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了洞陽道界,他感覺煉器是一日流暢過一日,熟能生巧這話不是虛的,來之前陽神境界的法寶還需要謹慎著試探,如今信手拈來,相對而言,煉器如行雲流水,那他的身體就像是許久未轉動過的機械,握住卻邪的劍柄的時候,他甚至想歎息。
【嘎!】一聲帶著怒氣的叫聲從心中傳來,秋意泊輕笑了一聲,心中道:【卻邪還小,讓讓他。】
疏狂劍:【嘎嘎嘎嘎!】
如果疏狂劍能說人話,那這句話一定很臟,秋意泊確實能理解它的意思——確實是很臟。
秋意泊勸道:【那一會兒放卻邪一個人亂殺,你跟著我總行了吧?】
【嘎!】疏狂劍的聲音平緩了下來,顯然是同意了。
秋意泊在心中搖頭,並不存在良心有點發痛……傻鳥是真的好騙。
八卦道君一共就一個人,要麼就是帶著疏狂和卻邪一起圍毆八卦道君,要麼卻邪一個人在那裡亂殺,他在旁邊和疏狂一道看戲,他家傻鳥想象中的什麼一劍光寒十九州估計是不會出現了。
哎,劍太多了也是個問題。
尤其是其中有幾把劍都很喜歡爭寵的時候。
秋意泊這般想著,腳步卻越發輕快了起來,便是不看他,也能感覺到他周遭舒緩的氛圍,前方持燈引路的弟子心想這位道君當真是如傳說中所言,平易近人得很。
也是呢,能創立無名閣給他們這些小修士一線生機的道君,又豈能是無情無愛之輩?
秋意泊走了一段路,忽然就停下了腳步,那弟子陪著站了一會兒,實在是時間有些長了,才躬身問道:“長生道君,可有什麼吩咐?”
“無事。”秋意泊笑道:“園子打理得不錯。”
不是胡話,這園子確實修的好,移步換景,扶疏有致,玲瓏幽雅得恰到好處。
弟子頓感與有榮焉,也露出一些笑容來:“這園子是道君一手修建的,聽說當年費了不少功夫,改了許多次,才有如今的模樣。”
“八卦道友也是個風雅人。”秋意泊雙手攏於袖中,“走吧。”
“是。”弟子躬身應是,帶著他一路前行,很快秋意泊就被領到了一處高樓前,他抬頭望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當道君的通病,好似都喜歡坐在很高的地方,霜落如此,八卦也如此……哦對,他們本就是同一人。
秋意泊低眉淺笑,這樓梯他卻是懶得爬了,與那小弟子說了一聲後就腳尖一點飛了上去,八卦道君見他來,也不覺得意外,笑道:“聽聞道友去了其他幾人那兒,我還想著何時能輪到我……請坐。”
秋意泊也笑了起來:“八卦道友消息好生靈通。”
“道友說笑了。”八卦道君坐起,沉紫的長袍在月下反射出了如流水一般的清光,他定定地看著秋意泊:“道友,不知我應給道友幾何?”
他們隻投了標,沒有給錢,隻等著看自己中了什麼標後再行清賬——怎麼說也是道君,這點錢誰也不好意思沒臉沒皮的欠著。
“不少。”秋意泊將封閉的匣子推到了他的麵前,八卦道君一頓,隨即將匣子收入了囊中,大庭廣眾之下,哪怕是在自己的道場,他也不會看這匣子裡到底有什麼。八卦道君隻道這匣子分量不輕,眉目更是舒緩,他笑問道:“上回走的匆忙,不敢問道友如何,今見道友踏月而來,想必是無礙了。”
秋意泊搖了搖頭:“我是中了毒,至今還未拔儘。那毒委實厲害,累得我半數修為都要拿來壓製毒素蔓延,霜落說是個奇毒,需要一件天材地寶才能解去,我至多再在洞陽道界留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將啟程前往其他道界,尋求機緣,徹底拔除毒素。”
“哦?”八卦道君眉間微微動了動,看似是好窮,又像是驚怒:“可查出是什麼人下的手?”
秋意泊抬眼看向他,帶著一種探究的目光道:“聽聞洞陽道界,八卦道友毒術獨步天下?”
八卦道君低低地笑了一聲:“霜落道友素來愛開玩笑,他的話,道友聽聽便罷了……莫要當真。”
“哦?”秋意泊微微側首:“……也是,他那人,想來想到什麼說什麼,隨口胡謅也不是沒有。”
八卦道君頷首,秋意泊又道:“是了,我身上的毒,需要寒天冰玉草才能徹底拔除,道友可有此物?若有,也省得我奔波了。”
八卦道君眉間不動:“寒天冰玉草?確實有此物,隻是此物養在我的洞天秘境中,若摘下後不能立刻服用,效果便要減去大半,道友若是信我,不妨與我走一趟?”
秋意泊想也未想就應了下來,八卦道君一揮袖,在道場之外又布置了一層禁製,隨即一道漆黑的隧道在他二人麵前展開,八卦道君一手微抬:“請。”
說罷,八卦道君便先行一步,入了隧道。秋意泊目光流轉,舉步入了隧道,他一進入,霎時間天地異換,便見其中神霄絳闕,雲階月地,琪花瑤草無數,端得上是一方人間仙境。
秋意泊看了幾眼,便讚歎道:“方才我來時見外頭那園子修的巧奪天工,已是讚歎不已,沒想到天外有天,竟然還有如此妙處。”
有些東西很難用單純的天賦去形容,那種由時間釀造出來的醇厚的閱曆與經驗,總是能在不經意間叫人驚豔不已。
哪怕今日秋意泊是來殺八卦道君的,此刻也不吝於讚美。
八卦道君含笑道:“得道友一句,當真如聞仙樂……道友若是喜歡,送你也是無妨。”
秋意泊一頓:“送我?”
他笑道:“雖說談銀錢俗了些,可這漫山遍野的奇花異樹,就這麼送了我?八卦道友,你可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可是有所求?”
“與道友說話,就是痛快。”八卦道君眯了眯眼睛,那雙細長的眼睛中流露出幾分莫名的神采:“長生道友這般的技藝,留在我洞陽道界實在是太過屈才,我有一位友人,如今已是合道巔峰,再有一步便能問鼎造化……”
“八卦道友。”秋意泊微笑著打斷了他:“道友是個明白人,我生性散漫,做不來居於人下這等事。”
“怎麼會是居於人下呢?”八卦道君帶著秋意泊閒庭信步般的走著,他看著秋意泊,顯得千般誠懇,萬般真摯:“道友之能,誰敢叫道友居於人下?自然是以禮相待,才算是鄭重。”
“那也不如你們這般鄭重。”秋意泊輕描淡寫地說著,隨手揪了一朵花在指間把玩著:“我心高氣傲,素來隻有彆人請我,沒有我眼巴巴地貼上去的,合道巔峰難得,半步造化更是罕見,可與我而言……八卦道友,難道我就沒有這個機會?”
秋意泊氣定神閒地笑道:“我在洞陽道界耽擱百年,至今也不過七百餘歲罷了。”
八卦道君道:“話雖如此,可道友在我洞陽道界停留百年,又是為何呢?”
他仿佛看穿了一切,微笑著說:“說到底,也不過是圖我洞陽道界有八位道君,手中自然天材地寶無數,偏偏我洞陽道界煉器一道上並不出色,才使得道友端坐魚台,省卻了尋覓之苦。”
“長生道友,我也愛敞開天窗說亮話……道友隻管去十方道界,我等自然以客卿之禮待之,道友依舊可以省去尋覓之苦,端坐魚台,一心一意隻管煉器,絕無人能逼迫於你,況且那處天材地寶與我洞陽道界天差地彆,若能尋得新物,或許也能為道友帶來一二靈思,難道不好?”
“然後呢?”秋意泊微微揚了揚下巴:“區區一方秘境,就想叫我心甘情願落入他人之手,八卦道友,哄我特彆好玩麼?”
秋意泊行於奇花異草之間,點點靈光在空氣中飛舞著,宛若一隻隻頑皮的螢火蟲,將他的麵容映得忽明忽暗,那雙眼睛卻是清亮的,明亮的星輝倒映在他的眼中,秋意泊輕笑道:“我想要的,是現在這樣……隻要我稍稍拋出一些餌,就有人心甘情願將天材地寶奉於我的麵前,傾儘所有的討好我,隻求我一顧。”
“等到了十方道界,八卦道友,你說的那位友人,也會如此嗎?”秋意泊回眸而笑,帶著清晰地輕蔑之色:“比如說,跪在我麵前?”
八卦道君的語氣中帶著一點幽幽的涼意:“這怕是不能。”
“那便是了。”秋意泊輕笑著說:“道友說的十方道界,我會去的,卻不是投在誰的門下,我照舊可以開個無名閣,照舊有人會來求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寄人籬下?難道我下賤?不尋個主子就不舒服?若我師祖知道了,便是這三千道界廣袤無際,也是要尋到我的。”
八卦道友道:“長生道友,此言未免太過偏頗,難道投入我等門下的弟子門人,皆是天性下賤?”
秋意泊答非所問:“哎,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待聞光道友不錯嗎?”
八卦道君沒有問,秋意泊卻接著說了下去:“因為聞光道友雖然這境界來路不正,可他卻也知道成了道君,就不能卑躬屈膝,叫人說兩句罵兩聲乃至殺兩刀算什麼?卑躬屈膝,壞了道心,那才是此生無望。”
秋意泊的語氣是平和的,帶著一點笑意,可聽者卻是滿心的怒火,八卦道君挑眉而笑:“道友非是聞光,怎知聞光?”
“我見聞光,非見他,是見我。”秋意泊道:“他如何,我見過了,所以便要提醒自己,莫要哪日落入與他一般的境地。”
“我的性格,可不比聞光道友來得能忍。”秋意泊勾了勾嘴唇:“若有人說我兩句,罵我兩聲,乃至殺我兩刀,我必是要報的。”
“聞光非是能忍,而是他不得不忍。”八卦道君抬眼看向他:“他若不忍,便是死。若是道友,又該如何?”
秋意泊想了想:“那大概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吧?”
八卦道君輕笑了一聲:“道友亦是能屈能伸之輩。”
秋意泊卻道:“可是我比他強。”
八卦道君頷首道:“如此,再談下去也隻是徒惹道友不快,便罷了。”
他引著秋意泊前行:“寒天冰玉草就在前方。”
秋意泊與他走著,忽地笑問道:“對了,我有一事困惑於心,今日恰好有機會,還想請教道友,望道友不吝賜教。”
八卦道君道:“長生道友請問。”
“三屍之間……”秋意泊目光流轉:“可能和平共處?”
八卦道君的腳步頓住了,他歎息了一聲:“我原本都打算……你又何必問出口?”
“哦?”
“是霜落與你說了吧。”八卦道君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三屍之法,不過是貪嗔癡,斬儘三屍,便是斬斷雜念,可問合道……可實際上,三屍之法,並非如此。”
“三屍本是同一人,若堪得破,不斬三屍又如何?若堪不破,斬儘三屍又如何?霜落是貪,焚月是嗔,兩千餘年前他與焚月方叩問合道,便想聯手焚月斬殺我與本尊,是我用了些手段使他跌落至陽神,也令焚月發下誓言此生不得再對我等動手,才有了接下來的兩千多年的太平無憂。”八卦道君道:“饒是如此,本尊依舊危在旦夕,我千方百計才將本尊送往外界,轉世投胎……我不過是一縷癡念,不如他二人狠絕,故而至今停在陽神境界,不進寸步。”
“說來,這一潭渾水,長生道友若不是為了本尊,恐怕也不會來趟。”八卦道君道:“如今本尊已甩脫不得,長生道友莫要再管此事了,他二人做事素來陰邪,今日使道友誤會於我,再有幾日,恐怕道友就要來殺我。”
秋意泊聽到此處,目光有些奇異的看著他:“那這樣,你發個天道誓言?”
玩坦白局是吧?來發天道誓啊!
八卦道君沉默了一瞬,反問道:“難道霜落提及此事時,就發了天道誓言?”
“沒有。”秋意泊坦然地看著他,理直氣壯地說:“我跟他熟。”
言下之意,和八卦道君不熟。
八卦道君一時竟然無言以對,他歎息了一聲:“長生道友,你為何要提及此事?”
“我好奇。”秋意泊眨了眨眼睛:“而且我師兄牽扯其中,我自然要問清楚。”
八卦道君搖頭道:“也罷,看來天命如此……出來吧。”
“什麼樣的天命?”秋意泊看著周圍突然出現的人……天月、泉溪、齊若、問天,除了聞光外,其餘道君都湊齊了。他看向八卦道君:“你想抓我?”
“是。”八卦道君憐憫地說:“我本是想請道友前去十方道界,可道友不願,我也便作罷……可道友為何要提及此事呢?你不提,我也當做不知道,畢竟如道友這般的,我是一心想要交好的,可道友提了,我也不能再裝糊塗……道友不願去當客卿,便去當階下囚吧。”
他抬起一手:“此間,有五位道君,我知道道友法寶眾多,不敢輕忽,故而請了諸位道友前來,雖無合道,但道友也萬萬不是敵手,不如束手就擒……此前道友也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如隨我去吧。”
秋意泊也不禁搖頭:“你若是不提此事,或許我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可你既然早已請了其他幾位道友替你掠陣,想必也沒有想過放過我。”秋意泊輕聲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算是胡亂殺戮。”
八卦道君微笑著說:“長生道友,你以未滿千歲之齡叩問煉虛合道,屬實不易,又身中奇毒,莫要負隅頑抗,免得誤了卿卿性命。”
“霜落給你下毒嫁禍於我時,恐怕也沒有想到反而成就了我。”他溫和地說:“霜落總是如此,有時候我真的好奇,他本該是我們當中最不該叩問合道之人,偏偏他卻是最先叩問的那一個。”
秋意泊心想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根本就沒中過什麼毒呢?
他看向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