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微亮,關城之上,已有守軍在眺望。不多時,一支隊伍踏馬歸來,當中一杆“穆”字大旗迎風招展,即便此刻天色黯淡,也分外招眼。
城頭守軍頓時振奮,連忙下去,開啟關城迎接。昨日傍晚已有傳令兵一路快馬揚旗而來,傳入捷報。等到此刻,終於等到先鋒隊伍返回。
待隊伍到了關城之下,方見是軍司親自跨馬在前領隊。守軍們齊齊抱拳恭迎,卻見他毫不停頓,直接入了關內。
隊伍中還有個罩著寬大黑錦披風、戴著帷帽的身影,垂著頭,左右後方都是弓衛和騎兵,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在這暗暗天光裡也看不出是男是女,就這麼過去了。
守軍們想,指不定是軍司此戰抓獲的俘虜呢……
自關城回城,頗有距離,到北城門外時已是日上三竿。得知軍司返回,守城官連忙開城放行。
一入城,便是一片喧騰之聲,城中如在慶祝,四處歡聲笑語。不用想,快馬消息必定早也一路送入了城內。
北城門附近的大路上有一名青衫官員領著隨從在等候,見到先頭隊伍已返,匆匆近前見禮: “恭賀軍司大捷!總管命令在此迎接,請軍司入總管府親見!"
穆長洲勒住馬,瞥了一眼身後,舜音整個人被他寬大的披風罩著,到現在也沒抬過頭,此刻已去了後方,幾乎被騎兵和弓衛圍得密不透風。
在路上走動越久,越容易被外人發現她身影。他有意無意往前一步,又遮擋了一層: “可容先行回府,攜夫人同往?"
官員立時笑了: “軍司請便,軍司請便。”
穆長洲繼續往前,到前方岔路處,抬手一停,回頭低聲說:“你先回。”後方的舜音仍未抬頭,立即扯馬一拐,領著弓衛一行入了巷道,直回軍司府。穆長洲看她順利走遠,才帶領騎兵先鋒繼續往前,返回平時的營地。
一路走僻靜道路,終於順利回到了軍司府。進了府門,舜音總算揭去帷帽,解下披風。她此行是悄悄出去,越少人知道越好,穆長洲才會將她寸步不離地帶在身邊,先行返回。
昨日會合時已臨近關城,天也將晚,便就地紮營休整了一晚,以防敵兵部落仍有殘餘作崇。至今早,他們回關入城前,胡孛兒和張君奉都還帶著人在關外清肅。但已然塵埃落定了。
勝雨匆匆跟了過來,她本
就健壯英氣,身上的圓領男裝在身上毫無破綻,簡直與男子無異,這一路都沒引來什麼目光,提醒說: “夫人還需入總管府,快請梳洗。”
舜音點頭,按理說她此刻就在府中待著才對,自然不該是這般模樣,趕緊去了後院。
她剛走開沒多久,穆長洲就回來了。
城中大道上滿是百姓,一路圍視張望先鋒隊伍,他挑了個時機,讓一名騎兵副將帶人出城回營,自己避開大道趕了回來。
昌風立時來迎,為他解甲: “恭賀軍司旗開得勝!”穆長洲張著手臂問: “夫人呢?”
昌風回: “聽說要入總管府,已入後院梳洗。”
穆長洲說:"不必著急,多等兩個時辰也沒事,讓夫人休整好再說。"
昌風詫異,還是第一次聽他說出讓總管府等夫人這種話……
舜音養成了習慣,需要伺候的事少之又少,通常都是自己梳洗。隻是這回左肩有傷,沐浴清洗多耗了些時候。
待勝雨來為她裝扮更衣,又是好一番費時。
還好,走出房門時,又是平常模樣了,高腰襦裙飄逸輕束,烏發層層如雲挽髻,誰也看不出她剛從何處回來。
勝雨跟在她右側道: "夫人前兩日實在凶險,今後可千萬小心。"
這軍司府的人慣來紀律嚴明,從不多嘴,舜音也是頭一回聽她說這種話,料想此番戰場凶險,她也受了些驚,隨口說: "嗯,是該小心……"
勝雨忽而退走了。
舜音轉頭,穆長洲走了過來,束袍冠發,長身凜凜,先前戰場上帶回的塵沙血氣似也都洗去了。一路走近時就在看她,到了跟前,他忽然問:“抹過藥了?”
舜音立即反應過來是說左肩的藥,點頭說: “抹了。”沐浴完便自己抹了,還費了些事。
穆長洲啟唇,想說什麼,又算了,笑一下:“音娘如今真是萬事不靠人。”說完往前出後院。"……"舜音心想又來話裡有話了,盯著他走出去一截,才緩步跟上。
如同真是從府中被接出來的一般,她乘車,他跨馬,一同前往總管府。城中依舊喧鬨,直到總管府那道巍峨大門外麵,都能聽見動靜。
舜音下了車,看向一
旁,穆長洲自馬上下來,也看來一眼。彼此沒說什麼,但眼神明了,此局終究還是贏了。
總管府的侍從早已等候在府門口,恭請軍司與夫人入府,今日的腰躬得比平日要彎的多。到府中寬敞的議事廳前,一群官員正好自廳內出來,見到穆長洲,紛紛抬手見禮——"軍司一出就勝,兩日退敵,實乃天資英偉!"
“軍司揚我河西之威啊!”
穆長洲抬手還禮,溫和端雅:"諸位謬讚,是總管統領有方。"官員們紛紛道是,笑聲一片。穆長洲越過眾人往裡走,舜音跟著他乖順還禮,又乖順入內。
廳中不止一人,上方主座上坐著總管和劉氏,下方左側站著劉乾泰,他身上竟披著鎖甲,看著倒更像是剛從戰場上返回的那個。
舜音迅速掃了對方一眼,瞥見右側穆長洲似也朝那裡看了一眼,垂下頭,隨他向上方見禮。
"快,賜座!"總管立即道。如上次見麵一樣,他身著紫底胡袍,隻額頭上裹了條布帕,大約是頭疾又犯了,說話也有些有氣無力:“軍司辛苦,此戰若沒你在,怕是要拖下去了。”劉氏身上胡衣領口飾翠,今日頗顯華貴鄭重,在旁帶笑附和:“是,多虧軍司。”
兩張胡椅搬來,穆長洲並未落座,舜音自然也跟他一起站著。“涼州乃河西之本,豈敢不儘力。”他溫聲說, "全賴總管信任。"
總管額間笑出褶皺,隻是點頭。穆長洲身姿閒雅直立,並未往下多言,隻需聽他們開口。
畢竟打壓一說,誰也沒挑明。他不直言自己對權勢的索求,總管府也不直言要壓製他的索求。之前去請他再領兵權時,特地讓張君奉牽頭引官員們前往,就已是總管府在示好,便算是揭過打壓那一出了,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劉氏堆著笑問: "軍司此番一戰即畢,詳細如何?"
穆長洲回: “敵軍皆出自西突厥左廂五部之一的處木昆部,敵方俘虜、輜重,所獲頗多,皆已在押回路上,隻賊首先遁,但副將被擒,招認主將乃其首領。"
舜音垂首聽著,默默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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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音看到他口型,心中微動,不禁往旁看一眼,卻見穆長洲嘴邊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竟有些嘲諷之意,默默收回目光,心想他還不樂意被誇不成?
穆長洲忽又施施然見禮: “未能擒獲主將,還請總管責罰。”
總管道: “你已立下大功,哪有責罰之理,應當重賞。”說著停頓,似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兵馬之權自該由你統領,甘州兩處軍馬場也繼續由你管轄,周邊三州兵馬皆歸你統調,城中防務儘由你督領。”
舜音目光悄悄掃上去,這不算重賞,不過是原樣奉還,可能還是之前那麼多官員在此商議出來的結果,但已夠了。
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