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問心無愧,自然答得行雲流水:“恰巧在附近,想吃魚了,就來了。”
李郎中唇角緩緩揚了揚,顯露出一種看穿了人心的譏諷與不屑,顯然他是不信的。也不能怪他,若是換一個人來聽秋意泊這話,八成也是不會信的。
秋意泊眉峰一挑:“李先生為何如此問我?”
這話是他故意問的,人家在後頭布置了個大陣在此炊粱跨衛,他一次來還能說是巧合,第二次來就顯得彆用心,李郎中當然是不歡迎他的。
其實他不動手,秋意泊已經覺得人家涵養功夫不錯了。
此前他境界太低,看不出來,今日再遇李郎中,才發現這居然是個大乘巔峰,而且隱蔽的很好,哪怕同為大乘,要不是他還帶了個平時什麼存在感但確實是和太上忘情道統綁定的秘寶玄真眼,否則還真看不出來。
就算如此,也不過是隱隱察覺到一二分氣息罷了——還怪好用的,他要是和人交個朋友……也不必交什麼朋友,拿法寶、天材地寶之類的換也行啊,他也想要這種小法門。
雖然這種法門平時看起來也沒什麼吊用,但秋意泊覺得他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裡男主不都有這種技能?方便扮豬吃老虎嘛!
嘖,也算是一種情懷了。
“不為何。”李郎中淡淡地說完,便與他擦肩而過,秋意泊笑眯眯地說:“道友,留步。”
如果有人對著秋意泊喊‘道友留步’那秋意泊一定跑得比啥都快,肯定連頭都不會回一下,洪荒傳說裡但凡被人喊了這麼一句的都倒了大黴,不是身死道消就是錯過了莫大機緣,反正沒有什麼好下場。
李郎中不然,他肯定沒看過秋意泊那個世界的洪荒傳說,他停住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秋意泊:“離開這裡。”
說罷,他也不顧秋意泊,徑自拂袖離去,秋意泊也不介意,站在原地喊道:“李先生彆走啊!那蛇藥能不能賣我點!上次給我的可好用了!我家裡人用了多說好,我再買點行嗎?天材地寶都行啊!”
李郎中自然是不理會他。
秋意泊也不氣餒,乾脆折返了回去,跟在了人家身後:“李先生不必如此無情嘛,相見就是有緣,俗話說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們前前後後見了兩回,怎麼也是前世兩百年修來的緣分,你不愛我喊你道友,我不喊就是了唄,先生,你那個隱藏境界的法門能不能教我?我可以跟你換啊!法門、神通、法寶、道統、天材地寶什麼都行!”
李郎中側臉看了一眼秋意泊,微微皺眉,他沒有說話,但好像又什麼都說了,比如——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大乘真君。
秋意泊隻覺得有趣,這種平淡的氣質讓他想到了孤舟真君,他當著孤舟真君的麵可不敢這麼說話,沒辦法,慫嘛,誰也不想平白無故被師祖抽一頓不是?而且師祖也不是說今天是師祖,明天師祖就沒了。
秋意泊意猶未儘:“先生,彆急著走,我這裡還有點奇特的種子,能畝產三百斤糧食,熬糖的秘法,水車磨坊的圖紙……先生考慮考慮?”
“凡人與我何乾?”李郎中冷漠地說。
“哦。”秋意泊輕輕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強求了,不過我看鬆山後山那法陣神妙,先生不介意我去觀摩觀摩吧?”
“……”李郎中停下了腳步,側臉看向了秋意泊,秋意泊依舊是笑盈盈的,看起來溫和又熱情,言語之間卻是既然不同的漫不經心,在這一刻,李郎中確定秋意泊是能做得出來的。他平靜地說:“你想死?”
“不想。”秋意泊笑道:“但是我這人好奇。”
李郎中靜靜地看著他:“你究竟想做什麼?”
秋意泊唇畔依舊掛著笑容
,他愉快地說:“之前見先生,就覺得先生有些眼熟,今日再見,我自然要想辦法查一查。”
“我不認識你。”李郎中道:“不必好奇,我已有兩千五百年不曾出此地,你壽歲不過五百……速速離開。”
“先生這也看得出來?”秋意泊反問道。
李郎中:“不難。”
上回秋意泊來時不過元嬰,時隔兩百年再來,便已是大乘,不說他能感知到,光看這一點,就知道秋意泊年歲絕不會太大。
這位李郎中看著越發眼熟了,不管是麵容、氣質、還是說話的方式,都叫他覺得眼熟……說直白點,他的麵容秋意泊不記得在哪見過了,但他肯定見過。他的氣質像孤舟,說話方式像溫夷光,很有他們洗劍峰一生愛劍死直男的特色。
難道是淩霄宗哪位前輩?
也不像。
秋意泊在心中否定了這個答案。
秋意泊抬眼笑道:“既然先生執意拒絕,那我告辭了,若還有緣再會,再來問一問先生的意思。”
他是很好奇,但他深知好奇心害死貓,此處詭秘,光那時間流速問題他就不好在這裡久留。說到底他也不想真就去拆了人家的法陣,亦或者真去屠村,更不想和李郎中打起來,這些對他而言真沒有意義,調侃兩句過了個嘴癮,對方不上鉤,那也就不強求了。
李郎中頷首,轉身便走,秋意泊亦是轉身離去。
……
俗話說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難。
是夜,李郎中聽見了有人敲門,他上前應了,便見村中周老漢提著燈領著秋意泊而來,滿臉歉意:“先生!秋相公叫過山峰給禍害了,您快給看一看吧!”
李郎中深深地看了一眼秋意泊,道:“知道了。”
“過山峰毒性猛烈,這位秋相公就先留在我這裡吧。”
老漢一個勁地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按照慣例,老漢關了門在院子裡一通收拾,臘肉掛上,曬乾的菌子倒進簸箕裡,又在門上掛了兩大塊醃好的鹹肉後這才離開,秋意泊看著李郎中,笑道:“怪先生方才不肯賣我蛇藥……李先生,我們兩緣分不淺。”
李郎中手中出現了一縷淡淡的鋒芒,雖然晦澀,卻無人質疑其鋒芒:“為何回來?”
秋意泊也斂了笑意:“不是先生叫我留下的嗎?”
按照之前出去的路子,他隻要往山下走就完了,自然而然就出去了,可今日他走了半天,還上了天看路,可入目所及皆是大山,他不管是走還是飛,都沒有能回到原來的鹿野林石徑。
秋意泊以為,李郎中想殺他。
所以他光明正大的回來,來了鬆山,打起來方便不說,萬一打不過,半路先拆了大陣跑路也是好的。
這天下能讓人心甘情願被束縛並甘之若飴的隻有‘家’,這裡可不是他的家,要是李郎中將他困在此處,不管目標是什麼,他今日也是要出去的。
不管是殺出去,還是走出去——問題不大。
李郎中手中鋒芒隱退,言簡意賅地說:“我送你出去。”
……
“所以,這陣法不是你布置的嗎?”秋意泊看著李郎中,滿臉都寫著:你是個廢物嗎?
“是。”李郎中平淡地說:“我不會修。”
秋意泊反問道:“那你會拆嗎?”
“不會。”李郎中看向秋意泊。
“那我去拆。”秋意泊乾脆利索地說:“你放心,拆了我給你再安回去,保證不影響村子就是了。”
忽地一抹鋒芒閃過,秋意泊微微側臉,兩指輕巧一挾,一抹劍氣被他牢牢鎖住,筆直的鋒芒在他手中潰散,轉而又化作了數百道劍華直衝秋意泊而來,秋意泊不敢托大,此處天地法則
詭異,他似乎搶不過李郎中,他眉目微動,千機傘劍鞘落入了他的掌中,下一刻,他腳下出現了一抹沉黑虛影,隻聽得幾聲珠碎玉裂,光華璀璨的碎片滾落於地,一道劍氣陡然出現在秋意泊的麵前,秋意泊卻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天空。
天空已經被一片岩石所籠罩,那是一顆極其碩大的隕星,隻要它落下,不必說山村,此時此刻視野之內的所有,都將被隕星覆滅。
而眼前的劍氣卻沒有停,秋意泊腕上手串瞬間炸裂,短短一瞬之間,李郎中居然破了秋意泊整整一百零八件能抵大乘全力一擊的法寶!
一根紅繩緩緩飄落於地。
秋意泊也有些驚訝,所謂能抵大乘全力一擊,是指能抵秋意泊大概預測到的大乘全力一擊的力量,而並非說是大乘全力一擊不能破這法寶,比如孤舟真君就可以。不過秋意泊對自己的法寶是有信心的,能抵就是能抵,對方能一瞬中讓他中一百零八劍那也不是他法寶的問題,是人家實力的問題。
李郎中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測,他低估了李郎中的實力。
李郎中疾馳而來,秋意泊腳尖一點便向後掠去,千機傘與李郎中瞬間交鋒數百,秋意泊還有心情在笑,他甚至看了一眼天空,“不怕?不怕我可真就砸下去了。”
“我說過,我不在乎。”李郎中淡淡地說。
“好!”秋意泊腳尖一點,懸於空中隕星在這一刹那動了起來,天空中傳來了龍吟之聲,是隕星降落時破開空氣所發出的聲響,巨大的陰影籠罩了山川,李郎中視之不見,充耳不聞,一意要將秋意泊斬於劍下。秋意泊不可能就此引頸受戮,劍鋒所過之處,有的叫秋意泊擋下了,有的叫法寶擋下了。
秋意泊右手一抖,疏狂劍瞬間出鞘,不必秋意泊如何,便身化千萬青芒攻向李郎中,趁此時機,秋意泊拿出了一串手串戴上了,剛剛那一串剛需版本,他還有的是plus版本,plus不夠用還有proplus,下麵還有proplusmax……這種保命的東西,誰會嫌棄多呢?
秋意泊眼中戰意凜然,像是會發光一樣,莫說入了大乘,就是在渡劫巔峰的時候也鮮有人是他的對手,如今總算是遇到了一個。
李郎中卻在此時收手,他看著地上的法寶碎片,以及秋意泊腕間那串手串,眼神平淡:“百煉山門下?”
也就是器修是這打法,打了半天連對方一片衣袖都沒碰著。
“是,百煉山,秋長生。”秋意泊揚眉一笑:“急著動手做什麼?我堂堂煉器宗師,還修不好你這破陣法?”
他有意這麼說的,但凡這一二百年內出過秘境,必然會知道他其實是淩霄宗門下。
“不能。”李郎中神色不變,收了劍去,看似是真的不知情:“你在此處留百年,便可離去了。”
“陣中百年,人間一瞬。”李郎中淡淡地說:“你的壽數,也不差這百年。”
秋意泊緩緩握住了飛回的疏狂劍,劍光淩冽,一點寒光在刃上流轉,“怎麼說?”
李郎中:“你自去看。”
秋意泊想了想,疏狂劍不曾歸鞘,而是化作了仙鶴高傲地立在了秋意泊身邊,他笑道:“也好,要不是,那我再毀你的陣法不遲。”
李郎中頷首,秋意泊當即去看,他就不信這破陣法他就修不好了,忽然李郎中道:“天上。”
秋意泊打了個響指,隕星就此消散,化作無數金雨紛紛揚揚而落,在這一刻,整片山脈中的靈氣兀地上了一個台階——廢話,隕星本質是他用靈石搓出來的!
隕星其實沒有砸下來,還差最後千丈的時候李郎中停手了,他自認是個講武德的人,自然也就停了手——以此人性格,他毀了村子毀了山脈,也不過是叫人白死。秋意泊嘴唇輕輕動了動,微笑道:“李
先生早這麼與我說不就好了?平白浪費了我不少法寶。”
“並不知你是百煉山門下。”
“我是百煉山門下又如何?”
“百煉山與我有恩。”李郎中道:“我不殺你。”
秋意泊輕哼了一聲,心想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還和百煉山有因果,得了,他這個百煉山記名弟子也不好真的再計較什麼了……也罷,就當破財消災了!
——他知道為什麼無銘真君說他往西邊走有大劫了,這確實是大劫,又是鎖光陰又是法寶手串,還浪費了一顆隕星儲備彈,這大劫劫的是財啊!
很快兩人到了鬆山後的大陣,雖然是第二次見,秋意泊依舊忍不住為其宏壯而震撼,直插雲端的湛藍的光柱在漆黑的夜空如同一座燈塔,映亮了四麵八方,靈氣在此聚集,被陣法噴吐、凝萃,最後化作細密的霧氣溢散而開,滋潤著此方天地。
秋意泊沒有直接入陣,他在周圍轉了一圈,側臉問道:“秘境?”
這條件非常符合秘境的模式,畢竟秘境之主對秘境中衍化的天道法則有天然優勢,且時間流速不同,同一方天地應該是遵循同一個時間流速的,這是天道法則之一,就算是天道也沒辦法更改。至於出入那就更像了,他上一次通行無阻可能是剛好踩在了秘境開啟的時候,這一次則是錯過了。
所以李郎中才說要等百年。
李郎中依舊是麵無表情的:“算是。”
秋意泊抬眼看著這道湛藍光柱:“你把靈脈揪出來做了這個?”
“是。”
誰看了誰不說一句有病呢?
靈脈這麼用,可是要提前玩完的。秋意泊之前對著秘境雖然簡單粗暴抽靈脈,但是他抽出來是換個地方埋下去,要麼被淩雲道界主靈脈吞噬,要麼融合,相當於把溪流並進了江河,江河得了新的水源變得越發寬廣,溪流在乾涸之際也能得到江河反哺,總體來說對淩雲道界是一個很環保的操作——就是對原生秘境不太環保。而像這裡這麼玩的,就相當於不斷抽溪流的水,且沒有反哺這個說法。
哪怕每天隻抽那麼一絲,也總有抽乾的那一天。
已經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