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眼眸微垂, 恰好掩去了目中一道暗光,這老魔頭與他開玩笑呢?搶?難道這展玉堂是那麼好搶的嗎?若是這麼好搶,憑什麼舉辦這麼大的拍賣會?又如何將這個拍賣會延續至今?
難道這老魔頭出手助他嗎?他有這份能力?
他應了秋意泊一聲, 心中卻另有盤算。
“天字甲號, 一千八百萬極品靈石!”
“天字乙號, 兩千萬極品靈石!”
“地字丁號,兩千五百萬……”
外頭競爭正是激烈的時候,叫價聲此起彼伏,連帶負責拍賣的那個胖管事報價報得嗓子都劈叉了,卻還是滿麵紅光,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價格定在了四千五百萬的時候, 那管事還笑眯眯地問了一聲:“諸位真君,還請恕小老兒多嘴,這樣好品質的寒鴉天石, 小老兒在展玉堂中做了五百年的管事,還是頭一回見呐!”
秋意泊嗤笑一聲, 真正的好東西是玄變奇花, 對方都沒看出來,顯然展玉堂負責掌眼的大先生也不過如此。寒鴉天石雖好, 可是在秋意泊眼中也不過是類似於無定辰星一般的寶物罷了, 他心中一動, 突然發現顧昭在喊了開頭第一個價格後就沒出過價,不禁問道:【怎麼, 又不要了?不怕你師傅責罰你?】
顧昭低聲道:【價格已經高出太多了,不值當。】
秋意泊笑吟吟地問他:【那你如何與你師傅交代?】
【說實話就是了。】顧昭輕嗤了一聲:【搶展玉堂這件事我委實做不到,師傅要是真的想要,不如他親自出手。】
秋意泊心中有些詫異, 為何顧昭突然擺出了一副對寒鴉天石興趣全無的態度,他本就是個算計人心的高手,心中一轉就有了結果,他一時不知道是氣還是笑,又覺得有趣:【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顧昭頗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仿佛有什麼東西脫離了他的掌控,又或者他想要的從未在他手中。
寒鴉天石最終以五千萬極品靈石的價格被拍出,顧昭居然忍到了最後都沒有出手,秋意泊笑吟吟地等著顧昭的行動,卻見他詢問了仆婢後便請了展玉堂的管事來見。
來的還是趙管事,趙管事自然是客氣萬分:“不知道顧真人有何吩咐?”
“前輩見諒,此時事忙,本不應該打擾前輩。”顧昭溫和又客氣:“隻是方才收到家師之命,命我將此物托於展玉堂,不知管事意下如何。”
他說著便推出了錦盒。
“這恐怕是不能成行,畢竟下半場已經快……”趙管事打開一看,又快速地合了上去,呼吸有些急促,他眼神晶亮:“真人可是當真?”
“不敢假傳家師之命。”顧昭道。
趙管事一手按在錦盒上:“既然如此,此事便算作是定了?小的再問一次,顧真人,您當真要將劍胎托付給展玉堂?若是應下了,就不能再後悔了。”
劍胎乃是顧昭機緣所得的一件寶物,可以認做是一柄尚未定型的絕世寶劍,隻需落到有緣人手中,以精血相飼,便可得到一柄絕佳的本命劍,與自身無比相合——當然是不能與落雪劍相比的,不過若是被有劍骨的修士得去,再仔細蘊養個幾千年,也就差不多能與落雪劍並肩了。
顧昭因為有落雪劍,得了這個劍胎後也未自己使用,這東西秋意泊都有些眼饞,這種能根據精血訂製出一把好劍的劍胎到底是什麼樣的結構他還真有些好奇,可惜明裡暗裡暗示顧昭他就死藏著不願意出手。
“當真。”顧昭笑著道:“絕不後悔,您隻管放心。”
“好好好!”趙管事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他將錦盒收起,對顧昭拱了拱手:“顧真人放心,價格一定讓令師滿意。”
“還有一事,請趙管事務必幫忙。”
趙管事得了劍胎,眼下自然是無有不肯:“顧真人請說。”
“還請務必讓劍胎在雲霜玄晶之前。”顧昭道。
雲霜玄晶乃是下半場的大軸,劍胎雖不及雲霜玄晶珍貴,但勝在用起來方便,說不得這大軸的位置就要變動——畢竟是幽冥司秦廣王的東西,本是各有春秋,讓劍胎做大軸也是給秦廣王幾分臉麵。如今顧昭有要求,那這大軸不變,趙管事也覺得省心,當即就應下了。
等趙管事一走,秋意泊調侃他道:【打算用劍胎去雲霜玄晶?】
【既然買不到寒鴉天石,那就換一個更好的。寒鴉天石是雲霜玄晶的下位……這還是你教給我的,我記得。】顧昭口吻淡淡:【如此,師傅恐怕也不會再執著寒鴉天石。】
秋意泊微笑道:【那你打算怎麼回去?】
顧昭直接了當的說:【我不回去,等拍賣會結束我就在展玉堂等著師傅派人來接我。】
【哦?你指望秦廣王親自來?】
顧昭反問:【為什麼不能?我得了雲霜玄晶獻於師尊,師傅難道不高興?】
秋意泊慢吞吞地應道:【到時候再看吧。】
不管顧昭是怎麼想,秋意泊是不客氣了,當即回到了自己那個包間,等著拍劍胎。秋意泊並不覺得生氣,畢竟顧昭有意試探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沒忘記給自己的人設是打算奪取顧昭肉身的邪魔歪道,總不能因為教了顧昭不少,幫了顧昭幾次,就讓顧昭感動的什麼都不想就打算把命送給他了吧?
要真是這樣,還真不好處置,他估計得一邊罵顧昭蠢貨一邊又覺得他至情至性倒也不算是什麼錯處,日後肯定放心不下他,畢竟養了這麼多年,總不能莫名其妙就死了。如今得知他這人軟硬不吃,居然還挺放心的。
【道友怎生又回來了?】巫晏的聲音在秋意泊耳邊響起,秋意泊的視線穿過窗戶,便見巫晏斜倚在窗前,對他遙遙舉杯。
【有一件東西我看著挺有意思。】秋意泊回了他一句,對方微微一笑,也沒有再接話,倒是挺讓人舒服的。
等到下半場過了大半,劍胎終於上了拍賣台,待那胖管事將劍胎的功用說明後,全場有了一時的寂靜,緊接著便爆發了陣陣議論之聲。秋意泊托著腮等著喊價,忽地聽見顧昭與他說:【你怎得不說話?】
秋意泊笑道:【顧真人,你也是快百歲的人了,聽聞真人此前有一位未婚妻,隻是因為家族禍事離你而去,你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聽說那位仙子雲英未嫁,不如再去提提親?】
顧昭哪裡聽不出來秋意泊的陰陽怪氣?偏偏他也不生氣:【我為何還要娶一個拋棄我的女子?】
秋意泊笑道:【為了揚眉吐氣?】
顧昭沉默了一會兒,與他道:【也不能怪她,彼時我們都年幼,她與我也不過是家族聯姻,我顧家造劫,全族隻剩我一人,她就算是願意繼續婚事,我也不可能與她成婚……再者,難道聯姻之事是我與她能私下決定的嗎?現在再去與她提親羞辱她又是何必呢?】
秋意泊好奇地問道:【你與我說這個做什麼?】
【不是你讓我去提親嗎?!】
【我說你就做?】秋意泊揚眉:【我叫你搶展玉堂你怎麼不做?】
顧昭隱忍著怒氣:【難道那是說搶就能搶的嗎?你這老魔頭不要命,我還要。】
秋意泊輕輕笑了笑,不再回應顧昭。劍胎的價格果然一路飆升,早已超出原價百倍,這東西可以用的人太多了,誰沒有個親朋好友,有了劍胎不知道能省多少事,自然是搶得你死我活,場麵上甚至都已經走到了放狠話這個流程。
巫晏道君問道:【道友怎得不出價?】
秋意泊道:【再等一等,不急什麼。】
巫晏道君笑著道:【這個價格已經頗為不值了,道友若是喜歡,我這兒也有一枚劍胎,道友隻管取走就是。】
秋意泊眉目不動,【此物如此貴重,我也不好白要了道友的東西,道友可有什麼需要的?】
【並無。】巫晏道君笑道:【隻當是交個朋友。】
【有來有往,才叫朋友。】秋意泊懶洋洋地說:【隻一人給予,那叫冤大頭。】
此話一出,巫晏道君朗聲笑了起來:【道友當真有意思。】
秋意泊不動聲色地拒絕了巫晏道君,轉頭就將劍胎拍下了,笑死,他又不差錢,平白欠人一個人情做什麼?而且誰知道對方想的是什麼?顧昭那劍胎他也見過許多次了,心中門清,到手是怎麼樣就該怎麼樣,對方給他一枚,他怎麼知道有沒有問題?花點錢的事兒,何必冒這個風險?
得了劍胎後秋意泊就回到了落雪劍中,他許久沒有聯絡泊意秋了,乾脆通過蜂令問了問他,泊意秋的消息回複得很快,【怎麼突然想起這事兒了?】
秋意泊:【這不是怕來不及嘛。】
泊意秋:【還有五十年你急什麼?】
【急著見你啊。】隔著道界秋意泊就完全放飛了:【愛你哦[比心.jpg]】
泊意秋:【……】
【我來找你?】
秋意泊輕輕笑了笑:【不用,剛好手頭有個東西要研究。】
言下之意,沒時間和泊意秋胡鬨。
秋意泊的指尖無意識動了動,嗯……確實有些想泊意秋了。
他們兩個似乎有一百多年沒見過麵了?就算是以前,似乎也很少有一百多年不見麵的情況。
秋意泊正想給泊意秋打字,讓他報個坐標過來,忽地神色一變,放下了蜂令,略有些謹慎地透過落雪劍看著外界的天空——有人來了。
而且是造化。
不是道君。
對方未曾想要掩蓋修為,導致他來時的動靜對於秋意泊這等合道而言異常的明顯。這是一種沒辦法描述的感覺,龐然的,無法阻擋的,就這樣理所當然又輕描淡寫的降臨於這片天地中,讓這片天地成為有主之物,旁人休想染指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