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低喝,天空中陡然大亮,明明是白日,驕陽卻被萬千星辰奪去了光輝,一顆又一顆的星辰在天空中映現,星辰在這一刻動了起來,它們帶著修長又朦朧的拖尾,彙聚於此,眨眼間便形成了一條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長河,懸於高天之上,緩緩流淌,似是自亙古而來,又往未來而去。
蒼霧海在此停歇了,它的波瀾凝固於海麵之上,霧氣不再流動,水流不再湧動,魚群不再遊曳,橙紅色的深海巨魷似乎也在此刻凝滯,可又是一瞬,它似乎又動了起來,秋意泊垂眸而視,他身後的巨影也與他一般,垂眸而視,如同神祗俯視眾生。
秋意泊在這一刻動了起來,他隻是平平的揮劍,那幾乎遮天蔽日的巨影與他同步,如同支撐天地之柱的長劍緩緩而落,與此同時,天上銀河以重分天地清濁之勢傾瀉而下,隆隆狂瀾之音不絕於耳,銀光浩蕩,天地亦為之震動。
抱月真君自不可能坐以待斃,它發出了一聲戾嘯,此聲非人耳可聞,頃刻之間蒼霧海便飛快的顫抖起來,細小的水珠無端蹦出海麵,循環往複,連空間在此扭曲,蒼霧海霎時間震蕩而起,一方是秋意泊,一方是抱月真君。
是靜,還是動?
“往哪裡逃?”秋意泊嗤笑了一聲,放開了對於蒼霧海的控製,不過呼吸之間無邊無際的銀河已隨鋒芒而至,數百萬頃海水在這一瞬間消失無蹤,銀浪滔天,將抱月真君龐大無比的身軀籠罩了進去,天地在此時亦為銀河所開,蒼霧海數萬裡迷霧消散一空,白雲揉碎,天光散落,卻無法奪去銀河之輝。
此乃淩霄宗無上秘法北鬥七星劍,以劍引動天地之力,集星辰之輝,鋒銳無匹,浩瀚難當,此法玄妙難言,淩霄宗綿延數萬年,能習得此法門者不足雙十之數,已有數千年不曾現於世間,今日借由秋意泊再展昔日九霄淩雲之鋒!
橙色的身影在銀河內扭曲著,試圖突破銀河之困,不過一個彈指,銀河突變,一點妖異湛藍之色陡然出現在銀河之中,緊接著如桃花逐水一般,轟然占據了整條銀河,深海巨魷的身影與銀河同時消失不見,轉眼間漫天藍雨傾瀉而下,秋意泊撐開了千機傘,藍色的雨滴打在傘麵上劈啪作響。
下一秒,抱月真君自天空摔落,它幾乎已經被染成了藍色,落入海水為銀河所劈開的縫隙中,兩麵海水向中間湧下,刹那間又是一道橙光衝出海麵,一個滿身是血的藍衣青年捂著空蕩蕩地右臂咬牙切齒地道:“好得很!好得很——!”
它的衣袖中伸出了幾根觸腕,扭曲在一處,化作了它的右臂。
秋意泊支著傘,微笑著說:“對著一個區區合體晚輩還想逃,是誰不要臉我不說。”
寶船上的灼華幾乎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直到方才銀河落下,他才發現這不是什麼銀河,而是數不勝數的劍氣,它們因秋意泊而成,也因秋意泊而散。
他萬萬沒想到秋意泊一介合體期居然能硬剛抱月真君這般的修行數萬年的深海巨獸,而且還絲毫不落下風!
人修都是這麼恐怖的嗎?
不,肯定不是。
他一定是人修中最頂尖的那一個。
灼華突然抬起左手將一隻打算飛出去的團雀握在了手中,右手則是拎著兩隻小貓咪,還挾著一隻通體雪白的大隼,巨大的翅膀扇得他一頭紅發淩亂不堪,他吼道:“都閉嘴,不許去搗亂!這一場可不容易!”
一群劍靈聞言隻好靜了下來,它們沒彆的,就是好激動,它們也想此刻被秋意泊握於手中裝個大的!但它們也深知秋意泊絕對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不能出去分散秋意泊的注意力,隻好胡亂的啄咬灼華以示激動之情。
灼華被這群神兵利器折騰得不輕,他心道還好這艘船靠譜,否則他現在……呃?為什麼這艘船這麼牢靠啊?!居然能在兩位真君爭鬥下毫發無傷?!
——那必須,秋意泊對煉出來給自己用的東西向來不吝嗇材料。
他再牛逼,撐死渡劫實力,眼前這條老魷魚就算有大乘實力,那也得它專門來打船才行——秋意泊會給它這個機會嗎?
不怕死就試試唄。
“嗬。”抱月真君冷笑道:“你再厲害又如何?方才那神通你還能用幾次?”
秋意泊想了想,認認真真的回答了:“至少二十次。”
“前輩莫要嫌威力不足,晚輩年幼,這一招也就是在宗門典籍上看過一眼,今日還是第一次用出來。”
這是實話,秋意泊自進入真君境界後就沒幾天清靜日子,不過該有的宗門肯定會發給他,淩霄真君知道秋意泊肯定想不起這回事來,特意著人將宗門中一些真君境界能用的法門、神通刻錄了一份送給秋意泊——這小孩兒出門打架都用法寶,顯得他們淩霄宗沒什麼能見人的招式一樣!丟人啊!
抱月真君麵容扭曲了一瞬,厲聲道:“好!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橫到幾時!”
說罷,它身影在空中兀地消失了去,秋意泊身形融入風中,不見兩人,隻聽得金戈交鳴之聲不絕於耳,蒼霧海波濤驟起,瀚海翻瀾,狂風呼嘯,忽地,有一聲巨響傳來,一朵妖異金蓮在空中綻放,兩人的身形再度顯現。
秋意泊立於一縷霞光之上,手中疏狂劍微微向後一甩,一串藍色血珠被他甩入了海中。而抱月真君左臂上半截再度消失,顯然吃了不小的虧。
秋意泊慢慢走向了抱月真君,每一步踏出便有金蓮湧現,承載著他,秋意泊笑道:“怎麼想的,和我近身?”
和秋意泊打近身戰是比和孤舟真君打近身戰還吃虧的事情,秋意泊再厲害,他也不過是合體修為,在這蒼霧海上抱月真君如果依靠主場優勢跟他打遊擊戰,秋意泊還真拿它沒什麼辦法,可他再弱,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劍修,從小到大該練該學的一樣都沒少,更何況他還算是半個器修,他師傅還是本界最厲害的煉器大師,近身毆打秋意泊,隻會一拳搗在奇石真君給的禁製上,然後被秋意泊用劍和法寶痛毆。
——近啊!都不用考慮準頭了!這不趁著無敵輸出一波,難道還得友善的告訴企圖把他人頭摘下來送回淩霄宗刺激一家老小的對手‘我帶著我師傅賜下的法寶哦,不然我們等法寶失效了再接著打’?
和同等修為或者修為低於自己的對手客氣,那叫講武德,和高於自己還不是好人的對手講武德,那叫找死!秋意泊腦子又沒被驢給踢了!
秋意泊指尖憑空一點,一卷卷軸自他所觸碰之處憑空而現,抱月真君還以為他要再放出什麼古怪法寶,卻見秋意泊寫下了一行字:【元宵三號,可傷渡劫巔峰抱月真君。】
抱月真君隻覺得自己的腦海中有什麼東西猛然斷裂了開來,秋意泊麵前卷軸也恰好在此時消失,兩人身影再度消失,戰在了一處,以秋意泊的視角能夠看見抱月真君那張猙獰的麵容,抱月真君雙目赤紅,已經放棄再度凝結人形,左臂殘肢下生長出了三根觸腕,以觸腕為兵器向秋意泊攻來!
秋意泊右手持疏狂劍,轉瞬之間與抱月真君連拆數百招,左手虛抬,掌中陡然出現了一顆黑色寶珠,那寶珠普一現於世間便如同無儘深淵,周圍的光芒都叫它吸收殆儘,他手掌向前一推,掌中寶珠瞬時飛向了近在遲尺的抱月真君,秋意泊喝道:“破!”
抱月真君當即知道不好,抽身欲走,秋意泊卻纏著他不放,手中疏狂幾乎已經看不見殘影,連空氣中都似乎夾雜著他銳不可當的劍氣,抱月真君一咬牙,觸腕卷住秋意泊手中疏狂劍,腕足上猙獰的獠牙將疏狂劍層層纏住,用力一擰,疏狂劍在二者之間被扭成了麻花,抱月真君在此時與秋意泊對視,卻發現他眼中一點戲謔之色一晃而過,緊接著疏狂劍被擰到了極致,觸底反彈,反絞橙紅腕足,隻見血花翻湧,腕足碎裂,抱月真君冷笑——它已經成功了。
眼前長生真君的法寶它已經嘗試過了,威力之大便是它也不能熟視無睹,它就不信此人被它留在此處,就不會為自己的法寶所傷!
下一瞬間,黑色寶珠在兩人之間轟然炸裂,它並非是單純的火焰亦或者其他,寶珠炸裂之時便有千萬鳥鳴呼嘯而來,空中憑空而現無數電蛇跳動,難以用語言形容的高溫與劇痛頃刻襲來,抱月真君不躲不避,見秋意泊皺眉,瞬間腕上再生觸手,攻向秋意泊。
秋意泊的身影粉碎了。
就像是一尊泥塑偶人,被人往地上一摔便粉碎了。
抱月真君當即大笑,可當它的聲音還未到達口齒,它猛地回頭,突然就看見了立在遠處的秋意泊。
以秋意泊為中心,周圍皆是方才所見黑色寶珠,一眼望不到儘頭,抱月真君笑容猛地凝固下來,它從未想過區區一個合體真君居然能有這麼多如此強橫的法寶,秋意泊含笑道:“前輩在看什麼呢?我在這裡。”
秋意泊周圍亮起了一道清光,巨大的人影再度在他身後顯現,衣袂翻飛,長發淩風:“我很想試試這麼多的……震雷削能不能傷到前輩,前輩不妨試試。”
抱月真君視線的最後一個景象便是天地也為雷光所吞噬。
此後便是一片漆黑。
雷光消散——或者說它從未出現。
秋意泊落在了寶船之上,隨之而來的便是已經失去了意識的抱月真君,灼華一臉懵逼的看著秋意泊:“那什麼……你做了什麼,它怎麼站著讓你打?”
秋意泊收回了黑色寶珠,側臉笑道:“你說呢?”
他說著,一劍結果了抱月真君以為自己死了的元嬰,屍首再化作人形之前就被他扔進了芥子空間,與此同時抱月真君身上佩戴的法寶納戒也紛紛落了下來。
灼華心中一寒,不敢多言,乖巧地縮回了船邊角去。
他是真的慫了——他運氣差得也太離譜了,這種怪物也能讓他遇到!
這顆黑色寶珠根本就不是什麼電磁炸-彈,而是一個幻境法寶。他故意說兩句垃圾話讓抱月真君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誤導抱月真君以為這也是會爆炸的法寶,合情合理將它引入幻境。
雖然是第一次用,但很顯然還算是熟練。
秋意泊坐到了長塌上,疏狂劍化作仙鶴踏著矜貴的小步伐走到了秋意泊身邊,扭頭梳理著自己閃亮亮的羽毛,一眾劍靈紛紛向它湧了過去,嘰嘰喳喳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疏狂劍高傲地仰著腦袋,那麼多奇珍異寶砸下去還是有好處的,區區渡劫期妖獸能耐它何?!
秋意泊拍了拍它的脖子,誇道:“疏狂你真棒。”
疏狂劍更驕傲了。
秋意泊看了一眼灼華,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灼華小心翼翼走了過去:“乾……乾什麼?”
秋意泊示意他低頭,灼華本來想罵人,但想想眼前這個是連渡劫後期都能殺的怪物,隻好俯身湊到了秋意泊麵前,緊接著便看見修長的手指捏著一片薄薄的橙色肉類,抵在了他的唇上,秋意泊微微一笑:“吃。”
灼華:“……???”
他緊緊地抿著嘴唇,不想張口——他看見過來往的船隻上有人修帶著一隻挺可愛的小妖獸,他們在船頭上吃飯,那小妖獸就繞在腳邊,嗚嗚地叫,人修隨手拍了拍小妖獸的腦袋,就這樣塞了一塊肉進它的嘴裡。
他把他當成他的靈寵了?
去他媽的!這比賣屁股還讓他難以接受!
可是……這可是渡劫期大能的肉啊!
他也可以吃嗎?他配吃嗎?他能吃嗎?
灼華看著眼前言笑晏晏地秋意泊,背後發毛,猶豫了一瞬間還是張開了嘴將肉一口吞下——就是吃了就死了也不虧啊!能有渡劫期的肉吃,靈寵就靈寵,反正他不認賬!
隨即灼華眼前一黑,他人就出現在了廂房中,他沒有想太多,立刻盤膝打坐,努力消化這一塊肉。
把灼華扔進廂房關起來後秋意泊才徹底放鬆下來——垮下了小貓批臉。
他沒受什麼傷,頂多就算是內臟被震了幾下,還有一點皮肉傷,不用管它撐死了一炷香就好了,他這一戰甚至隻消耗了兩個法寶,就將渡劫期深海巨獸斬落馬下,算是大獲全勝,但是秋意泊不開心是在於……
媽的,以後給法寶取名真不能圖方便叫什麼元宵、糍粑之類的,影響他裝逼!
他剛剛差點笑場,笑場其實無所謂,但若是讓對方起疑那問題就大條了——震雷削是他臨時瞎編出來的名字,這黑色寶珠在他這兒真正的名字是肉丸三號——當時特彆想吃肉丸湯就順口這麼叫了。
這一場的關鍵點就是肉丸三號,如果不是它順利將那條老魷魚帶進幻境,他可能就要拚著重傷才能把那條老魷魚拿下來,欺負就是欺負人萬年老魷魚無門無派,估計也沒經曆過什麼正兒八經的幻境訓練,沒想到試一試還真是這樣。
秋意泊撇了撇嘴,寶珠被他無所謂的上下拋著,得了,以後肉丸三號就叫震雷削,從此同係列就以‘震’開頭,他閉著眼睛在心中反複背了兩遍……算了,震雷削這個名字他也想笑,就叫雷震子吧!
……還是想笑。
秋意泊無奈地給寶珠安上了‘幻夢’這樣高逼格的名字,這才覺得不怎麼好笑了。
秋意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心跳已經逐步回到了原本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