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倒是不擔心商南明的安全問題。

異常調查局唯一一個現場指揮長官,怎麼可能連在汙染現場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焚屍爐裡看到商南明。

“真是特彆的緣分讓我遇到特殊的你啊,商美人。”

祈行夜樂不可支,斜倚在焚屍爐前一掃剛剛的緊張,咧嘴笑得一口白牙:“什麼叫有緣千裡來相會,就算你在焚燒爐裡,我在外,都能碰到。在焚屍爐裡睡得怎麼樣啊商美人,是不是有種回了老家的親切感?”

他笑得前仰後合,甚至還掏出終端“哢嚓哢嚓”一頓狂拍留念。

這也就是汙染巢穴內現在的信號不好,無法和外界聯係。可以預見到,等信號一旦恢複,商南明“睡”在焚屍爐裡的照片,勢必會在調查局的各個頻道和朋友圈內刷屏。

祈行夜在狂笑。

商南明無奈。

很顯然,是不用指望著外麵正快樂的那位搭把手,把他拽出去了。

他正準備抽身離開,卻在無意間瞥過焚屍爐上方內壁某個角落時,忽然嚴肅了麵容。

“祈行夜。”

“嗯?”

祈行夜試圖收斂笑容但失敗,掐著自己兩腮努力克製:“你放心,我沒笑,剛才是李龜龜他徒弟笑的。真的。”

不遠處的徒弟:“?”

“不……你隨意。”

商南明無奈,敲了敲爐膛內壁示意:“爐子裡麵,有東西。”

“嗯?什麼東西?”

祈行夜皺了下眉,迅速嚴肅下來。

他將手電筒順著爐膛扔進去,讓商南明可以照亮,看清那東西的真身。

但實在是太過微小。

那東西就卡在內壁焊接點的狹小縫隙裡,甚至如果不是對汙染經驗豐富的商南明,其他人就算在爐子裡躺到死,也很難發現那直徑不足一毫米的小小顆粒。

隻有在強光照射下,它才顯示出了熒光反應。

微微泛著粉紅色的光芒,像是害羞的小兔團。

汙染現場很少能看到美麗的東西,大多汙染物都在墮化後人形融化,變成猙獰可怖的模樣。

但也正因為此,越是美麗的東西,就越是危險。

無法清晰判斷出它的效果和來源。

商南明讓祈行夜將裝備袋中的采集工具扔給他,他好將微粒盛裝起來。

祈行夜看不到那微粒到底長什麼模樣,又見商南明慢吞吞的精細操作,頓時也等不及了,乾脆一擼袖子,自己上!

商南明手一抖,僵硬在原地。

他感覺到祈行夜握住了他的小腿,甚至還在從爐子外麵逐漸靠近,溫度源源不斷的傳遞過來,向他示意兩人離得是如此之近。

“祈行夜。”

商南明聲線嚴厲:“你在乾什麼。”

祈行夜:“等你?世界末日了都裝不起來,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半俯身在商南明上方,小心翼翼的從本就不甚寬闊的爐膛裡慢慢向裡移動。

爐膛空間雖然比棺材要大,但躺著商南明,又要顧及不能蹭到後背上的爐膛內壁,沾染或將微粒震動下來,簡直像避障賽道,這讓他每挪動一步都很是小心,不遠的一段路,卻肌肉緊繃,額角隱隱有汗。

商南明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祈行夜的意圖。

他僵在金屬板上,一張俊容依舊冷酷平靜,看不出任何不對,可他握著超細鑷子的修長手指卻用力到泛白。

殯儀館很冷,像一個巨大的金屬木頭陵墓,山風呼嘯,陰暗難以視物。

可祈行夜的溫度,卻熱得像太陽。

靠近時,平緩的呼吸氣流落在身上,像輕輕吹起一根毛發拂過心間,癢癢的,像拂開卻又隔心臟。

極近的距離下,就連心跳聲也如此清晰。

“喲,商美人。”

祈行夜那張俊顏猛地出現在商南明眼前,唇角咧開笑意:“怎麼樣,在棺材裡睡得開心嗎?”

商南明定了定神,抬眸看去時,眉眼無波:“嗬。你可以自己在這體驗。”

祈行夜微微聳肩:“是啊,所以我這不是來了嗎。”

他姿態自然的拍了拍商南明的肩膀,讓他給自己讓個位置,毫不見外。

兩人並肩躺在爐膛裡,仰頭看向上方內壁。

對一個人來說算得上寬闊的爐子,對兩個成年男性而言,就顯得擁擠了起來。

商南明皺眉,想要向旁邊再移動,卻也不可避免的一側身體與祈行夜緊挨著。

祈行夜不快的拍了他一下:“乾什麼呢?不要動,舉好手電筒,要是撞得我手抖沒拿穩,就算在你賬上。”

商南明無聲歎了口氣,放棄移動,安靜的當個燈架,幫祈行夜照亮微粒所在的那一點空間。

祈行夜屏息抬手,小心靠近那微粒,手勢極穩,甚至驚不起一點灰塵。

很快,微粒被夾下來,迅速放進了早就準備好的密封管裡,又被以最快的速度擰上蓋子,防止微粒在晃動間飄出去。

做完這一切,祈行夜才終於有時間喘了口氣,重新舉起密封管到眼前,在燈光下仔細觀察那一點點粉紅色的熒光。

“這是什麼?汙染粒子?”

祈行夜疑惑:“有這樣的汙染粒子嗎?怎麼沒有見過。”

商南明視線移動,落在管子上。

在高度密封的三層玻璃管內,粉紅色的一點微光像是螢火蟲一般,輕盈飄動著上下起伏,可愛又美麗,如果出現在現實中,或許會被不知情況的人們當做基因突變的珍貴粉色螢火蟲,靠近和拍照。

可事實上,它卻是被遺落在許文靜焚燒之處的唯一之物。

從汙染源身上掉落下來的東西,就算暫時不知道它的身份,也沒有任何調查官敢掉以輕心。

“難道汙染源身上的汙染粒子,還有這種不同嗎?”

祈行夜納悶:“我以前見到的汙染粒子,絕對不是這樣的。”

商南明卻平靜開口:“我見過。”

“嗯?”祈行夜疑惑轉頭看去。

商南明伸手,平靜將祈行夜的俊容轉了個角度,不讓他看著自己:“說話不需要用到眼睛。”

祈行夜:“???”

他眨了眨眼,恍然大悟般拖長音:“哦~~~該不會是商公主害羞了吧?嗯~美人?怎麼,怕看到我就會愛上我?”

商南明不理會祈行夜的調侃,隻道:“在A國,二十年前,B級影響類案件,出現過和它外形極為相似的微粒。”

“但具體的分析數據和測定工作,還需要科研院來接手。”

祈行夜皺了下眉:“汙染案件的粒子效果各不相同,唯一一致的,就是汙染粒子存在本身,怎麼還會有這種案件,連微粒都一致?”

商南明“嗯”了一聲:“所以,它們是同一案件。”

祈行夜:“…………”

“!!!”

他反應過來,大驚:“臥槽!不會吧,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商南明被過於激動的祈行夜一掌按在胸口,悶哼一聲。

他皺了下眉:“我不知道你在想的是什麼意思,但我希望,你能先鬆開手。”

祈行夜這才反應過來:“哦哦哦。”

他拿開手掌,重新躺回到商南明身邊,還不忘笑眯眯調侃對方:“還真的變成商公主

了?還是你被荔枝奪舍了,變成了豌豆公主?”

商·睡美人·豌豆公主·南明:“我肋骨上有傷。”

他用最平靜的語氣毫不在意的道:“你正好按在了刀口上。”

幾乎是與此同時,血腥的味道也慢慢在兩人間彌漫開。

祈行夜借著燈光一看……果然。

自己的手掌上帶著輕微血紅色,而商南明的肋骨處,更是已經慢慢有血跡滲透了出來,浸染了長官製服襯衫。

祈行夜:……好,好愧疚。

他假咳了一聲,努力彌補:“等一會,我重新幫你包紮。”

商南明:“嗯。”

祈行夜心裡一“咯噔”,小心翼翼試探著又提出:“那,等回去之後,你養傷期間的工作我都幫你做?”

商南明:“嗯。”

祈行夜緊張:“大不了我可以照顧你生活嘛,你睡宿舍床上,我睡地板,你的專屬護工。”

商南明:“嗯。”

祈行夜終於忍無可忍:“可以了商南明!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一直麵容無波的商南明這才側過頭看他,眉眼平靜,絲毫看不出有哪裡不對勁:“我並沒有在意。”

“是你自己在彌補愧疚,想要借我來消除你自己的情緒。你什麼都不做,我也不會說什麼。”

商南明淡淡道:“戰場上受傷,難道不正常嗎。”

祈行夜:…………

總覺得,好像這麼一說,讓人更愧疚了。

這叫什麼?這叫苦主根本不在意,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反倒更令人愧疚啊啊啊!

祈行夜自暴自棄:“算了,等出去之後,我先幫你重新包紮。”

本來的繃帶都已經沁滿了鮮血,就算不是因為愧疚,商南明這副身體狀況也不能繼續下去,要不然等對上汙染物動作幅度一大,很有可能血流過多休克。

啊,還有可能死亡……

祈行夜:完了,這麼一想更愧疚了……

而被人主動愧疚的苦主·商南明,依舊眉眼不動,似乎什麼都不知情。

戲,要演到最後一秒。——林不之……商·不之。

“微粒,並非CC2777案件始發。”

商南明嚴肅:“它是AB0009案件的遺留。除了特定編碼外,A國調查局對它還有另外一個稱呼——銜尾蛇。”

銜尾蛇,頭吞噬尾。

無限,無儘處,貪婪。

AB0009案件發生得太早。

二十年前,全世界所有發生汙染事件的國家,都對此認知不足,還處於對新事物的摸索和嘗試認知階段,如稚兒蹣跚學步,依舊停留在野蠻粗獷的處理模式中,尚未形成完善的體係,和如今已經成係統的汙染應對處理模式,不可同日而語。

而AB0009案件,就像落在所有調查官心上的一擊重錘。

那場災難,從A國某個人煙稀少的小鎮而起,經曆長達一年時間的潛伏,傳播,吞噬,最終蔓延到整個州市。

被影響人數高達三百萬,死亡以及失蹤人數四萬多,為此而殉職的A國調查官、警察、士兵以及當地民間集結的童子軍互助隊成員,高達一萬餘人。

在影響類案件的曆史中,留下尤為慘烈的一筆。

幾乎是以人命去填,經過一年多時間,才勉強撲滅了這場來勢洶洶的“大火”。

但即便如此,當年被影響的人們,也不得不麵臨後續長達二十年的持續微汙染折磨,像不死的癌症,不會致命,卻也令人被折磨到絕望,失去對生活和生命的熱愛。有的人不堪其苦,選擇自殺。

他們,在融化。

進程極緩慢,每一天,每一年,一

點點的在失去人類的形狀,五官坍塌,和皮膚粘連相融,五根手指粘合成一團,身體畸形。

像高溫融化坍塌又冷凝的蠟質小人,變成醜陋的“怪物”,被外界視線驚奇或恐懼的注視,也會被小孩追著砸泥巴尖叫是惡魔。

飽受身體和精神雙重的折磨。

也是從那一次之後,因為過大的影響範圍帶來經驗,期間錯誤的指揮和決定被當做反麵教材有跡可循,調查官們才開始對影響類案件逐步確立了應對機製。

正如剛進調查局時,羅溟對祈行夜所說:每一條規則背後,都是一條血淋淋的生命。

而因為AB0009案件波及廣泛,涉及到的所有人難以被全部管控,徹底清除汙染粒子,因此,時至今日,偶爾仍舊能在當時縫隙的附近地區,檢測到與當時一致的粒子。

也會有漏網之魚,繼續在A國各地時不時出現。

“負責國際事務的外交長官,因AB0009事件,多次向A國進行抗議和嚴厲製裁,要求A國對該影響案負責到底,與諸國共享資料。最終使得該粒子被列入我國海關檢測範圍,從A國入境的所有人或物,必須要確保不會攜帶該粒子入境導致汙染入侵。”

商南明:“當然,就連檢測該指標的海關自己,也不會知道它到底是什麼。”

一切都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進行。

可曾經出現在AB0009的粒子,還是出現在了國內,就在這個殯儀館中,影響了當時在殯儀館的所有人。

商南明無聲的歎了口氣。

“等科研院證實兩種粒子之間的關聯性之後,就可以證明CC2777並非獨立案件,而是AB0009的後續關聯事件。等我們找到源頭後,此案後續會移交負責國際案件的5隊。”

商南明淡淡道:“我們隻負責一線現場和國內部分。至於其他的,隻需要聽取5隊的報告就好。”

祈行夜狗狗眼滿是淚光:“QAQ”

察覺到不對一轉眸的商南明:“…………”

“怎麼?”他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商大官人,這可是我們共同的孩子啊!”

祈行夜痛心疾首:“你怎麼舍得把它扔給彆人?你就不想親自見證它的成長和結果嗎?”

商南明麵無表情:“嗬,不想。”

祈行夜:“……鐵石心腸!冷酷無情!虎毒不食子!”

商南明漠然:“哦。”

要是負責的每一起案件都是調查官的“孩子”,那調查局人人都是爹,尤其是林不之……以及他。

取到微粒,並大致判斷出它的屬性後,被商南明虎毒食子行為傷透了心的祈行夜,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就要往外衝。

“商南明!今日我就要跳進這煉丹爐裡,讓你隻要看到煉丹爐就想起我,痛不欲生!”

商南明冷漠:“我為什麼要來看焚屍爐?”

“少看點影視作品,祈偵探,你以為自己是孫悟空?”

祈行夜:“……你沒有娛樂生活嗎?你才是孫悟空!還要燒七七四十九天是吧?我這叫斷情絕愛仙俠劇!”

商南明:“哦。”

他抬手,做出邀請的姿勢:“那你繼續跳,我不打擾你了。”

祈行夜:“…………”

說話間,半晌不見祈行夜出來的徒弟,也顫顫巍巍挪到煉丹爐……焚屍爐外麵,擔憂又害怕的向裡麵望去:“祈老板,祈老板?”

“你在裡麵嗎?還活著嗎?”

祈行夜:“活著煉丹呢!七七四十九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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