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玉清道君這等好涵養的人,笑意也盈然於眉,他悠悠地說:“血來道友,這可真是……罷了,小孩子胡鬨。”
血來道君一手一拂,霎時間玉清道君隻覺一道巨力襲來,其中劈天蓋地之勢亦讓他不自覺避其鋒芒,隻這一瞬,兩人之間便已經錯開了三百丈的距離,玉清道君色變,心中暗歎血來老怪好厲害的修為!
血來道君垂眼看向在下方,恰好與寶船上的秋意泊視線相觸,秋意泊緩緩抬手,嘴唇一動,漂亮得近乎鋒銳的眉毛微微挑起,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無聲的道:嘣!
饒是血來道君數千年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好涵養,此刻都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秋長生,赤血境,也是你做的?”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秋意泊,並未刻意揚聲,卻依舊讓在場所有人都清晰可見。幾乎是所有人都停下了眼下的戰鬥,不禁抬頭望向雲端之巔的那位道君。
秋意泊立在船邊,揚聲道:“前些年剛做成一件法寶,可惜並未尋到合適的地方試試威力,想來想去,便拿赤血境試了一試,沒想到赤血境這麼不經試,不小心砸沉了,還請道君見諒。”
整片逐鹿原風聲可聞。
沒有人不記得赤血境沉沒一時,天降隕星,毀了血來宮原址不算,還將歸屬於血來宮的赤血境一並沉入了蒼霧海。
那一次,血來宮死傷弟子三四千人,幾乎是所有在赤血境範圍內的弟子都死傷殆儘——也就兩位大乘真君勉強逃出來了。
是長生真君做的?一個‘不善鬥法’的煉器宗師所為?
饒是方才才領略過長生真君法寶之威,但砸沉整個赤血境一事也太過讓人匪夷所思……這……這……原來煉器宗師是這麼恐怖的嗎?
令道君於道君之戰中垂問的恐怖。
血來宮上下在這一刻突然清晰無比的認識到,若非他們有血來道君這一位道君在,恐怕滿宮上下都不足為長生真君一人的對手。
他不過是個大乘初期的真君罷了!
血來道君頷首道:“你,很好,不愧是朔雲的弟子。”
“道君過獎了。”秋意泊應了一聲,隨即笑道:“可惜,晚輩天資不足,未嘗叩問道君之境,不能親手報我宗之仇。”
“你不過是生不逢時。”血來道君淡淡地說:“可惜,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話音落下,血來道君一手一抬,指尖在空中一點,便有一道流光自他指尖溢出,其形如電,天空在此瞬大亮,天地之間法規易道,一隻血色巨手如鬼魅而成,隨著血來道君一手傾覆,便如巨山一般向秋意泊壓來!
可笑,明明是蠶食同類,以血為生的邪魔歪道,可這一手卻充斥著浩蕩威嚴的氣息,秋意泊不動,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他不能動,他嘴上不說,心中卻十分引以為傲自身對天道法則的掌控,素來隻有他拿著天道法則去困彆人,今日沒想到也被困了一回!
在此刻他突然意識到了真君與道君的差距,其中相隔天地鴻溝,哪怕他再厲害,他不過是大乘中的無敵,想要正麵試鋒道君,還為時過早!
刹那間巨手已經近在眼前,仿佛觸碰到了什麼,層層金芒如水晶裂開,秋意泊手腕上有齏粉墜落,緊接著便是紅繩垂落,血來道君本體與李秀不可同日而語,李秀要破他這一串手串,需出一百零八劍,而血來道君隻需要一掌就夠了!
正在此時,淩空有一把如山高的金尺浮光掠影而來,重重地擊打在了那血色巨手之上!那血色巨手在這一瞬潰散,一場對於秋意泊的生死危機就此消弭,玉清道君已然立於血來道君麵前,橫劍而立,他冷然地道:“血來,對晚輩出手,你還要不要臉麵?”
血來道君則是反問道:“我是茹毛飲血的魔道魁首,我要什麼臉麵?”
一道刺眼的光芒從天空之上爆裂而開,如烈日當空,煌煌不可直視。風中陡然起了風雷之音,與秋意泊的如有人低吟淺唱不同,此音如金風急雨而來,鏗鏘頓挫,秋意泊伸手感受著烈風自他指縫中刮過,紫色的電弧隨風而來,躍動閃爍,猶若實質,將天空也染成了一片青紫之色。
正在此時,一道漆黑的光柱衝天而起,所過之處將青紫吞噬殆儘,不多時,光柱消散,可天空中卻出現了一輪黑色的太陽,其上似乎有無數黑焰跳動,黑焰所過之處天空也被染成了一片褐紅之色,如同乾枯的血液,散發著不祥的光芒。
至此,天空被一分為二,一為青紫,一為褐紅,涇渭分明。
秋意泊仰望著天空,天空之上無數法則在這一瞬異軌,在無數動亂之線中,所有法則開始互相撕扯,這是兩位道君的博弈。
真正的道君之戰開始了。
玉清道君長劍微垂於身側,他看了一眼那輪黑日,嗤笑道:“血來道友修為越發精進了,實在是叫我等望塵莫及。”
血來道君嘴唇勾了勾,露出了一點笑意,既輕且慢地說:“玉清道友不必羨慕,畢竟我這般吃人肉喝人血修為總是要漲的快一些的。”
玉清道君搖頭:“人血腥臭,我可咽不下去!你我相望兩千餘年,今日也是時候解脫了!”
血來道君亦有此感,頷首道:“且戰。”
忽地,隻聽一聲雷公怒吼,天空之中雷雲湧動,不過眨眼間便有四五道天雷奔湧而下,攻擊的卻非是血來道君,而是玉清道君。
或者說,玉清道君的劍!
天雷快嗎?
自然是快的,迅雷不及掩耳。
可玉清道君的劍比天雷還要更快!
劍鋒所指,天雷所向,電弧纏繞之間如萬鳥齊鳴,攜無上之威攻向血來道君,血來道君不閃不避,他背後層層褐雲之間陡然劃過了一道漆黑的身影,隨即便是一聲響徹天地的厲嘯,一隻黑焰形成的黑鳳凰自雲中鑽出,直撲玉清道君。
那黑焰鳳凰雙翅一鼓,便有一股可怕的威壓從天而降,黑色旋風陡然成形,如一條條巨鞭一樣正對上了玉清道君之劍。刹那間青雷紫電與黑風纏繞,黑焰鳳凰巨嘴一張,竟然將玉清道君手中長劍吞入口中!
隻聽得轟的一聲,黑焰鳳凰陡然爆裂而開,驚雷與黑風失去了控製,於天地之間肆意侵蝕,落於天空,天空缺陷,落於青山,青山開裂,落於平地,頓起溝壑!
秋意泊手指一動,血來宮與青蓮劍派交戰上方便出現了無數法寶,那裹著青雷紫電的黑風抽下,隻聽得法寶碎裂之聲響成了一片,秋意泊身形一動,霎時間出現在了巨鞭之下,借著用法寶換來的一瞬將青蓮劍派與淩霄宗弟子扔出!
下一瞬,巨鞭轟然落下!
也正在此時,無數青色光芒陡然現於世間,縱橫交錯如同一張密網,牢牢兜住那道巨鞭,秋意泊心念一動,巨鞭被反彈回了空中,而那張密網也在這一瞬後寸寸斷裂,化作十幾枝金玉小杵墜落於地,摔了個粉碎!
秋意泊頷首,對自己的實力有了一點客觀的評價——這玩意兒讓他硬接他當場暴斃,但用巧勁,再用法寶拖延時間,尚且能夠周旋一二。
可笑的是這不過是道君之間一招的餘波罷了。
秋意泊從未有一刻這麼想要變強,他想要變強,他不想下一次他依舊隻能在雲端之下收拾殘局,他亦向往於雲端之上!
更下方的方向慘叫聲連起,秋意泊隻能護住一處,至於其他地方被這無匹的氣勁一掃,莫說是人,大地都被削成了溝壑。
而另一側,玉清道君硬吃了這一擊,隻覺得胸腹劇痛,血來道君依舊進靜立於原處,居高臨下的看著玉清道君:“玉清,你也不過如此。”
他伸手淩空而點,層雲之後厲嘯頓起,無數黑影在褐紅雲層後掠過,玉清道君眸中一沉,他冷然道:“血來老狗,你該死!”
這黑焰鳳凰並非全然由血來道君所化,而是以修士元神飼喂妖獸,靈根越高越好,待妖獸食萬人元神後再將妖獸在腹中煉化而成,否則焉能傷玉清道君?
一隻,已經是超出玉清道君的底線,而此刻卻有數十隻黑焰鳳凰!
血來道君該死!
“這世道不過是強者生,弱者死。”血來道友輕慢地笑了笑:“能成就我之法寶,亦是他們的榮幸。”
“玉清,你也不必怒不可遏,這些小東西可不是蒼霧道界的人所化。”一隻黑焰鳳凰自雲層中鑽出,將血來道君載起,他輕撫著黑焰鳳凰,笑道:“我已經是……很給你與那禿驢留幾分顏麵了。”
玉清道君不再與他爭辯,一朵巨大的青蓮陡然綻開,將整片天空都籠罩了起來,數不儘的劍氣在他身邊凝聚,風雷之音連連,十麵埋伏,他身化劍虹,毫不猶豫地攻向了血來道君!
秋意泊望著天空,唇畔笑意漸消,他總有一種隱隱的預感——玉清道君很可能不是血來道君的對手。
他此前一直忽視了這一點,如今想來卻是有跡可循的。
玉清道君想要對血來宮下手,除卻少了一個師出有名外就不差什麼了,可師出有名這一點想要做太簡單了,血來宮也不是從門中真君大範圍隕落後才開始肆意捕殺修士的,玉清道君若真的對血來宮動手,其實什麼時候都可以。
但為什麼他要等到現在呢?
秋意泊原以為是自己那一句師出有名打動了玉清道君,可如今想來真正打動玉清道君的是他說的他殺了血來道君三屍之一,另一具三屍還重傷了,血來道君受了重傷。
因為血來道君受了重傷,所以玉清道君才有底氣宣戰。
……就算他推斷錯了,可光看這遮天蔽日的青蓮,玉清道君也錯了一招!
無他,血來道君比玉清道君心狠!血來道君根本不在乎什麼弟子,什麼真君,於他而言不過是信手拈來,可玉清道君在乎!他們在雲頂開戰,血來道君不管不顧,可玉清道君卻要展開青蓮將底下弟子護住!
他會輸!
這可真要命了……秋意泊忍不住皺眉,道君境界太高,他實在不是對手,哪怕祭出萬寶大陣上頭也有個玉清道君,總不能兩個人一起炸了了事。
要是再有一位道君出手對付血來道君就好了。
——自己便宜師傅好處沒給多少,帶來的麻煩真是一堆又一堆。
秋意泊按捺下這個想法,要是能平安回去,他就去劍塚踹他那個便宜師傅的墓兩腳。
所以,要怎麼才能幫到玉清道君呢?
可仔細一想這居然是一盤死棋!
血來道君境界高強,非他們這些真君可以動搖一二,他不在乎血來宮,也不在意門下弟子,更不對當年之事有所愧疚——有愧疚的那個被他分了出去,所以他自然不愧疚,當一個人什麼都不在意了,如何能從其他地方對他產生威脅?!
秋意泊一襯奪,輕輕招了招手,一道裂縫在雲頂陡然張開,它出現得極快,快到了幾乎連玉清道君和血來道君在這一瞬間都沒有察覺到,可當裂縫張到了極致,試圖將兩人吞入其中時,兩人不約而同地發現,血來道君眉間一動,瞬時要從裂縫脫出,可玉清道君卻明白什麼,根本不容許血來道君脫身,糾纏之間,裂縫驟然閉合,徹底將兩人吞入其中!
血來道君見四周風雲異變,忽地笑道:“玉清,好手段!”
是秘境,玉清道君居然舍出了一個秘境來困他!
玉清道君還未說話,秋意泊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兩位道君還是在我這秘境中打吧,二位神威天降,我等晚輩實在是消受不起。”
血來道君一手負於身後,“秋長生,又是你。”
“是我。”秋意泊笑道:“道君不必再找,我不在秘境中。”
他似乎也隻能這麼幫玉清道君了。
他的秘境中,天道法則自然全力傾向於他,雖然道君境界恐怖,他不一定能搶過血來道君,但這不是還有一位玉清道君嗎?他拉一個偏架再說。
秋意泊想了想,又把李秀的陣盤給掏了出來,一並扔了進去——李秀以為跟他一樣埋進地裡就沒人發現了?他當然折返把陣盤帶走了。
這裡是蒼霧境,是一個可以容納道君的秘境。就算是道君,就算他們已經分出了勝負,沒有秋意泊開門,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是出不去的——當然,秋意泊沒指望能困他們太久,但有一刻的喘息,也就夠了!
秋意泊笑不太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持疏狂劍進入戰場,他沒有直入真君戰場,而是學著血來宮一樣不講武德,徑自往地麵上的戰場而去。
此時溫夷光正在與一個大乘真君糾纏,並非溫夷光打不過,而是吃虧在了第一次上戰場,對方執意混在弟子之中,溫夷光束手束腳,又要殺對方,又要防著對麵殺己方陣營低級修士,這才糾纏至此!
秋意泊如清風而至,他不是溫夷光那種麵硬心軟之人,少了兩位道君在頭頂上牽製天地法則,秋意泊再度行動自如,區區一個堆上來的大乘根本不在他的眼中,不過是光芒一閃,秋意泊便將那大乘真君立斃劍下,挫骨揚灰。
“泊師弟?”
“長生真君?!”
“真君來了?!真君來救我等了!”有弟子如蒙大赦地喊道。
不光是溫夷光低估了戰場,青蓮劍派也是如此,大家都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血來宮道統奇特,非將其焚燒殆儘才能徹底殺滅,再者戰場上人數眾多,明明是對著敵人去的,可落下來下麵的人又換成了己方的同伴,無數劍氣法訣神通根本不知道是對著誰來的,明明眾人對滅殺血來宮自覺十拿九穩,穩操勝券,可當真上了來,隻有兩個感覺——那就是茫然和驚慌。
可以說要不是秋意泊開局先滅殺了一半血來宮弟子,他們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血來宮一方則是譏諷道:“還是正道!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