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成 (含13萬營養液加更)……(1 / 1)

薑沃把曆史中出現過的淩煙閣布局,與閻立本大體描述了一遍。

尤其是最關鍵的分層問題——最終淩煙閣懸功臣圖時,並沒有分為兩層。而是隻將畫像懸於一樓,二層虛設為敬天地之意。

想來皇帝應當覺得,分上下兩層太明顯的高低區分不好,後來索性取消了第二層掛畫像的計劃。

隻是把單層的淩煙閣分了兩部分:隔內和隔外。

隔內是一半是‘功高宰輔’,一半是‘功高諸侯’;隔外則是次一等的功臣。[1]

閻立本邊聽邊點頭:其實他在這些方麵確實不精通,並不清楚這個主意到底好不好,但覺得反正比他這什麼都想不出來的好。

於是很快草擬了一封奏疏,然後又按照薑沃的描述,畫了兩幅布局圖出來。

“等我再將奏疏潤色謄抄一遍,就去回稟聖人。”

完了此事,閻立本鬆了口氣,然後開始期待:“唉,什麼時候才能定下淩煙閣二十四功臣的名單啊,我真想開始動筆。”陛下您也是,既有此想法,數目和人名一起放出來唄,還分兩回讓人百爪撓心。

閻立本等的嘴角都有點上火起泡。

薑沃莞爾:“朝臣們隻有比您更急的。”

閻立本想了想,不由笑出了聲:“是哈。”

解決完正事,閻立本從外麵叫了個小宦官送烏梅飲過來,邀請薑沃在外間稍坐:“喝杯井水鎮過的烏梅飲再走吧,今日天熱的很。”

薑沃就坐下喝了一杯飲子,這才告辭出去。

誰料還沒有走出將作監,就被另一位將作少監於鹿給攔下來了。就是方才閻立本光明正大甩了公事給他的那位於少監。

與司農寺的配置差不多。閻立本是靠專業立足,將作監的具體運作,他管的很少,也實在管不明白。哪怕下屬們吵到他跟前來,他也是一個頭兩個大的躲為上策。

於是皇帝也給他搭配了一個精明強乾的將作少監,把此處一手抓起來。

畢竟將作監管負責各類營造,油水其實是很大的。

自然,如閻立本這等家世和性情,不會去貪汙工程款項,但問題是他也看不出來彆人有無貪腐,有無以次充好。

將作監至今能正常,甚至高速有效的運轉,靠的就是這位於鹿於少監的手腕。

薑沃剛轉過回廊,就見於鹿在大門口來回踱步,一抬眼看到她立刻就走過來,顯然是專門在門口等她。

薑沃還以為他來問自己剛才的糾紛呢,就笑道:“於少監,閻少監都斷不得的撥費之事,我更難斷了。”

於鹿忙笑道:“薑太史丞放心,哪能勞動您處置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已經處置好了。”

然後做出邀請的手勢:“我有一事求太史丞,不是能否撥冗?”

薑沃今日原就是領了聖命公務出來的,沒什麼急事,就點了點頭,跟著於鹿到了將作監待客的正堂。

於鹿還要給她倒飲子,薑沃止住道:“剛從閻少監處用過了。”

“於少監有話直說便是。”

於鹿點頭,接著開口就把她好一通誇,誇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從她入太史局做生員開始,一直誇到薑沃為淩煙閣測算吉日,難得給薑沃誇得有點茫然,覺得身上寒毛紛紛起立。

眼見於鹿誇完現有的功績,又要開始展望她的未來,薑沃連忙給他打住,再次請他有話直說。

於鹿這才道:“我聽說薑太史丞是神緣天授,就像薑太史丞之前令匠人打的‘炒鍋’‘鍋鏟’,真是新鮮物。”他對著北邊拱手:“聖人都說‘炒菜’的滋味彆有不同。之後又有不少王府公卿之家,來將作監高價定過‘炒鍋’。”

他說到這兒,薑沃就猜到了五分。

果然於鹿眼睛發亮繼續道:“聽聞今年司農寺種出來的能紡布的棉花,也是薑太史丞夢到,托給鴻臚寺使團,這才尋回來的。”

今夏,司農寺的棉花田剛收獲第一茬。

本土的棉布,也剛剛開始試著紡織。

棉花要紡成布,需要經過梳棉、彈棉等步驟,現用的法子都是根據高昌國現有的經驗摸索的。其中梳棉用的木機,還是司農寺托給將作監製作出來的,難怪於鹿知道的這麼清楚。

薑沃聞此事也覺得心中歡喜。

相信不過幾年,棉株的各種用處就會被極大的挖掘,棉布的紡織技術也會大踏步前進——在改善生活的創造力上,薑沃從不懷疑華夏的百姓們。

在薑沃生活的時代,時不時出土的文物壁畫等,都會出現讓人吃驚的古代勞動人民智慧,技藝之精巧。

看著司農寺熱火朝天的種棉花,於鹿就眼饞的不得了。

他是個很有事業心的少監,也想給自己的履曆添一筆呢。

於是特意請了薑沃過來:“薑太史丞若再有什麼神夢,涉及到營造器物的,萬望賜教。”然後就差拍著胸脯保證,將作監絕對給她一路開綠燈,從此後薑沃有什麼需要將作監做的,隻管吩咐。

薑沃一笑:“做夢的事,誰說得準呢。”

於鹿忙點頭:“是是是,神跡天授,如何會常有。非得太史丞這樣的有仙緣之人才能偶然夢見。”又再次小心重申,他絕沒有故意討要占功之意,隻是想薑太史丞若有夢,哪怕再稀奇古怪的東西,隻要告訴他,他都會儘全力去製作。可彆怕麻煩怕將作監不儘心,就懶得說與人。

他也知道,薑太史丞說的沒有夢見,未必是真。

但他一點也不氣餒:是啊,非親非故的,人家薑太史丞哪怕夢見了什麼神物,憑啥告訴他呢。

但人的情分是一點點相處出來的,這次他先表明心跡,之後常來常往,等熟絡起來,將來太史丞一旦夢見什麼,說不得就願意與他說了。

*

晌午去了一趟修建中的淩煙閣,走了許多路,薑沃熱的很想洗頭發。

於是按照流程請了半天假。

太史局的請假流程是,提出申請後,至少要上報到一位太史丞處批複——她就是太史丞,所以愉快的給自己準了半日假期。

回掖庭後,薑沃還繞道去北漪園,邀請了媚娘一並沐發。

兩人與幾年前初次相識那般,依舊是在院中沐發,坐在院裡感受夏日帶著微熱的風。薑沃,也依舊不太會纏頭巾,還是媚娘給她纏牢了。

夏日的風熱乎乎吹過來,還帶著茶葉蛋的香氣。

一到夏日,媚娘飲食就會清減下來,有時候隻肯用菜蔬,再不願意吃肉。

薑沃就勸她:夏日再沒有胃口,也要努力吃些肉蛋才能養好身子,媚娘就也常煮茶葉蛋來吃。

一切有如五年前。

媚娘都有一瞬間恍惚了。

還是薑沃說的話把她拽回了今日。

“姐姐,我今兒去看淩煙閣了。”

媚娘也盼著趕緊公布淩煙閣二十四功臣的名單——她已知晉王想要獲得李勣的支持,而李勣也把淩煙閣的事兒請托給了晉王。

若是此番李勣名列在內,雖是他個人的功績為主,也必會記下晉王這個人情。

媚娘就在心裡祈禱李勣能榜上有名。

如今朝中有希望的重臣,紛紛在祈禱。

太史局算吉日的頻率直線上升——許多朝臣都來算吉日請神佛入宅,有請菩薩的,有請三清道尊的,甚至還有請薑太公的,真是拜什麼的都有。

朝臣們來往太史局時,薑沃能感覺到他們的目光會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也是,薑沃是曾經一卦卦出盧照鄰詩會魁首,不少朝臣肯定動過心思,想讓她幫忙起卦自己能上淩煙閣否。

隻是到底沒有敢做這件事的: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全是聖意欽定,若是他們尋人卜算聖心,彆說太史局不會應下這樣的要求,便是威逼利誘的請人卜了,一旦傳出去必然惹惱了皇帝,那真是連候選的機會都沒了。

還是繼續求神拜佛吧。

唯一一個毫不避諱,直接跟薑沃提起淩煙閣的就是長孫無忌。

有日,他親自溜達到太史局來,給孫兒拿定婚的吉日。見到薑沃,就走過來大大方方問道:“薑太史丞卦象精準,不如算一算,老夫能不能圖形淩煙閣呢?”

薑沃:……

無語片刻後,她幽幽道:“趙國公何以出言相戲?”

長孫無忌不由撫掌一笑,之後拿著吉日就飄然離去,依舊風度翩翩,跟其餘焦慮的重臣們形成了鮮明對比。

薑沃目送他:啊,看看這保送生的嘴臉,何其氣人呐!

*

七夕後,萬眾矚目的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名單,終於公布於眾!

因怕上榜重臣們為了排序再爭論起來,二鳳皇帝很難得給他的聖旨寫了備注:這二十四功臣的排行,並非是按照功勞大小排的,而是按照現在身上的官職來排的。

言下之意:排名靠後也不是朕覺得你們功勞不重要,彆都來朕跟前喊冤。

讓薑沃想起了現代出的各種名單,特意備注下‘以姓氏首字母排序’,來避免爭端。

千年前,千年後,不蒸饅頭爭口氣的觀念都是一樣的。

朝上一片沸騰。

這份名單以光速傳遍天下!

倒是薑沃對這個名單一點也不好奇:‘絕代宦官前輩’的書裡,對淩煙閣布局都描述的清楚,何況這頭一批進淩煙閣的全明星人物陣容,裡頭都有詳細記載,他祭拜時是一一拜過去的。

她算是被劇透了一臉。

心中一點兒風波不起,還能優哉遊哉去跟閻立本閒聊——這也是她今年能跟閻立本閒聊的最後時光了,名單既出,閻立本接下來就要忙著作畫了。

因皇帝在下發二十四功臣名單的時候,還給了閻立本‘截稿日期’。要求閻立本最好年前就能把所有人物初稿畫定,年後二月,大祭天之禮過後,就卜吉日,將所有畫像都掛入淩煙閣。

閻立本原以為能有一年多的時間作畫,誰知這期限給的這麼緊,滿打滿算竟然隻有半年。

他立刻緊張了起來。

但時間再緊張,薑沃來了,他還是立刻要見,然後悄悄拜托道:“到時候掛畫的吉日哪怕不是你來算,也是兩位仙師算。我若是沒有畫完,一定要幫我拖延些日子啊。”

薑沃笑眯眯:“我相信閻大師,一定能畫出來的。”又好奇問道:“尚且在世的朝臣們好說,那些已故的朝臣,閻大師也未必各個親眼見過,怎麼辦呢?”

閻立本也發愁:“隻好去尋其家人,將生前的畫像拿來與我了——唉,我最不愛看旁人的人物畫,哪裡能畫的有我好呢?原畫便沒有神魂,我又如何添上?”頗有種一創連累二創的遺憾。

他這話說的自然而然,正是天下第一畫師的底氣。

邊說他邊展開一份抄錄的‘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名單,指著人名挨個給薑沃看:“這回聖人定的已故功臣真是不少。”

一共二十四個珍貴名額,已故功臣就占了十一個。其中諸如劉政會、張公瑾等舊臣,其實因故去得早,許多立功機會都錯過了,一條條論功績未必比在世的臣子們高。但念在是早先從龍的舊臣,二鳳皇帝就把他們都放在了淩煙閣二十四功臣裡頭。

閻立本不由感歎:“可見陛下是個念舊情的人!”

當然感歎完也不免發愁:已故的臣子越多,他作畫的難度就越大啊!他對這些臣子不熟悉,二鳳皇帝必是熟悉的,到時候畫出來神韻不像,皇帝想必不會滿意。

愁完故去者,閻立本又開始愁生者。

“唉,就算還在的功臣,也不好畫。比如魏侍中,他這兩年病的支離憔悴,我若是照著他現在的樣子去畫,不知聖人看了會不會心裡難受。可若是畫魏侍中年輕時候——我真記不得了啊。”

他這樣一說,薑沃倒是一怔。

難道皇帝這樣急著建淩煙閣,也有魏征的緣故?

是啊,年輕時候意氣風發,漸漸遠去,連朝夕相見的肱股之臣都一個個老邁病弱。

皇帝心裡是什麼滋味呢。

衰老對一個帝王來說,想來是件可怕的事情。

淩煙閣大約也是他的歸來望思,憶往昔崢嶸之寄托吧。

薑沃正如此想著,閻立本卻又道:“哎,你有什麼好主意不曾?”

“上次你提起的淩煙閣圖布局之事,聖人就很滿意。這回,你也幫我再想想主意啊。”

事關淩煙閣布局,閻立本代兩人擬了奏章遞上去。聖人很快批複了可,同意將二樓單獨留出,專門放置代表天、地、帝王與蒼生的祭器。

隻於一樓懸掛功臣圖像。

閻立本是個很實在的人,皇帝問他,他就老老實實說,他隻負責了丈量工作,想出這個主意的是薑太史丞。

薑沃再次喜提五十根籌子。

所以這回,閻立本又來問她。

此番沒有標準答案了。

薑沃凝神想去,目光無意識的掃過閻立本的畫室——裡麵已經掛滿了二十四功臣的舊人像圖。

淩煙閣二十四功臣的名單一出來,那些故去功臣的家人,都深感天恩,忙不迭的就把家中能搜羅來的所有畫像都翻找出來,送到閻立本這裡,供閻大師參考。

因此閻立本這裡高高低低懸掛著許多人像,有的是穿官服畫的板正之像,有的則紙張粗糙,一看就是市井畫坊所做,亦有著常服、著戎裝的各色畫像。

薑沃心裡浮現出一個主意。

她剛要說出來供閻立本參考,就見閻立本一臉實在期盼地看著她,手裡都抓起了筆。

薑沃:……

看閻立本這信賴的架勢,估計她說一個主意,閻立本就會直接照抄,不會再去想彆的了。於是她點開係統,花了一根籌子,把自己方才的想法卜了一卦吉凶。

總不能出了個餿主意,害的閻大師倒黴吧。

看著命運之骰滴裡咕嚕轉完,點數為上吉,薑沃才把這個主意說出來。

“閻少監,我記得聖人特意跟您說過,這人像都要等人大小是不是?”

閻立本點頭:“是啊,所以我才按照真人的尺寸,去量淩煙閣的牆壁。”

薑沃道:“聖人這樣要求,想來不隻為了尺寸,是為了要‘見畫如麵’。”二鳳皇帝希望站在畫前,就像是見到了他最熟悉的功臣一般,他們曾為他出謀劃策、出生入死……

“既如此,我覺得要是把所有功臣都畫成按品級著官服,端坐在椅子上的樣子,聖人隻怕不會滿意。”

那種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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