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行,剛初春就已出發,幾乎每日不停,隻前些時日趕上氣候回寒倒冷,耽擱了不少時間。

走到現在,才算是快到了。

白日驚雷也並未影響趕路,之後行速甚至還更快了些,像是越走越趕。

是番頭刻意提了速,越接近涼州,他倒是嘀嘀咕咕數落的少了,大約是心情好了,眼下走著走著,還跟左右高聲打趣了一句:“想來那驚雷不是嚇咱們,是天公見涼州有喜,來湊熱鬨呢!足可見這是一段天定姻緣呐!”打趣完還不忘捎帶上封無疾,“你說是不是啊,封郎君?”

回應他的是封無疾一聲重重的冷哼,聲音離得很遠,料想是跟在後方了。

番頭這麼大的嗓門,想讓人聽不見都難。舜音坐在車中,隻覺他聒噪地惹人心煩,瞥一眼窗格,伸手自座邊的綠錦包袱裡抽出冊一掌來寬的折本書籍。

這一路遙遠漫長,除了看書之外,也沒什麼可打發時間的了。

其實沒看多久,她的心思也並不在看書上。窗格透入的光裡夾雜了一絲不溫不淡的陽光時,料想日已過半,舜音合起折本,轉頭朝窗格外說:“停一下。”

這一路走了這麼多日,她還是第一次開口提要求,車外有伶俐的婢女打馬貼近窗格問:“夫人是要飲水還是休息?”

舜音說:“不用,這附近應當有個十裡亭,就去那裡停一下。”

番頭已經聽見,大聲搶過話:“夫人還曾到過這裡不成,如何就知道這裡有個十裡亭啊?”

舜音回:“往日曾在一篇遊記裡看到過記載,並未親眼見過。”

“既然是往日看的,料想是記錯了,我去長安時就沒見這前麵有什麼十裡亭!”番頭不以為然。

“除非是寫錯了。”舜音說。

“嗯?”番頭坐在馬上,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一眼馬車,心想這話什麼意思,怎就如此確信自己沒記錯啊!

旁邊一個隨從湊過來小聲告訴他:原是有個十裡亭的,隻是在側麵臨山處,因著官道早就改道了,所以不在正前方罷了。

番頭頓覺自己被扇了臉,連白隨從好幾眼,瞅了瞅馬車,隻好搖搖手說:“那就聽夫人的,去那兒停一下!”

隊伍依言往側麵而去,在老舊破敗的十裡亭外停下。

車剛停穩,舜音便揭開車門竹簾,

探身而出。

一個婢女過來放下墩子,她踩著墩子下了車,扶一下帷帽,徑自走向馬車後方。

封無疾果不其然是跟在後方,隊伍越走越快,他卻是越走越慢,此時騎著馬在後麵遠遠落下了一大截,仿佛不願再往前了一樣。

眼見舜音下了車還正朝自己走來,他才夾了馬腹,放馬小跑到她跟前。

舜音停步在他馬前:“到分彆處了。”

番頭一聽,知道是要與這位氣了一路的封家郎君作彆了,求之不得,立馬招呼左右都打馬去一邊,好讓他姐弟倆趕緊告彆去。

否則每日對著這麼一位冷麵郎君,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是來騙婚的呢!

封無疾從馬上下來,不情不願地衝舜音點了下頭。

此行他不能送嫁到最後,因為還要趕去赴任。

大約是涼州總管那封奏折的緣故,聖人既已知情,自然也得真拿出些“聖恩澤被西北”的意思,為了讓舜音嫁得好看些,此番不僅賞賜了嫁妝,還特地給了封無疾一個秦州司兵參軍的官職。

雖然外放之官,職銜不高,但無論如何,都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了。畢竟在此之前,封家人已經無緣仕途了。

“何必苦著臉,”舜音說,“封家已經一無所有,如今卻有了扭轉之機,應當慶幸了。”

封無疾悶悶道:“但無論怎麼看,都像是拿阿姊換了我的前程。”

“你又怎知不是換了我自己的?”

封無疾一愣。

舜音淡淡說:“我自己也早厭倦了被一直困在長安。”

封無疾張了張嘴,想起過往幾年的長安於她確實沒什麼愉快回憶,找不出話說。

舜音轉頭看了一眼遠處正無聊溜馬的番頭,回頭壓低聲說:“臨走我有幾句話交代給你。當今聖人重視邊疆,天下皆知。你去秦州後若能替聖人觀望邊防,充其耳目,就有可能抓住機會振興封家。”頓了頓,她又說,“我會幫你。”

封無疾詫異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想得那麼遠,莫非這一路不在意婚事,都是在琢磨這個不成?隨即他又反應過來,急忙湊近:“你不會是要……我還擔心你在涼州過不好,如何還能幫我?畢竟你如今都……”

舜音帷帽垂紗下的臉看不分明,隻無所謂地笑了笑:“沒事,不用擔心我,你隻要保證自己安然無恙。”

封無疾還想再說

什麼,她已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上馬了。

“去吧。”

遠處番頭和隨從們的馬接連嘶鳴了兩聲,像是無形中在催促似的。

封無疾隻好閉嘴上了馬,心裡還對那群人不忿,但看著舜音,眼裡就隻剩下不舍愁苦了,忽而一把捏緊韁繩道:“阿姊放心,秦州距涼州也不算太遠,他日我找機會去探望你,倘若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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