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軍司府主母後也沒什麼異樣,隻除了一早睜眼時,舜音有些恍惚。
房間寬敞明亮,陳設貴重,床上青羅軟帳、繡金錦被,案頭一爐嫋嫋檀香未儘,滿室溫香。她有一瞬以為回到了年少時的封家,但緊跟著就清醒了——自己在涼州,已經嫁做人婦。
不對,隻能說嫁了一半,嫁了個名分。
窗外朝光照入,舜音已經起身穿戴整齊,站在案前,理著自己帶來的幾冊折本。
剛放好,房門忽被推開,進來一名侍女,正是昨日領頭那個健壯英氣的。
“夫人恕罪,方才叫您遲遲沒有回音,實在擔心,隻好推門來看,不想夫人早已起身了。”
舜音猜到又是這樣,微一蹙眉,岔開了話:“昨日沒細問,你是府中管事?”
“是,奴婢勝雨,掌內院,還有男仆昌風,掌外院,他侍候軍司。”
聽到穆長洲名號,舜音朝門外瞥了一眼,她這間房在主屋東側,已是離主屋最遠的一間了,但到底也還在一個院子裡,出門便能看見主屋門口。
昨晚府中設宴,她進房後就沒關心過外麵,自然也不知道他後來是何時回的後院。
旁邊勝雨一板一眼地垂著頭,又道:“昨日總管厚賞軍司完婚,按禮今日夫人需親往總管府拜謝。”
舜音還以為會先去武威郡公府拜見,但想想涼州總管既算主婚又是河西首官,似乎也應該,點了點頭。
勝雨立即近前伺候她重新穿戴。
準備好時,門外已來一名侍女催請,勝雨急忙先行出去安排。
舜音起身要走,忽然停下想了想,走去案前,從幾冊折本中抽出一冊書納入袖中,才又出門。
一出去先掃了眼主屋,屋門緊閉,沒見有人,她想大概是自己一個人去拜謝,畢竟才入府就成了掛名夫妻,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快至府門,勝雨已回來迎她。
舜音腳步快了一些,剛提衣邁過門口,一眼看到門前階上站著頎長如鬆的身影,不禁一停。
穆長洲一襲蒼色袍衫,手拿公文,正低頭在看,轉頭見她出來,看她兩眼,合上公文,遞去身後。
後方站著個年輕魁梧的隨從,是他的隨侍昌風,立即雙手接過公文收好,走下台階,將他的馬牽至車旁。其後一列隨行
兵卒已在打馬等候。
舜音才知道是要一起去的,想起昨晚,也不知該說什麼,默默過去登車。
穆長洲去車旁接了馬韁,忽而偏頭問:“音娘昨晚睡得還好?”
舜音剛踩上墩子,身一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頭看他:“尚可。”
穆長洲點點頭,唇邊似笑了一下。
這高度恰好與他視線齊平,舜音瞥見他那點笑,反問:“穆二哥呢,睡得好麼?”
穆長洲一樣回:“尚可。”說完翻身上了馬背。
“……”舜音無言,掀簾坐進車裡,朝窗格外瞥一眼,他絕對是故意的,哪還有年少時的君子風度!
車馬一路往北而行。
舜音無話,穆長洲也不說,一路毫無交流。隻在經過大街時才有了喧囂人聲,隨之便被甩於身後。
又安靜前行許久,車馬停頓,外麵似乎有人向穆長洲見禮。
“到了。”他的聲音在車外提醒。
舜音靠近窗格聽見,掀簾出去。
下了車才發現這座總管府正門出乎意料的高大巍峨,四周守衛森森,嚴整威赫。
一名隨從出府門來向穆長洲見禮:“總管今日不在府中,由主母代為接見,請軍司攜夫人自行前往。”
穆長洲看一眼舜音,進了府門。
舜音會意,跟上他腳步。
入了府,穆長洲邊走邊道:“總管夫人姓劉,封號臨洮郡夫人……”
舜音走在他身後右側,察覺他此刻聲音壓低不少,本就低沉的聲音聽來更低,根本沒法全部聽清,悄悄往左走,想讓他走右側,眼睛留意著他腳步。
他腳上穿著便於行軍的烏色馬靴,靴筒裹覆的小腿筆直,腿長步闊。
她不禁又想起記憶裡那個清瘦文弱的穆長洲,誰會想到他如今身高腿長、步履帶風,正想著,眼裡那雙馬靴一停,鞋尖轉向她。
舜音下意識停步抬頭,撞上他視線。
“是我聲音太小了?”穆長洲上下看她一眼,從剛才說話她就沒回音,現在已快走到自己左側去了。
舜音說:“沒有,初入這裡不適應罷了。”
穆長洲又看她兩眼,轉身往前,已不再說了。
舜音也不往左走了,亦步亦趨地跟到廳外。
穆長洲先一步走入,她緊跟著進去,迅速看一眼上方
。
總管夫人劉氏看來與她母親年紀相仿,今日場合竟穿了一身湛藍彩紋胡衣,坐在上首頗有威儀,未等他們見禮,搶先說:“不必客氣了,我又不是總管,私下見一見軍司的新夫人罷了。”
穆長洲沒說話,隻稍側身,讓身後的舜音身姿完全展露出來。
舜音還是低垂眉目行了一禮。
劉氏看了一眼就道:“果然建議總管選封家女兒沒錯,竟挑到寶了。”她看看穆長洲,又看看舜音,笑起來,“真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般配。”
舜音才知道這樁婚事裡還有她的功勞,瞥一眼身旁的穆長洲,不防他也偏頭看來。
二人目光一觸,又各自轉開。
劉氏朝舜音招手:“軍司隨意,我隻與你夫人聊幾句。”
穆長洲依言讓開兩步。
舜音自他身旁過去,走近上方,暗鬆口氣,這位總管夫人聲音不低,但剛才站得實在有些遠,總算可以近前聽清了。
到了跟前,劉氏又看她兩眼:“你們渤海封氏的名聲我早有耳聞,你父親曾是兵部尚書,母親還跟我一樣封了郡夫人呢。”
舜音垂眼看著自己的裙邊:“都是往事了。”
劉氏笑了聲,似乎也不當回事,接著寒暄:“總管雖是奔著聯結中原之意定了這樁親事,但能相中你,說明你與軍司有緣。”
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