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知道他這一波弟子天賦點都有點歪,但他是真的沒想到能歪到這個地步啊!隻不過是看了兩眼,還被劍意刺傷了眼睛,就能依靠記憶模仿出秋露黎的劍意一分真意……好家夥。
真要論起來,這天賦雖然不能說和溫夷光、秋露黎本人相提並論,但也不能算是差很多了——這弟子放在麓雲山燒火,秋意泊這個山主都打心裡替他覺得委屈。
這還是個練氣期呢!
秋意泊與溫夷光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說話,轉身離開。待回了寢居,秋意泊翻出來了錄有弟子姓名來曆的名冊,還沒翻幾頁,秋意泊就道:“原來是他。”
“嗯?”溫夷光俯身來看,目光順著秋意泊修長的手指掃了下去,又應了一聲:“原來是他。”
其實兩人對這個弟子記憶還是頗深的,畢竟秋意泊是不會忘記弟子當中炸爐炸得最厲害的那個,溫夷光也不會忘記劍法練得最好的那個,但沒想到原來他是這個來曆。
秋意泊撣了撣名冊,笑著說:“你說這要是叫青雲劍宗知道當年他們不收的黃品靈根,其實是劍道的天才,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十年前寄葉節,秋意泊收下了兩個黃品靈根的小乞丐,此人便是其中之一。因其不記得父母姓氏,便與其他同樣不記得父母姓氏的弟子一道由宗門統一賜下道號。麓雲山的道號是按照淩霄宗的輩分來的,到他們這一代,剛好‘聞’字打頭,便賜道號‘聞機’。
溫夷光眉目清冷,卻又帶著一種淡淡的笑意,他反問道:“你當時見他端恒機敏,便是無甚天賦也不算庸才,上課時他炸煉器爐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
“去你的!”秋意泊指著他笑罵道:“溫夷光,你要是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溫夷光微微一笑,知道秋意泊恐怕氣得不輕——可不是嗎?當時收入門下的時候是因為這小弟子有毅力,有恒心,又不算太笨,結果人家也不是不用功,但上一堂課就炸一次煉器爐,反而是隨意看了兩眼劍修比鬥,就能學出個一分真意來,秋意泊不說要氣死了,但哽得慌是必然的了。
秋意泊的指節在桌上輕輕扣了一下,溫夷光見狀便知道他心中有了成算,秋意泊做事溫夷光向來不多過問,就如同許多年前望來城,他叫他來與他演斷袖,最後望來城被收歸淩霄宗所有,幾十年前有叫他演護衛,麓雲山便順順利利的建成了一樣,結果總不會差。
秋意泊也不再提聞機這個弟子具體如何安排,他的目光落在了溫夷光身上,溫夷光眉目一動,便聽秋意泊道:“師兄,你明日帶著露姐一道回宗門,你也該去遊曆遊曆了。”
“嗯?”溫夷光等著下文,秋意泊輕輕笑了笑:“萬界大比。”
對比起弟子這種小事,還不如想想近在眼前的事情——那就是萬界大比。
如卓豐道君所言,需要道界中有十位以上的道君,才會被邀請去參加萬界大比……淩雲道界至今也隻有四個道君,除非在兩百年內出現六位道君,否則是沒資格參與的。可是這樣好的機緣,若是錯過了,那多可惜啊?
且不提獲勝了能得到一個造化機緣,哪怕不勝,能去見識一番也是好的——這就跟去進修一樣,學到多少另說,讓他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才是真的。
秋意泊在打定主意要重修麓雲山之時就已經知道這絕對不是一時之功,本就做好了耗費幾百到一千年的時間,如今卻是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還真有點意外之喜……反正還有兩百年,如果淩雲道界沒能攢夠人數,那剛好,一個兩個全算是麓雲山的大長老,麓雲山建在十方道界,四舍五入那就是本土宗門,一道去看看風景怎麼了?
他一個煉器門派,有幾個關係好的劍修啊符修啊有什麼奇怪的?
溫夷光聽到這幾個字便明白了,此事秋意泊提了一嘴,卻沒有多說,原來是等在這裡。溫夷光又問道:“如明?”
“如明也跟你們一道回去。”秋意泊道:“在我這裡你們也曆練的差不多了,你們幾個太顯眼了,我一個人在反而方便。”
剩下的弟子最高也就化神,以他的交際圈來看,不至於有人去刁難他們。但是溫夷光等人就不同了,他們幾個代表的是戰力,而且是不弱的戰力,秋意泊需要一個理由,讓孤舟師祖他們來得合情合理,所以溫夷光他們還是離開比較好。
“知道了。”溫夷光沒有多說什麼,頷首應是,兩人又隨意說了兩句,各自散去。
翌日裡,溫夷光攜秋露黎等人回淩雲道界,秋意泊也留下了兩個陽神境界的器靈看家,自己則是悄悄出了門。
彆提了,他都被困在麓雲山好多年了,反正大家都走了,麓雲山近期也不會有什麼事兒,乾脆下山玩一陣——剛好得知北風城附近琅嬛靈崖有異寶出世,他也去探一探。
***
半年後。
卓豐道君剛忙完了一段時間,忽然想起來似乎許久沒聽到麓雲山的消息。麓雲山沒消息也很好,他關注的卻是溫夷光。
他是劍修,平素愛劍,更惜才,溫夷光是萬一挑一的天賦卓絕之輩,以劍會友,妙不可言。此前沒想到也便罷了,現在想到了就想見一見這位小友,他側臉吩咐了一聲門下弟子,叫他們去打聽打聽溫夷光。
左右麓雲山就在青雲劍宗隔壁,兩門互不設防,兩門弟子去隔壁就等於是去鄰居家竄門,方便得很。
不多時弟子就回來稟報說秋山主閉關,暫不見客。卓豐道君劍眉微挑:“我問的是夷光真君。”
弟子為難地說:“道君,弟子不曾打探到夷光真君的消息,麓雲山那頭隻說是山主閉關了,近日山中無人,暫不見客。”
卓豐道君輕哼了一聲,“也罷。”
估計是秋長生那兔崽子又在折騰什麼事兒……他素來就看不上秋意泊,轉而心念一動,秋長生不願意見他,可他又不是想見他秋長生!他自己去便是了!
卓豐道君揮退了弟子,徑自前往了麓雲山。就麓雲山這點子距離,卓豐道君轉瞬即至,他隱去身形,在山上搜索著溫夷光的蹤影,不想人還未找到,便見庭中有一人獨座,他看背影還當是秋長生,不想回過頭來時卻是個溫婉端方的女人。那女人也有陽神境界,是個器靈。
那器靈見了卓豐道君便起身微微一禮,並不近前,微笑著說:“山主閉關,暫不見客。”
果然是那一句。
卓豐道君問道:“夷光真君可在?”
器靈柔和地說:“夷光真君不在,道君見諒。”
卓豐道君剛想近前問個仔細,腳方抬起,就察覺有淩銳之勢在腳下一劃而過,器靈手持一枝華美長釵,她溫和地說:“前方禁地,請勿近前。”
卓豐道君是來尋溫夷光的,不是為了闖人家禁地來的。他嘖了一聲,轉身便走,麓雲山認識他的人並不多,但看他衣著,也知道是青雲劍宗哪位前輩大能,眾人甚是恭敬有禮,卓豐道君看了兩眼,不禁有些疑惑——秋長生這等人,弄個門派出來裡麵的弟子倒是個個文質彬彬,落落大方,他到底是怎麼教出來的?
他也沒有回去的意思,在麓雲山中隨意漫步著,走著走著便到了山中一片清潭,潭水青綠,又有一條瀑布,遠遠望去就如同一條銀練,端的是清雅幽然。
這清潭他有記憶,這山還是玄機道君的時,玄機道君獨愛這一方清潭,若是來尋玄機道君,隻管往這清潭來便是了。他再看,便見潭邊巨石上有一少年人獨坐,懷中抱劍,似是在冥想參悟。
他不禁駐足,忽地就見那少年一躍而起,持劍衝入瀑布中,霎時劍出如龍,清光乍起之間,瀑布自從中截斷,猛地化作了一捧細密的水霧向四周彌漫而開!
卓豐道君目中精光一閃,這不是什麼簡單的將瀑布斬斷,而是這少年在極短的時間內連出上千劍,每一劍都恰恰好好地斬在了水流上,將水花擊散,才有這般成效!
驚人!
這個年紀能有這般的劍法,這般淩厲的劍氣,怎麼能說不驚人呢?
卓豐道君靜靜地看著少年繼續,忽然意識到少年使的不是什麼絕世劍法,而是修真界中隨意在哪裡花上幾枚錢就可以買一本的三才劍法!
區區三才劍法,竟然被使出了這般的威力?!
卓豐道君愛才之心頓起,忽地又看少年收劍上岸,在篝火上烤衣服,一邊又拿出了一個煉器爐,那表情,很是凝重。仔細一聽,就聽見少年在喃喃自語:“小火溫爐,以油脂潤之,待爐鼎溫熱,轉大火……”
卓豐道君:“……?”
少年不光說,還這麼做,很快那煉器爐就不知道出現了什麼問題,冒出了一股濃密的黑煙,少年被嗆得咳嗽了好幾聲,連忙把爐子下麵的靈火給撲滅了,人都躥到了好幾丈外,卓豐道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見少年小心翼翼地盯著爐子,等了好一會兒,等煉器爐的顏色又恢複成了黃銅色,這才又回到了煉器爐旁邊。
少年伸手摸了一下煉器爐,被燙得齜牙咧嘴,托著腮在一旁坐著,愁眉苦臉地又開始背那什麼燒火秘訣,等到爐子徹底冷卻後,又使出了他那半生不熟的靈火,打算熱爐子。
這次他那煉器爐很不給麵子的直接炸了。
饒是卓豐道君看的都有些目瞪口呆——不就是熱一下爐子,這都能炸?哪怕他不是器修,也知道這燒火不就是點把火控製一下溫度的事兒嗎?
巨石很是堅硬,除了被熏黑了一點外一塊碎石都沒崩出來,少年又爬上了巨石,唉聲歎氣地將煉器爐碎片清掃了一下,又拿出了一個新爐子來。
卓豐道君耐著性子看著這少年在短短半個時辰內,毀了三隻煉器爐。那煉器爐似乎也不是什麼正經用來煉器的,但也差不離太多,等少年取出第四隻煉器爐的時候,卓豐道君是真的忍不住了,出聲提醒道:“你靈火升溫的速度太快了,要放緩靈力,慢慢地輸進去。”
少年一驚,連忙起身左右張望著,卓豐道君現出身形,少年見了卓豐道君,眼中閃現出了幾分迷茫之色,這人看著有點眼熟……再看衣著,原來是青雲劍宗的前輩。
少年率先行禮:“晚輩麓雲山聞機,拜見前輩,不知前輩在此,晚輩造次了。”
卓豐道君頷首:“無妨,你且試試。”
聞機說實話,那是不太相信這位青雲劍宗的前輩的——就他和青雲劍宗的弟子打交道的經驗來看,恕他直言,劍修懂個屁的煉器!
不過對方好歹是一位前輩大能,他也看不出對方的修為,怎麼也是元嬰真人了,這點麵子還是要給的。他在心中為價格不菲的專門拿來練習燒火爐子哀歎了一聲……算了,浪費一個就浪費一個吧,大不了他多掃兩天地。
聞機小心翼翼地控製著靈力,儘量以平穩舒緩的方式將靈力輸入進去,靈火的溫度也在緩緩提升,爐子通體也成了漂亮燦爛的紅色,卓豐道君見狀頷首:“不錯。”
聞機瞅了一眼卓豐道君,沒忍住說了句真話:“前輩,這是失敗了。”
卓豐道君:“……?”
“先生說了,如果這爐子烘烤均勻,應當呈現出正紅色,如今紅中帶橙,算是失敗了。”聞機看著這位前輩,心道果然劍修懂個屁的煉器!
卓豐道君有一瞬間的尷尬,隨即道:“那便再試試。”
聞機點頭,又輸入了一陣靈力,那爐子終於成了真真正正的大紅色,就像是一輪落日一樣,美得令人心顫。那爐子一到這個顏色後,又迅速黯淡下去,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又恢複成了原本的黃銅色。
隻要能燒成功,那下一次燒火就不用再等冷卻了,片刻就能恢複如初,這爐子就是有這樣特殊的功效。
聞機又嘗試了一次,爐子依舊是橙紅色,卓豐道君皺眉,問道:“你們先生是怎麼說的?”
聞機想了想,燒火秘訣這個山門也沒說不能傳出去,就直接說了,另外還詳細說了先生的指點:“在爐子溫熱後,在三息之間轉為大火,火焰均勻包裹煉器爐,將爐子烘烤徹底……”
卓豐道君從頭聽完,他對麓雲山有些了解,看這少年年紀,應該是上一屆寄葉節收入門中的弟子,這些弟子已經開始學煉器了才對,怎麼這教的全是怎麼燒爐子?而且其中步驟繁瑣得連他都不禁皺眉,他不由問道:“這般繁瑣?那等到煉器又如何?”
聞機很直白的說:“前輩有所不知,晚輩不能學習煉器。”
卓豐道君:“為何?因為你燒火燒得不好?”
聞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晚輩乃是燒火童子,日常自然隻能學燒火,尚未有資格學習煉器。”
卓豐道君一頓,什麼東西?燒火童子?
燒火童子應該就是雜役。
聞機見這位青雲劍宗的前輩似是不解,解釋道:“前輩不必替晚輩憂心,我們這一輩,多是燒火童子,目前隻有兩位師兄得以拜入山門呢。”
還真是雜役。
卓豐道君心中五味雜陳,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聞機未曾察覺,接著解釋道:“想要拜入山門,還得經曆許多考驗,兩位師兄天賦異稟,實在是常人所不能及,此前先生也說了,待我們再燒個五十年火,熟能生巧,也可拜入山門了!”
聞機說到最後還顯得怪高興的。
卓豐道君不禁道:“麓雲山竟然如此嚴苛?”
“是呀,山主說過,貴精不貴多。”聞機說罷還點了點頭,一副十分認可的模樣:“山主說的,總是沒錯的。”
就秋長生那兔崽子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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