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年慣例,總管壽辰巡遊自傍晚開始,要一直持續到晚上。
巡遊之時,兩列侍從會一路沿街撒錢,百姓們恭祝著好話爭相上前哄搶。直至穿過主城大街,總管還要親去城中寺院敬香,最後再親去祭壇祭拜,為轄下各州祈福,以求河西之地年年繁華富庶。
當然今年做這一切的,都隻是劉氏一人。
天色已晚,護行的隊伍嚴密得似風也鑽不入,以至於百姓們也不得近前。
侍從們撒錢賣力,百姓們隻能在外圍哄搶,又不見總管本人,周遭氣氛也不太對,好話難免說得敷衍,看似熱鬨,比起往常卻可說冷清。
終於,待街頭燈火次第亮起,總管府的巡遊車駕自祭壇前返回,往城北返行,此行才快結束。過官署前,車駕停頓。
垂帳被掀起,劉氏自內看出來,盯著前方: “軍司這幾日真是忙碌,還時刻不忘帶著夫人在旁。"
穆長洲就在車前路上,烏袍黑靴,長身直立,肩映燈火,雅然抬手施禮: “總管夫人近來也忙碌,當保重身體。"
舜音跟在他身旁,挽著披帛,斂裙跟著垂首見禮,燈火照不出她低垂眉目的臉,隻照出她如雲挽堆的烏發。
無人挑破連日來這一樁樁的事,大概是幾乎已經擺至台麵,也無須再挑破了。劉氏目光來回掃過二人,也不知是不是燈火之故,臉上似覆了層青灰般陰沉: "好,你二人也多
保重。"
垂帳被她一甩手放下,車駕立即往前,再不停頓。
穆長洲伸手握住舜音手臂,往後一步,帶著她退讓開。
舜音此時才抬起頭,朝眼前緩緩經過的隊伍看了一眼,又看向他。之前在那樓閣之上說的話仍在耳邊,他此刻卻能平靜等候在此,還向劉氏見禮。
穆長洲眼神看來,注視她一瞬,握緊她手臂說: "走。"眼前隊伍已漸漸離遠,舜音被他往身邊拉了一把,跟隨他去上馬。
軍司府裡安靜了幾日,今日人馬俱回。
勝雨腳步匆匆地進了府門,喚人在廊前多掌了兩盞燈。昌風緊跟在後,領了人出去,為軍司和夫人牽馬。
穆長洲跨入府門,一直走到後院門口,停住,轉頭看著舜音: "現在心定了?&#
34;舜音跟著走來,輕微點頭。
不知為何,他說出目的的那一瞬,她心裡反而踏實許多。
明明眼下情形十分不利,以他戴罪之身,想要總管之位也艱難,可那些先前一直翻湧不斷的心緒竟都跟著平息了。
左右無人,她走近,在他身前問:“你要這位置,是為了郡公府?”
穆長洲背對院內燈火,被照出清晰的耳廓和臉側邊線,卻看不清神情:“是,但不止。我說過會給你一個交代,遲早你會知道一切。”
舜音稍稍停頓,再點頭,比之前用力許多,又說一遍: “好,我會等著。”為了封家的真相她可以等六年,不至於這等不了。
穆長洲似也頓了一瞬,才動了腳步,手又伸來,帶她往裡。
還沒進去,昌風匆匆追來: “軍司,胡番頭趕來報訊。”
穆長洲停步,手在舜音背後一按: “我很快回來。”
舜音轉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已闊步走遠,往前院看,依稀能聽見幾聲胡孛兒的聲音,也不知來報什麼訊。
幾乎沒有停頓,跟著就傳來了馬嘶聲,穆長洲剛回來,似又騎上馬,帶著胡孛兒一起出府走了。
隻這點動靜,府上很快就安靜下來。入夜時,勝雨著人送了沐浴的熱水入主屋。
舜音徹底梳洗了一番,坐去榻上,才想起隻過去了短短三兩日,被一件接一件的事緊迫壓來,都快沒有喘息之機,竟像是已經過了很久。
她一手撐著額頭,想著胡孛兒忽然來報訊的事,心底暗忖:難道是總管府又有了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飄搖著燈火。
舜音睜眼,身側是男人端坐的身影,一身袍衫整肅,側臉被一旁豎立的燈火照得明亮,挺鼻薄唇都被浸潤出暖黃,一條手臂還撐在她腰側,撐著她睡著時斜倚的身軀。
自然是穆長洲。
她才知他已回來,看一圈屋裡,自己睡了不久,但離他說很快回來還是過去太久了,朝他身上看,他另一隻手裡牽著份卷軸搭在膝上,是份輿圖。
穆長洲撐著她的那條手臂忽在她腰側一收,轉頭說:“醒了卻不開口?”
舜音一下抵到他肩,徹底清醒了,剛好看見那份輿圖,是涼州輿圖,涼州地形他根本無需多看,偏偏此
時卻像是已看了許久。她忍不住問: “真是總管府又有動靜了?”
穆長洲唇邊一抹冷嘲: "總管府的直屬兵馬已調動了。"
舜音一愣:"這麼快?"緊跟著回味過來, "你先前出府,就是因為這消息?"
穆長洲頷首: “我已親自去看過,確實動了。”他手指點在輿圖上,微微劃了半圈,又將輿圖一卷,按在一邊,意有所指般說, "行事這般急切,一步接一步不停,大概是總管府裡本身已很急。"
舜音想起壽宴當晚總管在數盞燈火下也難掩晦暗的臉,低低說:“莫非總管……”穆長洲目光看來,沒有直言,但彼此心照不宣。也許總管比先前看到的境況還差,甚至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