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麗麗發了瘋一樣向巢穴深處奔跑,拚了命要在祈行夜損毀屍體之前抵達。
她萬萬沒想到,看起來年輕純粹的青年竟然有層層心計,她以為自己捕獲了對方,卻沒料到,分明是自己踩進了圈套。
調虎離山。
狐狸,才是獵人!
“砰!”
沉悶槍聲忽然響起。
徐麗麗疾馳中的身影重重一頓,身形晃了晃直向後退開幾步才勉強穩住。
她愣了下,緩緩低頭,卻見自己胸口破開大洞,冷風從血洞呼嘯穿過,冷得心臟仿佛都被凍住失去知覺。
薑黃色膠質塊從血洞脫落,黑液化開。
隨即……有鮮血,從洞口緩緩流淌下來,染濕了衣衫,滴落在地。
徐麗麗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另一人的笑聲卻低低響起,昳麗磁性,繁花鬥豔。
餘荼單手叉腰,肩扛重型發射器,從容自黑暗中步來。
微弱光亮一點一點照亮她的容顏,紅唇如火焰燃燒,驅趕巢穴陰冷。
“喜歡嗎?我為你準備的禮物。”
餘荼挑眉:“從看到你的檔案時,我就已經決定好了要送你的這份禮物——對坦.克型重型30口徑汙染類穿.甲.彈。”
她拍了拍自己身後背著的大型長方箱子,笑意盈盈:“彆客氣,像這樣的穿.甲.彈,我為你準備了五十發。”
一槍打不死,就兩槍,不行就三槍……直到殺死對方為止。
餘荼隻相信力量。
而恰好,這是本就被餘荼和祈行夜接連重傷後虛弱的徐麗麗,所最缺乏的。
她抖著慘白嘴唇,氣得想要立刻衝上去撕碎餘荼,但又在對方漫不經心垂眼掃過來的一眼中,忽然被那雙眼眸的冰冷殺意所震懾。
徐麗麗咬牙切齒:“你到底要什麼!開個價!”
她心急如焚,隻想儘快解決棘手的餘荼,趕往父母屍體所在之處。
餘荼故作訝然:“我以為你知道?”
她勾唇,微微垂下濃密眼睫:“我想要的,就是你。”
“你的命。”
與話音同時呼嘯而來的,是另一發□□。
空氣發出尖嘯聲,風中硝煙彌漫,厲風刮過如刀割。
徐麗麗一驚,趕緊捂著傷口狼狽躲避。
但餘荼早有預料,另一手已經迅速拔出槍支,連看都不看立刻抬手連射,追尋著徐麗麗的步伐留下一連串彈痕,碎石迸飛。
清空一發彈夾後,餘荼也已經看清徐麗麗的行動模式。
她目光緊隨著對方凝神細看,眯起眼眸如同瞄準鏡,很快判斷出對方將要做出的舉動,先一步開槍封鎖對方的行動。
預判之下,徐麗麗左衝右突也無法衝破子彈交織的天羅地網,反而身上留下一道道傷痕,形容狼狽,再也看不出曾經高高在上的傲慢。
而被固定住了位置後,餘荼重新將□□對準了她——“砰!”
“砰!砰砰砰!”
足以射穿坦克裝甲厚鋼板的□□,根本不是尋常人的血肉之軀可以防得了的。
即便是擁有無限再生能力並不能被真正殺死的汙染源,在接連不停的數發攻擊下也無計可施,在被封鎖了所有逃跑路徑的情況下隻能硬抗。
悶哼聲被炮彈聲遮蓋。
徐麗麗身上很快多出數個碩大模糊的血窟窿,越來越多的鮮血汩汩流淌,作為保護外殼的黑液完全被擊穿,真正傷害到外殼下的軀體。
餘荼貓戲老鼠般看著徐麗麗狼狽逃竄,但槍炮始終未停。
炮筒強大的後坐力與□□威力相仿,一下下撞擊在餘荼的肩膀上,很
快就將纏繞著繃帶的肩膀手臂磨出血痕,傷勢猙獰血肉模糊,就連骨頭都像是碾碎了一般疼痛失去知覺。
疼痛卻隻為餘荼帶來更加飆升的腎上腺素,她咧開唇角,眼眸明亮瘋狂,無比享受戰場上的敵對廝殺。
徐麗麗越是掙紮想要逃跑,餘荼神情便越是愉快恣肆,甚至低低笑出聲喉嚨震動。
“你應該很喜歡生死遊戲?”
餘荼問:“從前你殺死那些人的時候,也像現在一樣快樂嗎?他們死前,也像你現在這樣在掙紮嗎?”
“他們有沒有求過你?那你呢,徐麗麗。”
餘荼勾唇,前傾身軀如惡魔低語:“你要求我嗎?”
“求我饒過你一條命。”
她眸光冰冷,居高臨下看著滿身血汙狼狽的徐麗麗,聲線冷意帶笑:“說的好聽些,說不定我就會饒過你。怎麼樣,徐麗麗,要為自己早該死了的那條命求饒嗎?”
徐麗麗軀乾布滿碩大彈孔,甚至可以透過洞口看到她身後的景象,四肢也俱被穿.甲.彈炸碎迸飛,她連站立都做不到,隻能在地上爬行,身後留下長長一條血跡,滿地碎肉骨茬。
餘荼像是故意為之,並沒有一擊到位,而是一寸一寸,用炮彈碾碎徐麗麗的雙腿雙手。
從腳腕到膝蓋,再到大腿,髖骨,從手腕到手肘,再到肩膀,鎖骨。
徐麗麗的傷逐步向上,又在力量的支援下重新長出新的肢體,然後再被轟碎,再生長……無窮無儘,痛苦疊加,被無限擴大的疼痛逼得幾不欲生。
她憤恨抬頭看向餘荼,恨不得撕碎對方。
徐麗麗終於意識到,她遭遇的這些人,和以往的警察截然不同。
但是已經晚了。
曾經她高高在上,溜得那些辦案人員團團轉看笑話,看他們在規則的限製下,即便憤恨也不得不壓製悲憤按照規則行事,無能為力的痛苦。
她逼得他們發瘋崩潰甚至自殺,以此取樂。
而現在,餘荼將她曾對辦案人員做的事情,還給了她。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徐麗麗嘶啞低吼,痛到冷汗津津青筋迸起:“你們不是警察,你們是什麼東西?你們不是官方的人嗎,不是有一堆繁文瑣節要遵守不能傷害平民嗎?你怎麼敢!”
她試圖動搖餘荼,趁機找出可以逃跑的時機。
餘荼低低笑出聲,陰影籠罩下,神情莫辨。
“誰說,我需要遵守規則的?”
她昂了昂下頷,眸光冰冷蔑然:“我本身,就是規則。”
話音落下,新一輪攻擊再次開始,穿.甲.彈毫不留情的射.穿徐麗麗,被擊穿汙染保護外殼的汙染源很快就血肉模糊,不辨原本模樣。
滿地散落彈殼。
餘荼長腿重重踩住模糊一團人形血肉,戰靴毫不留情碾磨壓住人形的心口處。
徐麗麗已然沒了生息,隻剩一張臉還算是完好,死不瞑目。
餘荼咬住槍柄,利落將身後箱子打開,快速單手裝填穿.甲.彈。
她從不畏懼自己的任務目標,無論是怎樣危險的東西。
但她同樣不會小看汙染放鬆警惕。
五十發穿.甲.彈是單兵全武裝負重的極限,但不是對汙染的極限。
從與商南明彙合並踏入汙染巢穴之後,餘荼的神經始終緊繃不曾鬆懈。
她快速填裝完畢,炮筒再次對準腳下已經變成一灘爛肉的徐麗麗。
但就在那一刹那間,一直“死亡”的徐麗麗卻猛地起身衝向餘荼,瞬間發難,表情猙獰嘶吼著直撞向槍炮口,在動作間被力量快速修複重生的手臂重新從血肉爛骨變得完整,下一秒,被她毫不猶豫的猛塞進炮筒。
生生堵死了槍炮,以斷手的代價杜絕了從此刻往後被重擊的可能。
與此同時,血肉骸骨也在風中快速恢複人的模樣,滿身血液卻被潑灑向餘荼。
濃稠發黑的血液妨礙了視線,擾亂餘荼視野內對戰況的判斷。
半秒鐘的停頓。
卻被徐麗麗準確捕捉到。
她五指緊勾成爪,惡狠狠抓向餘荼心口想要破開皮肉掏出心臟——和汙染物不同,身為人類的餘荼不會有再生的機會,一旦心臟離體便是死亡。
厲風從耳邊刮過。
爪尖斬斷發絲。
餘荼果斷向斜向側身偏移幾度,堪堪讓本應該落在心臟的利爪抓住手臂,幾乎是瞬間,“哢嚓!”清脆骨碎,結實手臂被徐麗麗大力捏碎。
疼痛令她微微蹙眉,卻手中動作不停,另一隻尚沒有被妨礙的手立刻抽出匕首反手插.向徐麗麗後心口,刺破皮肉的觸感傳回時便大肆翻攪,將徐麗麗心臟攪得稀巴爛。
徐麗麗猛地晃了晃,在餘荼耳邊悶哼一聲。
餘荼眯了眯眼,勾唇笑了。
對方想要攻擊她的時候,靠近也帶來了最有利的時機。
但有過先前的教訓,徐麗麗不敢戀戰,比起自己,她更記掛的是落在祈行夜手裡的父母屍體。
——那不僅僅是父母,更是巢穴基點,她和所有追隨者力量的地基,保證他們不論受到怎樣重傷都能再次複活的基本。
徐麗麗咬牙恨得眼睛出血,但仍舊不管不顧迅速向後退開,硬生生任由餘荼攪爛她的心臟,拚著一身重傷快速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手捂著被開膛破肚流淌出肚子的臟器滿身狼狽,直向後躍去十幾米才敢停下喘息,惡狠狠瞪向餘荼,似乎要把餘荼的長相刻進骨髓裡不可遺忘的仇恨,待來日再複仇。
餘荼剛有動作,作勢要追向徐麗麗,她就迅速轉身衝向陰暗更深處,豁出去什麼都不要了也要衝破餘荼的武力封鎖。
黑液隨即迅速從四周牆體地麵湧出,試圖牽絆住餘荼。
風從耳邊迅速吹刮而過,喘息時鼻腔內都是血腥氣味,喉嚨堆積血沫連吞咽唾沫都疼痛如刀割。
徐麗麗再也不顧上自己的外形,甚至不再耗費力量去維持自己的人形,任由自己化成一灘黑液,像一團高溫下融化的瀝青團,以她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趕往祈行夜所在的巢穴核心。
這本應該是她的巢穴,她的地盤!她才應該是掌控全局的那個人。
卻沒想到,在祈行夜幾人的妨礙下,竟然硬生生拉長了她的路程,讓她連來去都不再自由,到處都在和她作對。
徐麗麗恨得麵孔猙獰,融化的麵皮在黑漆漆一團的瀝青中被拉扯,變長,失去本來的模樣,從前漂亮美豔的臉如厲鬼可怖。
但突然間,徐麗麗隻覺大腦“嗡!”的一聲,眼前頓時一片空白,像整個世界都不複存在。
連同她,也死亡。
像高壓電流下無限接近死亡的顫栗,身體和力量在瘋狂示警,提醒危險的靠近。
她猛然頓住腳步,從半空中墜落摔向地麵,發出重響。
所有動作都在同一時間停止,甚至連動都動不了。
徐麗麗眼瞳緊縮成點,不可置信。
隨之而來席卷大腦的,就是狂怒。
力量在溢散,她徹底失去了人形,化作一地粘嗒嗒的黑液,隻能順著地麵牆壁蠕動,力量被大大削減,甚至她能感覺到,自己和追隨者們的聯係都在被迅速斬斷。
像是隔著一堵厚厚的牆,隔絕信號。
原本應該提供保護的巢穴,卻反而成為了困住她的牢籠,讓她跑不掉也無法向外發出求助,使得追隨者們前來救她。
但仍舊有最後的執念在讓徐麗麗堅持,爬也要爬到核心!
祈行夜手中雙刀同時狠狠落下,毫不留情從當中斬劈開兩具屍體,親眼看著那兩具本就已經死亡並存放幾十年之久的屍體,就在自己眼前慢慢從椅子上滑落,摔碎成滿地碎肉。
然後,灰飛煙滅。
陰冷的風從身後吹來,危險在靠近帶來示警,陰惻惻視線盯死了他的後背。
冷意順著脊骨上竄。
祈行夜頓了頓,不曾回身也知道究竟是什麼。
他慢慢直起身,笑眯眯回望身後走廊的儘頭:“來晚了啊,徐麗麗。”
“當年你父母跳樓自殺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和今日一樣,去晚了,沒能救回他們?”
祈行夜看著連人形都沒有的一團黑色,卻已經料定對方的身份,輕笑著將言語化作尖刀:“不過也有可能,你父母根本就不在乎你,看,他們連死亡都不帶你,根本不想要你。”
“你很喜歡你的父母,但看起來他們一點也不愛你呢,徐麗麗。”
祈行夜輕笑:“那是你悲劇一生的開端嗎?可悲又可恨的汙染源。”
那團黑色死死盯住祈行夜,碩大赤紅的眼球在黑色中轉動,艱難看向祈行夜身後。
昂貴的絲綢羊毛地毯上,隻剩下散落的灰燼。
那兩具早已經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屍體,卻已經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被抽離的,還有自己的力量。
廢棄的建築在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地麵在晃動,目之所及之處的所有景象都在搖晃中破碎扭曲變形,像接觸不良的屏幕,一道道拉開雪花斑點。
失去人形的徐麗麗怒吼,呼吸急促,焦急到無法掩飾。
祈行夜同樣發現了這個事實,他微皺眉,隨即了然。
笑了。
“你的巢穴,在坍塌。”
長刀在空中劃過一圈重新落進修長手掌,祈行夜邁開長腿,帆布鞋踩過昂貴地毯從容走向徐麗麗。
“還有什麼遺言要說嗎?為你可悲又充滿殺孽的一生做個最後總結?”
祈行夜歪了歪頭:“不過,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說太過分無法實現的遺願。那會讓我很難做啊,畢竟我是這麼一個不會拒絕彆人的善良好人。”
“但我可以保證,如果你寫的是認罪書,寫清楚你殺的都有哪些人,尤其是還沒有被找到的那些……”
他笑眯眯點頭:“那我一定替你把它寫進檔案陳詞總結裡。你會灰飛煙滅,但你說的話怎麼也算是保存了下來,也算你來過人間一趟,怎麼樣?”
太多屍體被吞噬當做肥料。
除了徐麗麗,不會再有第二人知道死亡的究竟都有哪些人。
但那些被標記為失蹤的人……還有家人朋友,在苦苦等著他們回家,在絕望中盼望他們的消息,日複一日的煎熬。
未記錄案件不會有專員負責受害者家屬的通知工作,它隻會被隱沒在黑暗中,鎖進調查局局長林不之的櫃子,石沉大海。
但祈行夜,他想,最起碼要讓那些家屬們知道一條死訊。
徹底放棄,總好過在無望的等待中一次次燃起希望又失望的痛苦折磨。
為此,他願意晚殺徐麗麗幾秒。
不過徐麗麗並不配合。
反複被傷害又重生,她的力量被削減得厲害,原本被殺人進食行為壓製的汙染影響也卷土重來,將她拖進異化進程,思考能力在快速消散。
就像被壓縮加快了進程的阿茲海默,大腦在失去對過往的記憶,模糊認知,反應能力下降,厚重霧氣彌漫了大腦,切斷與神經的鏈接,最後徹底變成一團漿糊,再不能記住任何人類的事情,也無法思考。
沒有了壓製,異化進程迅速推進,不過短短一分鐘就凶猛破壞了大腦。
唯一僅剩的意識,就是——殺了祈行夜!殺了他!
最後的念頭反複在徐麗麗腦海中反複回蕩,像卡帶的複讀機,卻一遍遍反複加深仇恨。
她赤紅著碩大眼珠,異化的聲帶粗糲難聽:“想都彆想!”
“殺了你,殺了你,你怎麼敢,怎麼敢啊啊啊啊!!!”
那一團巨大的瀝青圖案迅速炸開,噴濺到走廊四麵八方,將祈行夜唯一的離開路途徹底封鎖,像一張被張開的網,將整段走廊都囊括其中。
黑色快速沿著地麵和牆壁蔓延,迅猛衝向祈行夜,彙聚成石油般粘稠黑色的海洋,咆哮試圖吞噬他。
但徐麗麗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世界上,竟然還有人不受汙染影響。
祈行夜無法被汙染。
眼前這副換到尋常調查官身上必定死亡的局勢,對他來說卻隻是因為汙染濃度升高而呼吸困難。
他迅速重新調整呼吸節奏,同時不躲不避反而快速衝向徐麗麗,將兩者之間的距離再次縮短,迫不及待要將對方斬殺於自己刀下。
海上麵對風暴時,如何能快速衝出困局?
——衝向風暴!
祈行夜的眼眸過分明亮,太陽燃燒在他眼中。
雙刀靈活如臂指使,迅速在那團瀝青本體上留下縱橫交織的道道傷痕,而所有刀傷都交彙於一點。
在異化前是徐麗麗心口的那一處。
反複重擊同一點之下,汙染源的防禦也變得薄弱,出現裂紋。
祈行夜仰身向後,深吸一大口氣,醞足了力量灌注於手中雙刀,隨即揚手利落投擲向已然薄弱的汙染源心口。
長刀劃破空氣發出刺耳尖銳爆鳴聲,裹挾萬鈞之力如雷霆震怒,不可抵擋的衝破所有黑液的防護,直抵徐麗麗身前。
空氣陷入死一樣的安靜。
一秒,兩秒……
——“砰!”
巨響如山崩地裂
地麵顫抖,建築搖晃。
黑色一團的瀝青從被射中的那一點開始猛地炸開,黑液飛濺牆壁。
徐麗麗的臉,從黑液中慢慢浮現,表情空白呆滯,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
她的“軀乾”被那一刀開膛破肚,炸開外皮,露出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