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和泊意秋不知道他們那位吟月老哥回去膽戰心驚了多久, 他們兩個出了合歡宗,一路往夏分城去玩,緊接著順著夏分城穿過了鹿野林到了冬霖城, 又從冬霖城去了望來城, 中間探訪了無數美景,見識了無數勝地, 興致來了就住上一段時間,興儘了就換一個地方。

這一路玩下來就是三年。

說來望來城他們也是許久不曾來過了, 入城一看, 到底是修仙手段, 各種民生設施依舊保留完好,勤勤懇懇地工作著,由泊意秋主導開發的聯絡器被蜂令所取代,虧得當年就有基站,使這座巨大的城池沒有出現什麼網絡卡頓的問題來。

秋意泊看著望來城,笑吟吟地倚在了泊意秋的肩頭, 揚了揚下巴說:“也就是望來城這基建太貴,其他幾座城拿不出這錢來,要不然修真界科技也算是進了一個大步了。”

泊意秋調整了一下坐姿, 讓他靠得更舒服。他想了想:“真要論起來,還是師傅他老人家將基站普及後, 望來城才又像點樣子了。”

他做的那個通訊器其實也很好用,望來城範圍內的即時通訊, 但當年自他離去後那通訊器慢慢也沒人用了,直到奇石道君證道陽神,蜂令普及後,望來城才又有了當年那一點現代城市的味道。

“我有時候感覺天地間有一隻無形的手, 有些超出常理的注定會被埋沒。”秋意泊意有所指,但他說完又覺得合理的,泊意秋弄的那個通訊器能普及是因為有作為少城主的泊意秋在一意推行,等他一走,這東西又難搞價格又不低,淩霄宗是沒辦法推行的,久而久之自然就沒人用了,等到蜂窩基站普及,百煉山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商機,他們講究的是薄利多銷,蜂令又可以作用於東域絕大多數地方,自然要比那勞什子的聯絡器好用,接受程度自然就更高。

泊意秋:“……?你明明可以直接罵天道。”

秋意泊輕輕笑了笑,“那還不如罵你是菜逼。”

泊意秋肩頭一撇,讓秋意泊的腦袋磕在了馬車壁上,他撣了撣肩膀:“那就不要靠在菜逼的肩膀上了,會傳染的。”

秋意泊磕了一下也不覺得疼,看著他直笑,泊意秋挑起一邊的簾子,看著窗外的景色,忽然道:“接下來你想去哪裡?”

“隨便走走唄。”秋意泊笑問道:“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你自己個兒去玩吧。”泊意秋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大概是湊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乾什麼都是兩個人,他又開始懷念起一個人逍遙自在的感覺了。話雖如此,可又舍不得秋意泊……秋意泊大抵也是如此。

秋意泊頷首,再次由衷感謝自己腦子沒毛病,找了自己當對象,這要是換個正常人對象,一道遊曆三年,山清水秀,自覺應當是情意最濃的時候,是能料得到自己的道侶已經在暗中不耐?

自己這麼個反複無常,忽冷忽熱,時常失蹤的貨色,也就是他自己能消受得起。剛好兩人要煩就一起煩,一拍即合,各走各路,等一個人玩膩了,覺得孤單了,剛好又可以開開心心的回來湊在一起熱鬨熱鬨。

“不過我還有個地方想去,我們一道去?”秋意泊詢問道。

泊意秋隨口道:“衍天宗?”

“嗯。”秋意泊晃了晃手裡的蜂令:“我已經和金虹師叔打了招呼了,他不是有個後嗣在衍天宗麼?剛好請她送了拜帖,如今已有了回複,你要是想去就一道去,你不去我一個人也不打緊。”

“那我不去了。”泊意秋語氣有些淡淡的:“走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去的?書已經不是那本書,我們也不是那個我們,去了衍天宗能怎麼?不去又能怎麼樣?我們就在這裡。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那我一個人去,我還是有些好奇。”秋意泊說罷就挑開了車簾,回首而笑:“我走了,你一個人出門小心點,真要遇到事兒了記得叫我來救你。”

“少咒我。”泊意秋嫌棄地說著,一手卻勾住了秋意泊的頸項,深深地吻住了他,唇齒交纏之間,兩人的目光對視著,秋意泊風清月明,泊意秋濃墨重彩,卻又無比的相似。泊意秋率先鬆開了他的唇齒,又在他唇上啄吻幾下:“……你也是,遇到什麼事情扛不住記得叫我來救你。”

“萬界大比上見。”他低聲說。

“一言為定。”秋意泊對著他眨了眨眼,轉眼間便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泊意秋看著秋意泊走向了路邊的一名素衣女修,放下了車簾,不見他如何動作,馬車前方陡然出現了一道暗紫色的裂痕,橫跨長街,卻無人發現。馬車不緊不慢地駛入其中,裂痕就此消失。

秋意泊看著那道傳送陣的光輝消失,這才與那女修頷首道:“王小友。”

王蘊和垂眸,不敢直視秋意泊,她拱手行禮道:“晚輩不敢,還請道君直呼晚輩姓名即可。”

昔年秋意泊回燕京探親,路上遇到了一個衍天宗的小女孩兒指點了他兩句,後來才知道是金虹道君的後嗣,當時他就說有空就去拜訪衍天宗,如今時隔幾百年,總算是成形了。

秋意泊並未易容,滿大街的行人卻視若無睹,就如同看不見那傳送陣一樣。他笑道:“蘊和,我與金虹師叔相交莫逆,你也不必太過拘謹。”

王蘊和喚了一個稱謂,將回帖交給了秋意泊:“老祖,請。”

秋意泊接了回帖翻了開來,其中的意思很簡單,衍天真君得知他要來拜訪,不勝欣喜,執此帖向望來城正西方可尋得衍天宗所在,十年內請他隨意挑個時間去就是了。

秋意泊合上了帖子,送了王蘊和一個納戒,溫和地道:“勞煩你跑這一趟,裡頭有些小玩意兒,拿去玩吧。”

王蘊和並不拒絕,秋意泊又問道:“你家小女兒可好?不知是什麼境界了?”

“多謝老祖掛懷。”王蘊和提到女兒也有些笑意:“如今茗兒也有元嬰修為,倒是趕上我這做母親的了。”

“那就好。”秋意泊又與她閒談了幾句,做足了長輩的風範,這才離去。

衍天宗避世而居,宗門有大陣遮蔽,應當還是個如同九天仙宮一般不斷移動的宗門,門下外出時還時時不許弟子自報家門,再加上道統神秘,許多修士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宗門。

秋意泊拿著回帖,隻覺得帖子上有隱隱牽引之感,隨著牽引一路往西而去,直至一處懸崖,秋意泊突然就意識到往下跳,應當就是衍天宗所在。

他往下躍去,那帖子在他手中化作數道流光,天地在刹那間易轉,盈盈日月之光陡然照拂他身,他眼前仿佛出現了煌煌聖殿,又有宮宇萬千,可再有一瞬,那巍峨的宮宇就此消散,眨眼間便現出了一座古樸的村落。

村落並不大,隻有二三十戶人家,與此同時,其中一戶人家的大門敞了開來,走出來一個身穿布衣的青年,青年抬眼望來,他的左眼下有兩顆痣,如同垂淚,眼眸沉黑,再細細一看,卻又覺得他眼中似乎包容萬千。

這邊是衍天真君。

他微微頷首,算是行過一禮:“久仰大名,長生道君。”

秋意泊再心中輕笑了一聲,他還以為會是‘你終於來了’這種常見於神棍嘴裡說出來的話。下一瞬間,衍天真君道:“你終於來了。”

秋意泊一愣,衍天真君眉間卻多了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秋意泊道:“為何這般說?”

“道君此來,應當也有許多問題想問。”衍天真君一手微抬:“請。”

秋意泊隨他入了室內,這衍天宗不光看著像是村子,進了掌門所在也跟個普通農家無甚區彆,衍天真君請秋意泊坐下,抬手為他斟茶,道:“小徒無銘,頗受道君照拂,衍天宗在此謝過。”

無銘真君,那都已經是血來宮那會兒的事情了……眼前這位衍天真君也不過是渡劫境界罷了,無銘真君那時似乎是合體還是渡劫?雖說弟子趕超師傅的不少見,但也不多見就是了。

“無銘道友也助我良多。”秋意泊微笑道:“真君可知我為何而來?”

衍天真君微笑著搖了搖頭:“知道……大概又不知道。”

他垂眸將茶碗蓋上了,接著道:“我隻知自道君現世,這天下便已不同。我觀測道君良久……”

縷縷淺淡的白煙自衍天真君的指邊流露,順著他的手臂將周圍吞噬,忽然之間,漫天藍紫之色映入秋意泊眼簾,如雲如霧,衍天真君一手憑空虛劃,仿佛撥雲見日一般,點點星辰陡然閃爍出玄妙的光,如居雲端。

那些星辰有些明亮得灼灼不可直視,有些黯淡得幾乎隱沒,星辰無時無刻不在變動著,但其中有十幾星辰穩如泰山,紋絲不動。

秋意泊仰目看著那十幾顆亮得刺目的星辰,心中大概知道這就是道君,淩雲道界的道君。唯有入了道君之境,才能穩如泰山,不受天命所累——隻有入了道君境界,才能稱得上一句‘天若不允,那便逆天而行’。

破天、滅天、毀天……都行,這個主要看個人喜好。

秋意泊眉間舒緩,帶著清淺的笑意:“我是哪一顆?”

衍天真君輕聲道:“不必我告訴,道君也應看得出。”

那十幾顆星辰中,有兩顆星最為明亮,又成對而現,其餘十幾星辰,有半數以上都圍繞著那兩顆星辰,隻有零落幾顆散於星空之中。

“光輝天地,披澤萬千。”衍天真君笑著說:“道君的這一顆星辰,我推演萬餘次,亦不過是徒勞無功,或許從道君當年擊殺血來道君之後,便已脫離了天命。”

“真君既然看不明白,為何不入局一觀呢?”秋意泊垂眸輕吹茶煙,輕啜一口:“好茶。”

“我素來不信天命。”秋意泊慢慢地說著,周圍的星空陡然動亂,漫天星辰在煙幕中拖出絢麗的長軌,秋意泊目光所及,星辰以他心意而變化,閃耀的黯淡,泯滅的重現,聚合的溢散,秋意泊笑問道:“真君再看這周天星辰,它是天命,還是我是天命?”

衍天真君輕聲說:“此時,道君是天命,可道君亦不過是此時的天命罷了。”

他一揮袖,星辰再度歸位。

“這就夠了……對我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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