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

薑握從馬車的窗處,遠遠就望見了乾陵。

所謂帝陵,從來不是一座墳墓。

相反,在帝陵範圍內,真正帝王墓所占的麵積,是很小的——可以類比為,偌大的皇城中,帝王所居的寢宮雖然最要緊,但占的地方並不大。

以昭陵為例:太宗皇帝的陵墓隻占了一個峰頭,但昭陵輻射的範圍,麵積卻足有兩萬公頃!

當然,隻說數字還是不足以直觀感受到,昭陵到底有多大,依舊要請出計量單位故宮——故宮的麵積是72公頃。

也就是‘區區’兩百七十多個故宮罷了。

這也是因為唐代陵墓,自太宗皇帝起多是因山為陵的緣故。且昭陵附近,還有將近二百處陪葬墓的緣故,讓昭陵占地十分廣闊。

且帝陵之間,哪怕是親生父子的帝陵,相隔也並不近。

並不會像家族墓地一樣,都葬在一片裡。

薑握此番回到長安,隻來得及隨師父去拜祭了昭陵,而還未及祭乾陵,並不是因為不想去——若是乾陵就在昭陵旁邊,她自然也會去祭先帝。

問題就在於,昭陵乾陵離得並不近:昭陵位於九嵕山主峰,而乾陵則在乾縣梁山之上,相距足有幾十裡地。

是哪怕現代人們能夠自駕驅車,都要考慮一下,要不要把兩陵放在同一天來拜的距離。

因而今日,薑握隨陛下從長安出發,是直去乾陵。

*

薑握的目光從梁山乾陵上挪開,向後看去。

在帝王馬車之後,還有一輛三公規製的馬車——那是薑握的馬車,她原本該坐自家的馬車隨行。隻是皇帝不能放心,把她拘到帝駕上來了。

不過她的馬車也並非空置,崔朝亦隨行來祭乾陵。

若是旁的去處,聖神皇帝不提,崔朝也不會主動請命跟隨聖駕,但此行是祭拜先帝的乾陵,自然又不同了。

他以太常寺正卿的官職,正式給聖神皇帝打了報告。

得以一並隨行。

而望乾陵,想到乾陵與昭陵之間的距離……

薑握不由又憶起之前先帝剛駕崩的那段時日,崔朝傷痛之餘,還十分擔憂翻找了許多幽冥之事的古籍。

生怕人去後,魂魄會被困住,無法離開自己的陵墓範圍。

若真如此,那先帝的父母兄長,都在遙遠的昭陵,他自己一個人被困在孤零零的乾陵,豈非太過可憐?

薑握彼時安慰他,魂魄應當不受羈絆,不會被陵寢所隔斷,故人自可相會。

後來……

薑握想起崔朝有日向她問起:托夢之事可準?

因他有一夜夢到先帝,如從前般與他對弈閒談,言道已然與父母兄長相會。

崔朝不知這是真的魂魄相托,還是他自己總是思慮擔憂此事,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薑握倒是也夢到過一次先帝,但她醒來後沒怎麼記清夢中之事,隻恍惚記

得是一次不太愉快的夢,兩個人似乎差點吵起來似的。()

按說,她對先帝那一向是‘恭敬有加’,怎麼會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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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托夢之事,哪怕薑握已經親身走過一次死亡,但因為走的是‘特殊程序’,她也並不確定真偽。

但這不妨礙她安慰當時黯然神傷的崔朝:先帝托夢(她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給你托的夢’),必是準的。

**

馬車在乾陵的陵園外停了下來。

沒錯,是陵園,而非陵墓——

與尋常人家掃墓不同。

祭拜帝陵,其實祭拜的並不是真正葬著帝王的那一方墓地。

依舊是以太宗皇帝的昭陵來舉例:安放棺槨的元宮,是鑿山深七十五丈為宮,外有五重石門。一旦落下,世上再也不能有人見到帝王的棺槨。

且不但棺槨見不到,連這處元宮也是再難進入的——

當年修昭陵元宮的時候,是沿著山體架梁為棧道。

等到太宗皇帝葬入陵寢之後的永徽初年,負責修昭陵的閻立德(閻立本兄長)就上書:請求燒掉這些棧道,是為‘固山陵’。

言下之意:為了陵墓的安全,乾脆連通向陵墓的路都毀掉!

彼時先帝不舍,在朝堂上‘嗚咽不許’。*

薑握見過先帝哭著說過許多回‘舍不得’,然而以先帝的黑蓮花屬性,真情實感舍不得可不多。

但那一次,她明白,先帝的舍不得,必然是真的:因這些棧道一燒,他此生再也不可能去到父母的墳前了。

不過那時候朝堂上說了算的也不是皇帝自己,他哭著不許也不好使。長孫無忌就替他做主了,還是把棧道都毀掉了。

當然,這件事長孫太尉沒有什麼私心,純粹為了墓的安全考量。

從此,昭陵真正葬著太宗皇帝與文德皇後的陵墓,便成為了史書中記載的“靈寢高懸,始與外界隔絕。”*

*

既然無法祭拜帝王的陵墓,那麼,後人所謂的祭拜帝陵,便大多是在陵園內進行的。

何為陵園?

可以理解為一座宮殿群——裡麵有獻殿、司馬院、下宮等殿宇。

其中獻殿,便是供奉神位,令後人祭獻之處。

且殿中不隻設有靈牌神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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