顧後果,甚至不顧被他上門拜訪之人心情的舉動,除了瘋子之外,還有誰能做得出來?

黃射就顯然是這樣的一個瘋子。

當他被門房給帶入此地的時候,這種對方正在發瘋的觀感,也就越發清晰地呈現在眾人麵前。

豫章郡告破已經是將近一個月前的事情,黃射一夕之間由太守之子變成了流亡在外的逃犯,臉上已瘦削了相當多,那雙眼睛便尤其顯得明顯。

在這雙黑沉至極的眼睛裡,眾人都看到了一種潛藏的死氣,好像根本無所謂他做出的舉動會給自己帶來何種後果。

“你……”

朱公剛開了口就已見黃射朝著他們躬身行了一禮,“為報父仇,行此不得已之舉,還請諸位見諒。”

“你這可不是什麼不得已之舉,根本就是……”出自吳郡顧氏的那人咬著牙,沒將後頭的話給說出來。

他恨不得說,對方就是個比孫策還要瘋狂得多的混賬,可想到此人有這等膽魄去刺殺朱治,誰知道他會不會在懷中忽然掏出一把刀來,對著他們也來上一出匹夫之怒血濺五步的景象,又將原本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

“您想說我這是不要命的瘋子舉動,”黃射語態從容地回道,“但一個走投無路之人,是不會在意還有沒有給自己留有後路的。”

豫章之戰後,孫策何止是要了他父親黃祖的性命,也是意在將他梟首示眾。

讓這揚州地界上都知道,他孫策乃是當之無愧的揚州之主,在他羽翼豐滿後絕不容任何人對他的決定做出質疑。

他已不僅是要報仇,也要讓自己不能隨隨便便地死在孫策的刀下。

若最後結果還是死,能拉下幾個墊背的,總的來說他就不算虧本!

尤其是……

倘若這個被他拉下來墊背的還是孫策這樣的角色,那就更是不虧!

在他逃離豫章郡,乘坐上了喬嵐喬亭的船,來到了涇縣後,他見到了身在此地的祖郎。

祖郎雖然沒對他的一番遭遇做出什麼冷嘲熱諷,但在這第一麵見,祖郎也沒打算為他提供什麼幫助。

按照他和黃

射的說法,“所謂唇亡齒寒,確實是這個道理,但唇齒之間是一種聯係,我和你們這等上至於太守的存在,就是另外一種關係了。”

既然如此,他憑什麼相信這種忽然被提出的合作並不是要對他做出什麼利用,而是確實要和他聯手一起對付孫策?

連跟他之間的階級沒有差特彆大的笮融,都根本沒有要跟他交底的意思,反而是將他當做一個好騙的傻子,那麼在黃射的話中可能作為他們助力的吳郡世家,又憑什麼將他們看在眼裡!

祖郎確實沒改和孫策敵對的想法,但他並不喜歡被人忽然引到了歧路上。

他頂多就能先分出幾個熟悉揚州各郡地勢的下屬交給黃射,以確保他在想出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之前不會被孫策給提前發現了。

最開始的時候黃射隻是考慮著,既然祖郎要看到誠意,那麼他一麵將江夏黃氏的支持送到涇縣來,一麵嘗試去跟吳郡世家搭話。

誰知道在第一個環節就出現了問題。

不是孫策封鎖了長江水道,讓黃射無法回返到江夏去,而是他剛一回到江夏的地界上,還未抵達黃氏的老宅,就先遭到了一批人的追殺。

所幸有祖郎贈予他的人手庇護,這才勉強逃出生天。

他也當即決定,直接回到揚州地界上。

這些刺殺之人到底是何種身份,在他們的衣著和麵容上都沒有透露出任何的一點信號,可黃射覺得,自己隻要不是個蠢蛋就不會猜不出他們的來曆。

他們隻有可能是江夏黃氏的人。

無論是劉表還是孫策要對他做滅口舉動,都不需要做得如此隱晦。

蔡瑁蒯越之流則是巴不得他先回到黃氏族地,讓他們出現錯處,所以不必對他做出阻攔。

在喪父之後又經曆了一番來自家人的背刺,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意味著什麼?黃射給出了一個格外極端的答案。

蘇飛原本還想勸他,既然從江夏黃氏這裡得不到支持,不如直接遠遁交州,珍惜這條由黃祖給他保全下來的小命,但黃射若隻是個庸碌無能之人,做出這樣的決斷倒也無妨,偏偏他還是有那麼些本事的,於是——

江夏黃氏為求自保而對他做出的落井下石舉動,恰恰激化了他孤注一擲的決心。

也讓他在這種極端的困境中想出了一條出路。

少了一份支持不要緊,隻要他自己能取代其中的作用,並拉來另外的一方援助就好。

他總得讓這些人看看,孫策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他從江夏潛藏回到了豫章的境內,聽聞豫章各縣已不再準允對於黃祖之死做出任何不必要的討論,取而代之的,是他聽到了豫章新太守即將上任的消息。

黃射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要做一個必死之人該做的舉動,讓自己成為靶子的同時,也成為聯結起各路與孫策不睦勢力的樞紐!

殺了朱治——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適舉動!

彆說這吳郡世家覺得,黃射這舉

動瘋狂到令人心驚,就連得到黃祖囑托照看黃射的蘇飛都覺得,這簡直不是個正常人能想到的破局之法。

但因黃祖對他的提拔之恩,蘇飛還是決定,最後再幫黃射一回,而後就自己往交州逃遁。

他們重新找上了祖郎,以早年間黃祖給黃射留下的一批財物,從祖郎這裡又交換到了一支人手,而後開始了對朱治的伏殺行動。

朱治出自豫州沛國,但他的父親在早年間就搬遷到了揚州的丹陽郡,所以他也可以算是丹陽人士。

在孫策入主揚州後,他就理所當然地駐紮在了此地。

這一次職位調派,他便從丹陽朝著豫章郡趕去。

因黃祖已死,逃亡在外的也隻剩了黃射和蘇飛這等存在,除了盤踞於郡縣間的山越,揚州內部已經基本沒有了額外的危險,朱治便想著,大批扈從跟隨行動,反而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是要進行什麼討伐之舉,還不如直接輕車簡從上路。

反正,他自己也是個武將出身,哪怕真遇上了什麼山匪劫道的情況,料來也不會真造成什麼影響,要逃遁出去也不難。

可他又哪裡會想到,見到了複仇希望的黃射,在此時早不是曾經那個喜談文學的青年,而是一條在暗中窺伺的毒蛇。

從丹陽的故鄣縣前往豫章,需先至溧陽,而後順溧水西行進入長江水道,這從故鄣到溧陽的一段路,就是黃射動手的最好時機!

朱治渾然不知其中的危機,在經由此地丘陵的那一刻,他的馬蹄之下忽然多出了數道絆馬索,將他給直接掀翻在地。

祖郎交給黃射的下屬在這等山地的環境中,即便是比之孫策的軍隊在機動性上還要高出幾分,更彆說隻是朱治的私兵。

在那一片人仰馬翻的動靜中,黃射在其餘幾人的掩護之下,將朱治的頭顱給砍了下來。

隨後,他在告彆了蘇飛後毫不猶豫地帶人撤入了相鄰的吳郡,找上了此地的吳郡四姓。

這一番行動,被他沒有做出任何隱瞞地告知了在場的幾人。

“……你到底想做什麼?”

朱公終於從被黃射這番離奇舉動所帶來的震懾之中回過了神來,開口問道。

他不信黃射此人不知道,他眼下做出的這番舉動就算真能暫時得到他們的支持,也最多就是一把他們手中可以利用的快刀,遲早也會被他們給丟棄甚至滅口的,可他依然義無反顧地去做了。

這才是讓人最覺得他可怕的地方!

黃射的眸光動了動,回道:“一個不要命的人,會成為你們最合用的破局利器,但這把利器還需要經由過一番打磨——”

“他需要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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