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宗的清晨是繁忙的,秋意泊剛進山門,就看見一群外門弟子在繞山跑圈,帶隊的是老熟人了——之前寒山書院的先生,張今。
“見過張先生。”秋意泊當然不能當沒看見人,乖乖停下來行禮,張先生見了他也停下了腳步,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哪怕秋意泊是個化神了,哪怕張先生還停在了元嬰期,秋意泊見了張先生也得行禮。
“呦。”張先生倒是十分驚喜:“秋師叔怎麼從外頭回來?不是前兩天才回的山嗎?”
秋意泊正想解釋兩句,就見張先生頂著一張老橘子臉雙肩打顫,偏偏還要做出一副慈愛的模樣,他語重心長地道:“路漫漫兮其修遠,聽說十步閣找到小師叔了?嘖嘖。”
他一邊說還一邊搖頭,仿佛十分痛心疾首一般:“小師叔是我帶過最有悟性的弟子,切莫不要被一時的繁華迷住了眼睛……”
可惡他明明就是在笑還根本沒有停過!
秋意泊眨了眨眼睛,一臉的無辜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張先生在說些什麼一樣:“什麼十步閣的弟子?先生我不知情呀……許是傳錯了吧?這幾日弟子回凡間掃墓了。”
他說道此處故意頓了頓,眉宇間浮現了一抹隱而不露地憂傷之情:“不過百餘年,故人音猶在耳……哎……”
張先生一愣,又見他滿頭華發,若無大悲大痛,怎能留著這一頭白發?他心中暗罵自己也是老糊塗了,怎麼就嘴賤忍不住調侃他一番!他伸手拍了拍秋意泊的肩膀:“不必過多傷懷,且看昔年桃花灼灼,今日依舊漫笑春風。”
“多謝先生寬慰。”秋意泊硬生生在眼中逼出了一層霧氣,張先生一臉都是懊悔,連連擺手:“小師叔一路奔波勞碌,我就不留著小師叔說話了,快回去歇兩日吧!”
“是,徒兒告辭。”秋意泊說罷,失魂落魄的走了。
張先生看著他的背影,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讓他嘴賤!讓他嘴賤!怎麼就不知道忌諱呢!萬一惹出小師叔心魔來那怎生是好!
秋意泊過了這一關,心中鬆了一口氣,徑自入了內門,一路上倒是見了不少眼生的外門弟子,他這一頭白發也算是標誌性的了,不少弟子見了他行禮自不必說,還各個低聲誇他,聽得他走路都帶風。
朱鹮自遠方飛來,依舊是漂亮鮮嫩的粉色,秋意泊從荷包裡拿了之前在洗劍峰上種的特大號向日葵瓜子請它嘗嘗,果然得了它的歡心,載著秋意泊遨遊在山川之間,風自幽穀中拂過,帶來了泉水叮咚的聲響,洗劍峰最高處的那棵老鬆傲然立於天地之間,秋意泊就在這老鬆上落了下來,樹乾輕微地沉了一沉,吱呀作響,幾枚鬆針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將腳下這一方泥土鋪得滿滿當當。
秋意泊撫摸了一下樹乾,自樹上跳了下來,腳下是軟軟的鬆針,這裡的鬆針會格外的豐厚,因為孤舟真君時常喜歡坐在這兒打坐。它依舊是滿身的蒼翠,他瞅了一會兒,就笑眯眯地從納戒裡掏出了一把比他人還高的大剪刀:“乖啊,不疼啊,你看這都長得沒形狀了,我給你修一修,師祖回來看著也舒心不是?”
老鬆:“……”
老鬆雖已經有了意識,卻還沒到能成精的階段,隻能由著秋意泊嘎嘎給它修了一頓,愣是將一棵威儀端方的樹冠給修成了圓了吧唧的團子造型,秋意泊打了個響指,周圍的枯枝落葉就被一陣風卷了起來,秋意泊稀罕著呢,直接往納戒裡揣走了——鬆木拿來修房子的時候墊在地板下頭能讓房子自帶一股清香,亦或者用特殊的方法炮製成香料,幾千年的鬆樹樹枝做出來的鬆木香可稀罕了好嗎!而且他饞這種香氣很久了!
這不是孤舟師祖不在,他才敢下這個手嘛!
秋意泊又給老鬆埋了幾十顆丹藥讓它慢慢吸收養分,這才悠哉悠哉的去他爹那頭知會一聲他回來了,沒想到他爹不在,秋意泊就在洞府門口留了個言,轉而回了自己的洞府。
洞府中的睡美人當然是不見了,秋意泊人都跑了,秋臨淮怎麼會讓二號兒子接著躺在沒人的地方?
秋意泊也不著急,安安心心地將洞府收拾了一番,納戒是有上限的,經過這一遭境外遊,芥子空間也被他塞的差不多了,土特產部分是轉賣給了淩霄真君,還有一部分是打算回頭帶到百煉山去。但就算如此,最方便的納戒東西還是有點多了,秋意泊並不喜歡身上零碎一大堆。
其實他身上的飾品已經很多了,日常左右手上納戒加起來就有三枚,耳朵上三枚耳釘,腰間還掛了一個香囊,裡頭是一把納戒,再有手腕上還有一串二十來顆的手串,每一顆珠子都是一枚納戒。
秋意泊把納戒都擺在了桌上,他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強迫症,之前也整理過一波,現在看來就是很乾淨整潔,每一隻納戒裝點什麼他都心裡有數,現下他境界高了,出門在外的時間更多一些,正所謂窮家富路,靈石的這兩枚納戒肯定是不能少的,再有,裝熟食的這一枚納戒也不能少,另外還有一枚生食的納戒,這樣不能少了吧?調料都在裡頭呢!
萬一再遇上什麼深海大蛤蜊類型的,手邊沒有蒜蓉沒有鹽沒有油沒有粉絲他吃什麼?!總不能吃生的吧?
有一說一,難得吃兩回生的那是圖新鮮,日日吃他是受不了的。
裝法寶的兩枚納戒肯定也不能少,有大事可以靠它們布置法寶大陣,窮了就靠賣這些兜底,就算是見到什麼親朋好友帶了徒弟孩子的,他總不能兩手空空吧?再有,他的衣物什麼的也歸在其中,畢竟也算是法衣,萬一不帶了連衣服都沒得換了!不能不帶!
被稀有的天材地寶占據的兩枚納戒他也不樂意不帶,萬一哪天突然想煉器,手裡連個材料都沒有?這不是扯淡嘛!
而且裝天材地寶才是他最大的身家,真隨便拿兩件出來都能引得眾人爭搶,遇上什麼事也是好幫手,所以世界的儘頭就是鈔能力,真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他拿把這個納戒往自己麵前一放,砸也能砸來兩位大乘真君幫忙。
其他的則是各種零碎小材料,這些是大頭,光各種極品礦石就裝滿了四個納戒,各類靈草三個納戒……
秋意泊支著腮看著被擺得滿滿當當地茶幾一眼,心中糾結無比,這些東西他一個都不想放在洞府裡,他就喜歡隨時隨地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無論哪一個他都覺得難以取舍。
忽然有人觸動了洞府的禁製,秋意泊霎時扭頭望去,便見秋懷黎站在外頭,秋意泊便放了他進來,招呼了一聲:“哥,你怎麼來了?”
許久未見秋懷黎,秋懷黎眉目清潤,溫和儒雅,帶著一身飄然之氣,叫人不禁在心中誇一句好一個如玉君子。
秋懷黎忙得跟條狗一樣,他與淩霄真君不同,淩霄真君乃是大乘巔峰,修無可修,又管了宗門上下幾千年,自然顯得遊刃有餘,他如今剛剛進了元嬰,又要修煉,又要幫著管宗門,可不就是忙得跟條狗一樣?
哦不對,狗都睡得比他早!
秋懷黎露出了一抹笑意:“聽說你又回凡間了?”
“嗯,心有所感,就回去給大家上了柱香。”秋意泊隨手拂開了桌上的納戒,從茶幾下方取出一套茶具來,他在洞府中時喜歡將窗全數打開,如今正是好時節,明媚的陽光被竹簾分割成了許多道,輕柔地灑了進來,伴隨著清風陣陣,叫人渾身都懶洋洋的。
秋意泊一邊泡茶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如今的秋家,秋懷黎與他對坐,仔細地聽著,眼中亦有溫柔情懷:“沒想到一瞬間就過去了這麼多年,辛苦你跑這一趟。”
“哥你和我瞎客氣什麼?”秋意泊摸了摸鼻子:“你有空也回去看看?”
“不必了吧。”秋懷黎道:“如今回去也是徒增傷懷罷了。”
秋意泊笑道:“你怎麼知道都是傷懷?待你回去就知道了。”
秋懷黎想了想,隻覺得秋意泊話中有深意,頷首道:“那我等手中事務了了就回去一趟,左右來回也不費功夫。”
不久之後,秋懷黎回了燕京,被一群老人圍著叫老祖,因著他看起來就很好說話,脾氣特彆好,沒有秋意泊那般的凶名在外,還有一群小輩圍著他說話,嘴裡不停地喊老祖,他心中尷尬無比——此乃後話,此間不提。
秋意泊笑吟吟地應了一聲,“喝茶!對了,哥,近日露姐,溫師兄,顧師兄他們可好?”
“都還不錯。”秋懷黎笑道:“溫師兄似是要問化神了,來不及回宗門了,就傳了個信回來,在外尋了一處風水寶地閉關,露黎嘛……她最近倒是有意思,前些年為脫凡劫所擾,去凡間曆練,據說是與一位修士結了緣,我還沒見過,哪日有空得見一見。顧師弟倒是不知道最近在做什麼,他許久未曾回山了,也無音訊傳來。”
秋意泊大驚失色:“你說什麼?露姐?找了道侶?!”
夭壽了,一心為劍的秋露黎找了個道侶?!天要下紅雨了?!
秋懷黎搖頭道:“也不是道侶,隻是結了個緣罷了,緣來則聚,緣儘則散。”
“哦。”秋意泊道:“原來是姘頭。”
秋懷黎眉頭跳了跳:“……你這麼說話誰教你的?”
秋意泊換了個用詞:“那就是露水姻緣,得了,這事兒我記下了,回頭有機會一定見一見——咱們家的人其他可以吃,虧不能吃。”
秋懷黎這才頷首:“確實。”
不怪他兩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秋露黎有對象這件事實在是太駭人聽聞,秋露黎能喜歡活人?哦不對,秋露黎怎麼會喜歡劍以外的東西?誰不知道他們淩霄宗是個出了名的無性戀集合地?大家都把劍當道侶了,今天冒出來個秋露黎喜歡上活人了,這怎麼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