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
秋意泊仰目看著那聳入雲端的水母,亦不能否定它是美麗的,帶著一種令人著迷的魔力,想讓人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卻邪劍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的掌心,秋意泊回頭問道:“可以出去嗎?”
在他出身的一瞬間,無數觸肢蜂擁而上,將他麵前的窗戶擠得滿滿當當,它們就像是一條條透明的滑膩的蛇,盤繞在了窗戶之上,在上麵摩挲著,擠壓著,窗戶被它們壓得咯吱作響,卻又仿佛牢不可摧,那一大一小兩個人皮骷髏聞言憤怒地瞪了秋意泊一眼,可忽地又被一聲巨響給駭得連忙垂下了頭,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是大門。
順著秋意泊的角度看去,無數觸手互相纏繞著,擰成了一根巨大的圓柱體,它們撞擊著廟門,每一次撞擊,抵在門後的木條就震顫一下,幾乎要從門扣中飛出。秋意泊一哂,這還有什麼好問的?他抬手將那兩個人皮骷髏扔進了一個安全的秘境中,那一大一小都沒來得及驚呼一聲就被秘境所吞沒,也正在此時,觸手們將廟門撞飛了開來,露出了其中持劍而立的秋意泊。
那巨大的觸手似乎在打量著秋意泊,秋意泊也在打量著它,倏地,那觸手分成了成千上萬根,像是一朵花一樣綻開,它們在空氣中悠遊著,柔軟的觸肢舞動著,肆意的占據著破廟的每一個角落。它們在無聲無息之間,將整座破廟都包裹在了其中,入目所及,依舊是雨,依舊是雲,依舊是夜幕……卻有無數透明的、柔軟的觸肢在蠕動,在探索。
十幾根觸肢慢慢地探向了秋意泊,似乎在害怕驚擾他的美夢一般。
秋意泊垂下了眼眸,唇邊流露出一點笑意,霎時間整座破廟中清光湧現,淺青色的劍光無聲無息地綻開,破廟中下起了一場小雨,碎成粉末的觸肢像是一滴一滴的雨,擊打在破舊的地磚上,叮咚作響。
秋意泊撐著千機傘,聽得傘麵叮咚。
下一瞬間,隻聽轟然巨響,破廟的屋頂破開了一個大洞,一隻碩大無比的眼睛出現在了大洞裡,那是一顆無比渾圓的眼睛,泛著一種無機質的光芒,瞳孔中繞著一圈耀眼的金邊,金邊之內,便是一片空茫。
那裡似乎什麼都有,卻又像是什麼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衝動自秋意泊心中生出,近一點……再近一點……去看看裡麵到底有什麼。
秋意泊向前走了一步,蜿蜒的觸肢將大洞撐開,從邊緣擠入破廟之中。黑夜中,它好像是唯一的燈塔,散發清潔溫暖的光,吸引著飛蛾撲向它的懷抱。
秋意泊走到了大洞下方,千機傘微微向上抬起,他與那雙閃爍著金芒的眼睛對視著。忽然之間,觸肢僵住了,那隻龐大的眼球中出現了一些如夢似幻的霧絮,它們在眼中翻滾著,攪動著,忽地天地之間似乎有什麼發出了一聲悲鳴,觸肢在這一刹那之間急速向外縮去,那隻碩大到了詭異的眼球也在這時向後退去,似乎遇上了什麼大恐怖。
大概是化神期的實力,但能力特殊,致幻,一般合體真君遇上這水母恐怕也危險。
如果把它的眼珠子挖下來,想必是一件不錯的天材地寶?
秋意泊腳尖一點,自洞口處飛出,青色的劍芒在他身側閃動,卻又隱而不發,明明是在下暴雨,不知不覺中卻又多了一道和煦春風,溫溫柔柔地在世間流動著。秋意泊收起了千機傘,他甚至抓著傘柄甩了一甩,將傘上沾染的汙物除去。
不再需要傘了,因為沒有雨水和屍體可以穿過他的劍意。
空氣中有一種鹹腥的氣息,像是海洋的味道,可是遠遠比那還要腥騷難聞。秋意泊身形一動,便已經出現在了雲端,他站在那隻眼睛的麵前,與那水母相比,他就像是一隻螻蟻,那水母卻是勃然大怒,充斥在天地間的觸手在這一刹那向他席卷而來!
——可無一能近他周身。
秋意泊就這樣走到了那怪物的麵前,幾乎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它的眼球,他微笑著看向了卻邪劍:“試試?”
卻邪劍下銅錢叮咚作響,它自顧自的飛出了秋意泊的手腕,無數紅線鏈接著他與秋意泊,天地間有一道妖異紅芒驟然現世,那紅芒輕而易舉地順著那眼珠子走了一圈,秋意泊憑空而立,便看見那隻碩大無比的眼球輕輕巧巧地自那水母的眼眶裡滾落。
頃刻之間,哀鳴聲頓起,秋意泊並非是用耳朵聽見的,而是感知到的。
這個世界的妖獸好生有趣。
卻邪劍重新落回了秋意泊掌中,銅錢隨風翻飛,互相撞擊,清響一片。其中有一枚被紅線送入了秋意泊的指間,秋意泊隻覺得有趣,並指如刀,將那枚銅錢向水母揚去,細小輕薄的銅錢如同利刃一般,帶著紅線一並沒入了並不見血色的空洞的眼眶中,秋意泊正感歎一句‘就這樣?’的時候,從眼眶中倏地鑽出了無數妖異深紅的線,沿著水母的肢體將它密密匝匝捆縛,隨之收束。
紅線被擠壓出了異常的凸起,那凸起越來越明顯,然後……
砰的一聲。
雨變得更大了,無數肉眼不可見的屍塊隨著雨水滾落於地,又極快地化作了一灘灘的水,融入地麵。
秋意泊愣了一下,隨即歎道:“……比水母還嚇人。”
他落回了地麵,仔細查看了一番,地上的水母屍塊已經消融得差不多了,而與之相反的是開始攀升的靈氣,暴雨依舊傾盆,激起的霧氣卻不散去,而變得越發濃密。
……可惜了,還想試試能不能吃的。他哪裡知道所謂的因果武器是這樣殺的?他還以為對方就會突然心梗,然後無聲無息倒地身亡的那種——這樣他就可以剜出水母頭頂的那一塊,涼拌。
知道什麼叫海蜇皮嗎?就是水母頭頂的那一塊,醃製後就會變成一張皮的模樣,所以才叫海蜇皮。
秋意泊突然想起了他想要的那顆大眼珠子,側臉一看,這天地間哪裡還剩什麼大眼珠子,正在此時,天際忽然掠過了一道白影,它輕巧地停在了秋意泊身邊,仰著腦袋將一枚納戒扔給了秋意泊。
疏狂劍高傲地看了一眼卻邪劍,抖了抖羽毛,隨即化作一道流光鑽入了千機傘中。
有一說一,誰不會殺呢?大家都是兵器,厲害一點怎麼了?有什麼值得吹噓的地方嗎?秋意泊缺那一把劍嗎?秋意泊缺的是體貼的劍。
笑死,也就是剛被煉製出來還有那麼幾分喜愛罷了。
秋意泊無奈地笑了笑,撿了納戒仔細地觀察著那枚眼球,他鬆開了卻邪劍,卻邪劍很自覺地去被雨水衝刷了一通,這才隱入了秋意泊體內。秋意泊看著那顆眼球,那眼球之大,幾乎將整個納戒都填滿了——看來下次要給疏狂劍配一個芥子空間才行。
那眼球依舊是空茫一片,就算是它的主人已經死去,它與它的鏈接已經斷開,但依舊是泛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光,仿佛它還活著一般,秋意泊隨手切下了眼球下方的一點殘餘的組織,扔到了地上,不過幾個呼吸,那一團組織就化作了一灘水融入大地之中,而靈氣則從大地中溢散出來,飄入空氣。
原來是這樣的妖獸。
——大概是以純靈氣凝結而成的,不知道怎麼的生出了一點意識,就成就了這種妖物,至於為什麼天地間靈氣這麼多,偏偏要選擇到處殺人……那些人都是凡人,頂多就是因為靈氣過甚而變異了一下,但要論起精純,自然還是天地間的靈氣最為精純,大費周章特意跑去吃人?這就很有意思了。
秋意泊看得清楚,如果說是抓著那個奔跑的人吃了還算是巧合,那老骷髏這麼害怕又是為什麼呢?怕也被吃了?那滿城寂靜又算什麼?
如果說這妖物是順手吃……秋意泊也是修士,他也愛吃點路上小攤沒有什麼靈氣的垃圾食品,吃這個舉動消耗的靈氣,遠遠要比他從這些路邊攤上食物中獲取的要多得多。
難道是因為對於這些妖物而言人很好吃……?
這個推論倒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這個世界沒有修士,隻有這些妖物還能稱得上是有修為,沒有天敵之下,修煉到差不多了,自由放飛出門找點好吃的好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畢竟他也是這樣嘛。
秋意泊輕輕笑了笑,將這眼球帶入了陣盤裡,他打開了玉簡,將眼球外部殘餘組織分成了許多分,分彆測試金、玉、鐵、木等器皿是否會與眼球組織產生溶解反應,不多時就發現這種妖物隻與泥土發生溶解反應,這樣一來他就放心了。
隨著眼球被一層層剝離,秋意泊在眼球的中央找到了一塊玉石。那是一塊品質極好的玉石,水屬,通藍剔透,其中蘊含的極其濃鬱的靈氣……不得不說,有點像是極品靈石,不過比極品靈石還要高上幾個檔次。
算是天材地寶嗎?秋意泊這麼想著,將那塊玉石自組織上剝離了出來,那一瞬間,組織便化作了液體,在盤中流淌著。秋意泊測試了一下,那就是普通的水,與隨處可見的水沒有任何區彆。
所以……是這塊玉石借著暴雨化形成妖?
秋意泊想不明白。
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物,自陣盤中出來,見天色已亮,就將那一大一小兩個人皮骷髏放了出來,那兩個人皮骷髏還沒反應過來,秋意泊便已翩然離去。
來都來了,既然此界有妖物橫行,凡人無自保之力——這樣行善積德還有天材地寶的事情,可不是天天都能遇上的。
說起來,他也在山中行走了許多日,也經曆過雨水,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妖物,同時他知道,他必然是見過的,他記得他仿佛感知到空氣中有什麼東西,隻不過每次看過去都發現空無一物,隻當是自己的錯覺罷了。
現在想來,可能是他看不見而已,對方也畏懼他身邊的劍靈,亦或者不滿足其他什麼條件,所以沒有來攻擊他——就和那扇開在西邊的窗一樣,明明那麼脆弱,妖物卻選擇撞開廟門。
所以他現在為什麼會看見了呢?
秋意泊坐在霞影上,心中想著這個問題,霞影忽然在天空中轉了個彎兒,往城中去了——這其中當然有一些奧妙,而且是一些人儘皆知,他卻不知道的奧妙,他自然要找個有人的地方去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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