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似乎漫過平崖山的野風都靜止了。

堂堂少將軍,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屈尊俯身背起自己的夫人,試問哪一個高高在上的乾元君做得出來?

陳成業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知曉兩人成婚不久感情未淡,卻沒想到少夫人如此得少將軍的心,怕不是枕頭風一吹,真要留那位一命了?

想到這裡,他煩躁地抓了抓後腦勺,對著趙檸溪低吼道:“姓趙的,你滿意了?老子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你趕快去勸勸那個小王八蛋,她要是執意把那位帶出來,老子弄死她,你也給老子卷鋪蓋滾蛋!”

趙檸溪深深看了眼走遠的二人,卻是鬆了口氣,搖著頭說道:“陳將軍消消氣,非是檸溪不願意勸,實乃勸解無用,家妹以死相逼,檸溪夾在其中也很為難……”

“放你娘的屁,老子看你是不想勸……”

身後隱隱傳來克製的爭執聲,祁幼安不好插手,便也隻當沒聽見,腳步不停地背著宋澤蘭走下城樓。

臉皮薄的坤澤坤遲遲未能平複心中羞窘,給祁幼安指了條回住處的路,便不再多言。

祁幼安可不願被她疏離對待,忍笑道:“媳婦兒,你彆害羞啊,我有分寸的,這裡沒人會亂嚼舌根子,不信你抬頭瞧瞧,沒人敢往咱這邊看。”

宋澤蘭倒是聽聞軍中紀律嚴明,禁止嬉鬨喧嘩妄議是非,可終究本性使然,她還是很不習慣,在遇到祁幼安之前,她恭謹守禮從未與任何人這般親近……

她並沒有抬頭,隻微不可聞地嗯了聲,“安安,放了五皇女可以嗎?趙小姐對五皇女一往情深,隻道五皇女死了她也不會獨活,柳姨也是個可憐人,她與娘交好,娘不忍看她白發人送黑發人,若非我攔著,便是娘她親自過來了。”

三天前被林南枝跟蹤的那一晚,祁幼安就暗暗發誓哪怕跟趙小烏絕交,也一定要殺了梅清櫟,卻萬萬沒想到趙小烏這個混蛋竟然這麼不講武德。

她氣得眉心直跳,忍不住低罵道:“柳姨絕對是被騙了,趙小鳥這犢子什麼德行我不清楚?全天下就沒有比她更貪生怕死厚顏無恥的人了,活不到九十九,娶不到漂亮媳婦兒,她才舍不得死。”

上一世沒有梅清櫟的出現,趙小烏像跟屁蟲一樣黏著祁幼安這個老大,經常把在醫館裡陪宋澤蘭的祁幼安叫出去玩,而那時的祁幼安雖然心悅宋澤蘭,卻耐不住年少無憂玩心重,幾乎是一叫一個準兒。

宋澤蘭最初便是因為一次次被拋下胸口泛起的酸澀感,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那個明亮耀眼溫暖善良的小將軍。

多少次失眠的夜裡,她總是翻來覆去,擔心自己還未尋到複明的法子,小將軍便已在某一日盛裝嫁給青梅竹馬的趙小姐。

如今聽到祁幼安對趙小烏這般評價,不由地眉目舒展淺笑起來,“是嗎?不過我瞧著趙小姐動了真情。昨日我去地牢見趙小姐,她在我麵前也曾說過如果五皇女死了,她就一頭撞死在牆上。觀其言行,不像是在做戲。”

宋澤蘭看不到祁幼安神色,隻能瞧見她秀氣明豔的側臉,熟悉中透著令人安心的悸動,便沒有再遲疑,繼續說道:“地牢陰暗潮濕,再住下去恐寒邪侵體傷了根本,我勸她先出來,她執意要陪著五皇女,不如安安你待會兒過去瞧瞧她?我瞧著她人都不如以往那般有精氣神兒了。”

“想得美!”

祁幼安聞言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她雖沒有親眼看到,卻也能想象得到趙小烏撒潑打滾求著自家媳婦兒將梅清櫟也放出來的畫麵了,不禁冷笑:“既然不想出來,那就永遠彆出來了。”

不等宋澤蘭開口,她便又說道:“這廝倒也算是提醒我了,直接殺了梅清櫟哪有監禁她一輩子來得折磨人?這還真是個好主意,如此這廝也不用殉情了,我也不用挨娘親揍了,簡直兩全其美……”

她越說,宋澤蘭心裡越七上八下,向來淡然自若胸有成竹的她也有些摸不透祁幼安的想法了,便不再拐彎抹角,“安安你……你不打算放了五皇女?不妥不妥,萬一趙小姐出了什麼事兒,你如何跟柳姨和趙大人交代?還有娘……”

“媳婦兒,”祁幼安見她急了,便不再逗弄她了,勾唇笑道:“可以不殺,但什麼時候放梅清櫟出來我得好好考慮考慮,先不急。至於趙小烏,地牢又不是關她的,想出就出,不想出就待著吧,說不定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就抱得美人歸了呢。”

對此,宋澤蘭無奈地點了點頭,“有幾分歪理……”

自從劉副將不治身亡,他的住處便一直空著,是一座單獨的小院落,宋澤蘭到來後,陳成業誤以為祁幼安要拖家帶口,便將祁幼安的住處安置在了那裡。

前院可以處理事務,後麵住人,還有單獨的廚房,昨日宋澤蘭忙活到半夜,才將後院給收拾的乾乾淨淨,地上連一片落葉都找不到。

祁幼安不知這是她媳婦兒的功勞,一進來便忍不住讚歎,“這也太乾淨了,沒想到陳將軍做事還挺周到的。”

宋澤蘭笑而不語,倒是出來迎接她們的小滿撇了撇嘴,“陳將軍一個大老粗,哪裡想得到這些?”

祁幼安頓時明白了,訕訕一笑,“辛苦小滿姐姐了。”

“小將軍嘴還怪甜的,”小滿笑起來,隨即卻又說道:“不謝謝我家少夫人嗎?昨夜少夫人可是一直忙到半夜,我出來起夜的時候還看到臥房裡亮著燈呢。”

“什麼你家少夫人,宋姐姐是我的,”祁幼安故作不高興地將宋澤蘭從背上放下,又在下一刻將人攔腰抱起,挑眉問道:“媳婦兒,你想要我怎麼謝你?”

宋澤蘭以為她要把自己放下了,出乎意料地又被抱起,耳尖微熱,不假思索地說道:“……你把我放下我就謝謝你了。”

“那不行。”

祁幼安壞壞一笑,直接將她抱到了臥室。

臥室裡一塵不染,僅有的幾件家具也擺設整齊,角落裡熏著熟悉的暖香,走進來便有種歸家的感覺。

自己何德何能得媳婦兒如此照顧?

到自己不能殺了梅清櫟,祁幼安便覺得自己對不起媳婦兒,她眼眶泛酸,深吸了口氣才穩住情緒,將宋澤蘭放在鋪設了好幾層被褥的床榻上,“媳婦兒,你躺下休息一會兒,我出去拿藥,一會兒就回來。()”

四目相對,宋澤蘭有些羞赧,卻也知道拗不過她,輕嗯了聲,“好。?()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祁幼安眼眸彎了彎,轉身便往外走,正巧小滿端著茶水進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麼晚了小將軍還要出去?”

“我去拿行李,一會兒就回來。”

祁幼安說著,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跟自己過來。

小滿眼神不解,遲疑地看了眼宋澤蘭,宋澤蘭微微點頭,於是她將茶壺放在小桌上,便快步追了出去。

祁幼安站在院子的角落裡等著她,神色略有些嚴肅,“小滿姐姐,我有些事情想拜托你。”

雖然小滿不明白她為何突然一本正經起來,但也跟著認真起來,“小將軍儘管吩咐就是。”

“吩咐倒也談不上,”祁幼安笑了笑,“我隻是想告訴你以後彆帶我媳婦兒過來了,路上太辛苦,有什麼事派人傳信給我就是。另外,就是希望你和雲若姐姐將彆的事情放一放,在我回去之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保護好我媳婦兒,找我媳婦兒看病的人……尤其是外地來的,一定要多加注意,沒有排除危險之前不能讓他們近我媳婦兒的身,我擔心會有不軌之人混跡其中。”

小滿先前是祁朝燕精心培養的暗衛,暗中為祁朝燕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故而祁幼安的顧忌她也深以為然,當即便拱手道:“小將軍放心,屬下知道了,小將軍可還有彆的要交代?”

“沒了,你快進去吧。”

祁幼安搖搖頭,轉身便朝著外麵走去,卻是剛出門沒多久,就看到趙檸溪與陳成業二人正迎麵走來。

在他們身後,有兩個士兵懷裡抱著包裹,祁幼安一眼就認出是自己的,當即快走兩步上前接過,“謝過二位兄弟。”

兩人似是早已知曉她的身份,齊齊搖頭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這是屬下該做的。”

陳成業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讓他們下去,轉而對祁幼安擠眉弄眼笑道:“少將軍對住處可還滿意?”

祁幼安覺得他笑得不懷好意,但想不通一個容身之處有哪裡值得他這般,稍加思索便道:“還不錯,清淨些。”

上次她來的時候,和很多人擠在一個院子裡,吵吵鬨鬨且不說,住她對麵的竟然還是梅清櫟那個討人厭的。

陳成業從她臉上看到滿意之色,笑容更是比菊花還燦爛,“滿意就好滿意就好,想必少將軍趕路也累了,時候不早,俺老陳就不打擾您和夫人休息了。”

“……”

祁幼安這才反應過來,心中暗罵了聲老流氓,麵兒上卻是笑嘻嘻點了點頭,“陳將軍,明日一早,我去找你。”

陳成業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風風火火地走了,趙檸溪卻在原地腳步未動,瞧見祁幼安終於瞥向自己,忙不迭開

() 口:“小將軍,檸溪有事相求。”

“我已經知道了,”祁幼安不怎麼想理會她,將行李扛在肩頭長話短說道:“隻問你一句,大將軍有沒有要留梅清櫟活口的意思?若沒有,那我愛莫能助,若有,那也等過些日子再說,我跟她之間還有些舊賬,等我清算完了再放人。”

趙檸溪愣了下,溫潤如玉的笑容有些繃不住了,“小將軍,隻要您能放了她,您讓檸溪做什麼都可以。”

祁幼安已經抬腳跨過門檻了,聞聽此言又倒了回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她,“難道趙大人後悔背叛梅清櫟了?”

“小將軍說笑了,”趙檸溪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幾乎連強顏歡笑都難以維持,“檸溪自始至終都忠於將軍大人,替五皇女求情也是受家母所托,家母急於……”

說到這裡,趙檸溪忽而閉口不言了。

祁幼安看著她臉色漲紅,一派難以啟齒模樣,不由地問道:“說啊,彆賣關子。”

“家妹……家妹說她腹中或許已經有了趙家骨肉,”趙檸溪臉色愈加通紅,閉上眼視死如歸道:“家母急於抱孫兒,務必要我保下五皇女的性命。檸溪幼時喪母,父親又是一介清貧教書匠,難以維持家中生計,若非母親嫁過來操持家務供我讀書,斷然沒有檸溪的今日,所以無論如何,還請小將軍保下五皇女性命,檸溪此後唯小將軍馬首是瞻,任小將軍差遣。”

祁幼安如遭雷劈,眼疾手快扶著門框才沒跌倒在地,“你……你再說一遍。”

她打死也不敢相信趙小烏這個混蛋把梅清櫟拿下了,可趙檸溪在她震驚的目光中緩緩點頭,“家妹應當沒有說謊,檸溪已經派多名醫師去地牢求證過,此事確實屬實。”

梅清櫟是坤澤君的事祁幼安早就知道了,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久到小院裡飄出飯香,她才如夢初醒,問道:“趙檸溪,那你說我跟梅清櫟的舊賬怎麼算?”

趙檸溪卻隻低著頭不說話,祁幼安見狀氣得夠嗆,合著她們相親相親一家人,自己就是個冤大頭了麼?

她忍著沒踹趙檸溪兩腳,隻語氣冷下來,“我這人小心眼兒,趙大人若是想保梅清櫟一命,還是先想想如何讓我消氣吧。”

丟下話,祁幼安就頭也不回地進院子裡了。

趙檸溪抬腳欲追,卻又似想到了什麼,生生止住腳步,皺著眉頭,一臉凝重思索許久,才轉身離開。

……

重兵看守的地牢裡,趙檸溪沿著昏暗的一盞盞指路油燈,一步步朝著牢房深處走去,腳下時不時爬過的老鼠讓她緊皺的眉頭無法放鬆下來。

一個小兵腰背微彎在前麵引路,不時回頭揣摩著她的臉色,終於在達到最深處的牢房時停下腳步,邊拿出鑰匙打開牢門邊諂媚笑道:“軍師大人,二小姐已經被關這麼久了,是不是該將人放出來了?咱大家夥兒都可以作證,二小姐已經已經知道錯了,再關下去好像也沒多大意義。”

趙檸溪身後的幾個士兵也紛紛附和,不過趙檸溪似乎並不在意他們說些什麼,

神情也未有任何變化,目光深沉,透過鐵柵欄直直凝望著蜷縮在角落裡熟睡的梅清櫟。

鑰匙插入鎖孔,鐵鎖鏈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牢房裡分外清晰,不等拉開牢門,梅清鈺已經眼睫輕顫睜開了雙眼,看到她的那一刻唇角也隨之浮現譏諷,卻是-->>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