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夏連翹墜入地裂的同一時間,妖藤便如潮水一般纏繞上來,如蟒蛇絞緊獵物一般,絞得夏連翹眼前發黑,呼吸困難。
難怪唐武山和司馬元蘅被拖走時竟無還手之力,親身體驗過之後,她自己也被勒得要眼冒金星。
這力道她初步估計便有噸重,哪怕她如今化丹,沒鍛過體也夠嗆。若不是修士體質特殊,凡人恐怕會斃命於當場。
意識潰散之際,夏連翹艱難地轉動金丹,吐出一口丹火。
丹火所過之處,絞緊她四肢與胸膛的妖藤終於吃痛退去,空氣重新流通。
夏連翹深吸了口氣,這才有餘力去觀察周遭的一切。
這地下深淵漆黑一片,空氣稀薄,腥臭難聞,卻隱隱還有一道靈氣波動。
是司馬元蘅!
她來不及修整,不假思索地循著那道氣息拔步追去。
一路上丹火開道,終於在那道氣息被拖進無邊的黑暗之前及時到,從妖藤手上搶下一條人命來。
借著丹火光芒,她這才看清楚司馬元蘅的情況。
少女雲鬢搖亂,麵色紫青,雙唇緊閉,漸泛烏青。
她心裡咯噔一聲,一道靈氣打入竟毫無反應。
平心而言,對於司馬元蘅,夏連翹也沒有任何好感。
但她也清楚,她不能死在這裡。
……可是現在這個情況。
好吧。救人要緊。
將司馬元蘅扶起,夏連翹攬著她肩膀,一手抵著她後心,沉靜心神,全心全意地為她運轉靈氣。
不知過了多久,司馬元蘅體內的真氣終於又漸漸流動起來,脈搏微弱。
夏連翹鬆了口氣,耐心地等了一會兒。
……怎麼還沒醒?周圍的妖藤礙於她的丹火,不敢靠近,卻仍在虎視眈眈。
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
她猶豫了一下,想到現代的心肺複蘇和人工呼吸。
……給修士做人工呼吸是不是有點兒離譜?
不管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仰頭提頦,夏連翹俯下唇為其渡氣。
未曾想,下一秒,本來毫無生氣的少女,竟在這一刻猛然睜開眼。
夏連翹一怔,收勢不及,正與司馬元蘅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司馬元蘅懵了。
她也懵了。
少女眼睛瞪得溜圓兒:“你……你在做什麼?!”
夏連翹:“……”她剛剛這個動作實在太像猥-褻未遂,這叫她怎麼回答。
司馬元蘅呆在原地,一張俏臉迅速漲紅。
她何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若是個男人她這是定要一鞭子叫他斃命當場。
但問題是夏連翹是個姑娘。
還是個非常俊俏討喜的,活潑清秀的姑娘。
司馬元蘅“你你你”了半天,才磕磕絆絆啐了一口,“登徒子!!”
夏連翹默。
“我在為你渡氣。”
她無奈解釋。
可看這姑娘的架勢完全就是在雞同鴨講。
司馬元蘅:“放肆!”
見狀,夏連翹也放棄了解釋的想法,開門見山地問:“你能不能走?”
司馬元蘅很警惕:“做什麼?”
夏連翹皺皺眉,放出一星丹火,在前方照明指路,“還能做什麼,當然是找生路了,難道你想一直待在這裡?”
司馬元蘅一怔,這才意識到她一人如今身在地底。她方要站起身,腳下忽然一陣鑽心刺骨的疼痛,嬌呼一聲,又跌坐回去。
夏連翹:“你受傷了?”
司馬元蘅麵色漲紅,抿唇不語。
夏連翹也不跟她囉嗦,飛快地蹲下身捋起她裙擺,脫下她紅色的羊皮小靴。
司馬元蘅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你做什麼?!”
一看到司馬元蘅的情況,連翹心裡一沉。她白皙的腳踝破了個血洞,傷處深可見骨,正在汩汩地朝外淌血。
止血要緊。
她當機立斷,不假思索地運轉靈氣,一點點修補麵前的傷勢,也就沒注意到司馬元蘅複雜的眼神。
“你……”
在她全力修補之下,傷勢好轉。夏連翹沒打算耗費真氣治愈司馬元蘅,見血洞不再流血,她就乾淨利落地停止運輸真氣,將羊皮小靴還給司馬元蘅。
司馬元蘅的目光落在這隻紅色小靴上時,這才猛然回過神,後知後覺地劇烈掙紮起來。
這都什麼時候了?
夏連翹有點兒不耐煩,一把扣住她細瘦的腳踝,捉住她的腳,替她重新套了上去。
司馬元蘅睜大眼:“你在做什麼?!”
連翹蹙眉,神情很冷淡,“還能做什麼,穿鞋,離開。”
這位大小姐實在太過吵鬨。雖然剛剛鬨了這麼大個烏龍,但她完全沒有跟這位心腸歹毒的食人花有任何什麼百合貼貼的想法。
不把她丟在這裡自己一個人離開已經是她最後的仁慈。
說完,夏連翹轉身就走。
司馬元蘅明顯也意識到了她的冷淡,她咬緊下唇,哆哆嗦嗦地摸上靴麵,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這地底暗淵地勢極為複雜,時不時還有蟲蛇老鼠爬過的窸窣動靜。
司馬元蘅性格高傲,不怕痛不怕死,唯一怕的便是這些害蟲毒蛇。
她嚇得麵色泛白,咬牙祭出她自己的護身法寶——一朵火蓮,懸於頂門。
方才情況緊急,一時之下,她也來不及祭出,這時才得以祭出法寶保護自己。
火光灑落下來,司馬元蘅心神微定,也有了餘力去打量身前的夏連翹。
少女一張小臉冷冽嚴肅,透著股專注的沉靜。
這地下暗淵仍有不少妖藤潛伏,伺機而動。夏連翹也不見害怕,冷靜若定地指揮著丹火。
丹火“嗤嗤”一分為一,一分為三,火光照亮少女白
淨的麵龐,
雖不能殺滅妖藤,
但也能使妖藤忌憚,不敢輕易上前。
滾滾丹火如雲蒸霞蔚,變化不定,如臂指使,似遊龍伏鱗。
越看這精純的丹火,司馬元蘅越是心驚。她本以為這一行人中化丹修士僅白濟安與那個正陽宗劍修。她竟也是化丹修士不成?
想到這裡,司馬元蘅咬緊下唇。她剛剛被妖藤卷入地底前,親眼看到夏連翹跟隨著自己跳下深淵,心裡說不觸動那是假的。
那楊祖謙是爹爹派來保護她的,卻這般畏畏縮縮,見她被妖藤縛住,竟不敢上前,實在可恨。
可她都舍命相隨了,為什麼對她還是這麼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這地底腥臭難聞,蟲蛇肆虐,司馬元蘅剛剛經過一番驚嚇,再看向夏連翹這個唯一的大活人,知她化丹境的修為之後,不自覺就生出點依賴來。
就是對自己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雖然有點兒丟人。可比起這些蟲蛇,還有潛伏在暗處的妖藤。她還是默默往夏連翹身邊挨了挨。
夏連翹當然也意識到司馬元蘅的小動作,但她注意力都放在對付妖藤和尋找出路上,實在無暇分心。
她剛剛聽到一些隱約的風聲和水聲,有水就意味著有生路。
果不其然,兜兜轉轉走了幾圈之後,終於讓她見到一條正嘩啦啦流淌的地下暗河。
夏連翹這才鬆了口氣。
人心神一鬆,就忍不住會想到一些彆的事情。
就比如說淩守夷。
夏連翹:“……”
她覺得她這次完蛋了。她還記得淩守夷追著她跳下暗淵的身影,隻不過並未追上。
下回見到淩守夷,他定要動怒的。
搖搖頭,甩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夏連翹循著地下河的水勢繼續往前。
修士的好處便體現在這裡,縱然前方有什麼山石阻礙,隻消煙氣一擊,便能化險途為平地。
不過縱使摸清了地下河的方位,在妖藤時不時作亂偷襲之下,她跟司馬元蘅走出這地下暗淵還是足足花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前方忽現出一點拳頭大的白光,風聲變大。
這一日一夜擔驚受怕下來,司馬元蘅神情憔悴,乍見這道白光,又驚又喜,“前麵便是出口了嗎?”
“對。”夏連翹目不轉睛,身軀緊繃,做好了戰鬥準備,以防這些妖藤埋伏在洞口。
這些妖藤看起來已經生出了點靈性,人乍見生機,總是下意識會放鬆戒心的,如果它們真的在洞口前埋伏那就糟了。
一路走來,她基本上嗑-藥就沒停過,早前準備的離火丹與回元丹基本被她清空。
拖離火丹的福,她這丹火才能綿綿不絕保她與司馬元蘅的平安。
隻是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有離火丹幫忙壯大離精,她丹田內的丹火還是極儘枯竭。
金丹每次竭力轉動,擠出一星半點的丹火,就像是被塞進榨汁機裡,簡直痛不欲生。
略一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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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而來,夏連翹表現得十分冷靜,不自覺讓她信服。
確定司馬元蘅沒問題之後,夏連翹祭出破妄鏡。
找了個合適的角度,對準洞口。
待看清鏡中倒映著的畫麵之後,夏連翹一怔,渾身上下一陣毛骨悚然!
入目是一片幽深的山穀,千鬆萬木,屹立其間。
最引人注目的是山穀中央的一顆巨樹,百人合抱不止。
這顆巨樹不知在這裡生長了有幾萬年,樹冠高大入雲,直摩九霄,遮天蔽日。
微風吹過巨樹腳下的地麵,推開一波波綠色的波浪,但如果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這些綠浪實際上是無數數不清的妖藤。
它們盤繞在地麵、樹梢以及岩縫之中,藤梢立起晃動,如有呼吸一般隨著微風高低起伏,像是海底數不儘的花園鰻。
如果隻有這些妖藤,這也就罷了。
最讓人不安的是,巨樹身邊的千萬頃的其他林木,樹冠如傘蓋一般撐開,樹梢如結累累碩果一般垂下一具具屍骸。
這些屍骸高低錯落,被妖藤懸掛在林間。
跟隨著地麵妖藤呼吸的節奏,迎風搖晃,有的已成白骨,有的才剛腐爛不久。
從屍骸身上掉落的,數不清的金銀珠寶,寶物法器如堆了一座小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司馬元蘅透過破妄鏡也看到這一幕,麵色霎時蒼白如雪。
原來那唐武山真的沒說假話。
這麼多屍體……這萬年來這片妖林到底殺了多少人?
她下意識地去看夏連翹的反應。
卻見夏連翹目不轉睛,緊緊地望著鏡中的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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