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做安室透的男人想委托伏黑甚爾尋找不知生死的朋友, 並願意為此付出高額的報酬。

聽了這件事後,甚爾把手機屏幕翻到他麵前,指著泉鯉生懸賞下的數字。

“比這個多?”

高額數字沒有使安室透的神情出現轉變,泉鯉生的名字倒是讓他產生了片刻的遲疑。

那張畫著金魚的名片還在口袋裡, 結合禪院研一「他們現在正在吵架」的說法, 這個發展怎麼看怎麼不妙。

同時, 安室透對這個自己沒見過的平台產生了興趣。

不是黑市裡常見的懸賞媒介, 至少不在「中石謙也」的覆蓋範圍裡。

他沒有去拖延伏黑甚爾的時間, 記下了那個網站後讓開路:“等您空下來之後我會再聯係你的。”

伏黑甚爾沒有拒絕。

在一身黑的男人離開之後, 安室透花了極短的時間稍微在那個網站上將懸賞瀏覽了一下, 因為巨額酬金的誘惑, 下麵已經有很多應征的人。

還有很多留言是在詢問, 這個普通人為什麼會這麼值錢, 下麵的回複是「他在之前被普通人懸賞過, 價格翻了七倍, 術師殺手接了單,但是最後老板不知道被誰宰了。」

應該是惹到了什麼一定要他死的人……吧?

安室透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普通人懸賞很久一直相安無事,價格翻了七倍, 最後老板被反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按理說應該會被收納入情報網才對。

他思索著,撥通了諸伏景光的電話。

“景,你知道「泉鯉生」這個人嗎?”

·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泉鯉生正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電視上播放著1942年的黑白影片, 獲得16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和最佳劇本三項大獎。並在2007年美國好萊塢編劇協會「史上“101部最偉大的電影劇本”」中排名第一。

《卡薩布蘭卡》。

最出名的台詞就是那句:「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城鎮, 城鎮中有那麼多的酒館, 她卻走進了我的。」

比起在日本更熟為人知的《魂斷藍橋》或是《亂世佳人》, 再加上三巨頭之一的《羅馬假日》吧……

同為愛情片的《卡薩布蘭卡》給他的印象更深, 裡麵的對白不管什麼時代都充斥著細膩的率性和灑脫。

鯉生聽著電影裡的台詞, 這部老電影他看過很多次,每次看都覺得很新鮮。

「一法郎買你的心事。在美國他們隻出一便士,我猜大概也就值這麼多。我願意超額付費。」

門響了兩聲後就沒有了動靜,隻有電影中揚起悠揚的鋼琴聲。接著,門被暴力破壞了,動靜完全掩蓋住了音箱的聲音,外麵竄進來流動的空氣將室內的血腥味吹散開。

被雨水淋濕的伏黑甚爾看見了坐在屍體堆裡,目不斜視盯著電視屏幕的人。

大一號的T恤把整個人和蜷縮起來的腿都裹著,下巴搭在膝蓋上,泉鯉生沒有任何回頭的意思,手虛搭在沙發上。

他的臉上還濺著血。

畫麵的對白仍在繼續。

「你昨天晚上去哪裡了?」

「我想不起那麼久遠的事情。」

「今晚我可以見到你嗎?」

「我從不計劃那麼遙遠的事情。」

直到伏黑甚爾走到沙發前,將鯉生的視線全部擋住,並且按住了他想要從沙發上舉起的手。

上了膛的槍掉到了地上。

“「我猜在卡薩布蘭卡一定有很多破碎的心,你知道我從未置身其中,所以不得而知。」”鯉生完美複述出了台詞,然後才意猶未儘地仰起頭,“你決定來拿賞金了嗎,甚爾。”

“你做的?”甚爾用餘光瞥過地上詛咒師的屍體。

鯉生點頭,還有些感歎:

“我發現了,他們好像對普通人格外不重視。天價的酬勞當然伴隨著巨大的風險,這才符合市場規律。哪怕是稍微警惕一下我呢?但是沒有,他們隻忌憚五條悟留在這裡的咒力殘穢,對真正致命的東西一無所知。”

泉鯉生的眼裡是甚爾最熟悉的東西,很透徹的單純,是如今這片天際下唯一沒有下雨的水藍。

可真正單純的人是不會手腳平穩而悄無聲息地解決掉這麼多詛咒師,哪怕這些人在甚爾看來並不入流。

單純的人也不會在平台發布對自己的懸賞,妄圖用這種方式來逼迫伏黑甚爾作出改變。

隻要懸賞還在,不限時間的巨額賞金就是虛位以待的誘惑。詛咒師裡永遠不缺亡命之徒,伏黑甚爾就是一個典型。

所以你要怎麼做呢?那雙眼睛在詢問著他。

伏黑甚爾必須承認自己是帶著火氣來的,像是被正在馴服的小動物突然咬了一口,齒牙連皮都沒咬破,但的確又代表著一種反叛。

但不知為何,在此刻,看見渾身血汙還在沉迷看電影的泉鯉生之後,他恍惚覺得自己見過這樣的畫麵。

想要對試圖掌控自己的人露出獠牙,並切實改變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能改變——他太熟悉這樣的事情了。

伏黑甚爾沒能掙脫的東西,泉鯉生能做到嗎?

“你不該讓我選的,鯉生。”甚爾摸了摸他的頭發。

他們之間鮮少有這麼溫情的舉動,甚爾也鮮少在他麵前露出這樣算得上柔和的虛偽表情。

他突然問:“想去旅遊嗎?”

***

覆蓋整個關東的大雨還在不斷往外擴展,沒有要放晴的意思。

車輪壓著水窪拐了個彎,積水濺上路人衣擺,舉著傘的人衝著車尾破口大罵這種毫無公德心的行為。

“抱歉啊。”坐在副駕上的泉鯉生對著車窗小聲說。

不斷有水珠從車窗上下滴,把外麵的景色渲染得模糊,一晃而過的路標倒是很清晰。

廣播裡放著最近的新聞,說橫濱的騷亂已經得到了遏製,請廣大市民不要傳播不實的消息,為了自身安全儘量減少外出。

或許是連帶影響,這個時期的出境手續格外難辦,關東關閉了大部分的進出口,要想離開日本就隻能從彆的地區。

伏黑甚爾正駕車帶著泉鯉生駛向中部。

甚爾單手握著方向盤,嘴裡還銜著煙,綠色的眼睛在尋路的間隙偶爾瞟過在副駕安靜坐著的大學生。

他的座位旁還堆著擦拭掉臉上血跡的濕巾,往日合身的外套變得鬆鬆垮垮,搭在車窗上的手又瘦又白。

沒人問這次出行的目的,鯉生也不問離開之後伏黑惠要怎麼辦,決定好「旅遊」之後雙方很默契地對懸賞的事隻字不提,那一屋子的屍體和拉下帷幕的黑白電影一樣就留在那裡。

飛機將他們帶去了一個地圖上也找不到的地方,唯一還能辨認大致位置的要素是這裡的人說的都是帶著奇怪口音的英語。

身量健碩的男人從車上下來,咖色切爾西短靴踩上乾燥的石礫,另一側走出困倦的灰藍發色青年,他的衣著和男人大體一致,鞋帶鬆了大半也不管。

在酒店登記入住的時候,接待員眼睛骨碌碌轉動一圈,體貼地表示現在已經沒有空著的雙人間了,不過可以加價升級房型。

“單人間也沒有嗎?”青年攥著男人的衣角,水藍色眼瞳中流淌著朦朦的光澤,他看了眼掛牌上的價格,表情有些為難,“我沒有那麼多錢。”

男人完全不發表任何看法,也沒有掏錢的意思,在旁邊等著他們交涉。

什麼人啊這都是。

接待員在心裡暗暗判斷著兩個人的身份。一個擁有亞洲人鐘愛麵容、歐美人喜歡身材的輕浮男人,和一個似乎掌握著財政大權的……青年?

他不確定這個青年是否已經成年,亞洲人的長相普遍偏幼,從氣質來看也不像是成熟的那一類。

需要報警嗎——接待員不禁想到。

不過青年隨之探向了男人的衣服口袋,在裡麵摸了一圈之後恨鐵不成鋼道:“你明明比我有錢,真的就一分錢也不帶啊?”

男人攤開手任他摸:“找到算你的。”

算得上親昵的舉動多少打消了接待員的懷疑,眼看著也賺不到什麼,很乾脆地改口:“不過有新打掃出來的雙人間,需要稍等——”

“就單人間。”男人的語氣像是在諷刺,又像是單純的建議,“把錢留著「加碼」吧,浪費在房費上做什麼。”

這樣的做派讓那個泉鯉生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不過那個時候伏黑甚爾不會對怎麼花錢指手畫腳,畢竟又不是他的存款。

「我會拿到賞金。」甚爾似乎是這個意思。

「我會讓你心動的。」甚爾也似乎是這個意思。

兩者在結局上不存在矛盾,但是傭金隻有一份,所以他一定是有彆的理由才會這樣做。

而無論如何,伏黑甚爾在真正想要討人喜歡的時候完全令人難以招架——泉鯉生在這次的「旅行」中充分意識到了這一點。

百分百是裝出來的,男人會在視線投來的時候將麵部的冷峻軟化開一個角,不管鯉生說什麼都用綠色的眼睛注視著,眼神像被酒淌過一樣,不算軟,但沒有任何棱角。

又或是現在這樣,單腿蹲著,兩三下將鯉生散開的鞋帶係好,然後像是什麼也沒做一樣站起來,推推他的肩膀:“你不是說困?”

泉鯉生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因為甚爾的舉動而臉紅過,不知道是熟悉了稍微靠近的感覺還是什麼。

但此刻他的臉又迅速躥紅,不是對男人的轉變而不知所措,而是終於意識到了——

這是一種新的入侵。

在快要走到終點的時候,他選擇回到最初的原點。隻是鯉生不清楚,為什麼?

這樣做有什麼用嗎?

就連這樣引起好奇心也是男人討人喜歡的方式。

“明天不用打掃。”拿了房卡上樓前,甚爾這麼對接待員說,“那個時候應該沒功夫顧及打掃的吧,忙著呢。”

接待員:“……”

接待員:“了解了。”

晚上的天色黑得早,鯉生的手機早在之前就被順走了,現在坐在酒店的窗邊發呆。

天空介於冷暖之間,深藍和橘紅交彙出漸變,這個小鎮的夜晚很熱鬨,隔著老遠都能聽見鬨騰的動靜。

腳邊是不知名詛咒師的屍體,跟了他們一路,最後想要趁甚爾去洗澡的時候動手。

鯉生對此沒有任何反應,水藍色眼睛安靜地倒映出詛咒師逼近的麵容,對方在咫尺間頓住了。

他的胸膛中穿過一條鎖鏈,鎖鏈的另一頭握在伏黑甚爾手裡。男人剛從浴室出來,濕著頭把屍體甩開。

“鎖鏈是哪裡來的,不是沒有帶任何行李嗎?”

“放肚子裡。”甚爾的回答聽起來像是隨口的敷衍,他看了眼時間,又說:“現在你還能去洗個澡。”

“反正很快又會被弄臟,晚上睡覺之前再洗。”鯉生隻是去洗了個臉,把濺上來的血洗乾淨。

順帶一提,這是旅行的第五天,泉鯉生被詛咒師的血濺上的第三十二次。

等甚爾吹乾頭發,他們去到了小鎮的酒館。

酒館的老板先是盯著鯉生半晌,應該是在確定他的年齡,然後又看著甚爾半晌,應該是在確定他們的關係。

最後看在錢的份上說服了自己,管那麼多呢,來的都是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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