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人中, 誰都沒想到“隱門”是真實存在的。

他們都知道,這個所謂的神秘組織,不過是他們杜撰出的一個借口。有了這個借口的掩護, 他們心中的貪欲、嫉妒, 都可以不加掩飾地暴露出來。他們可以輕易地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若沒有仇怨,隻是單看對方不順眼,也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隻要將對方的死狀偽裝成“隱門”特有的樣子,那麼這些肮臟的心思,這些殘忍的事, 就都跟他們沒關係。

而他們呢?他們仍舊是光風霽月的修真界大能, 仍舊是衣袂飄飄、受人景仰的仙道高人。

但是, 他們從沒想到, 世間竟真會有一個這樣的人, 修為蓋世,吞天噬地。

明燈大師和池堇年的目光短暫地交織了一瞬,都沒有出聲。

而旁側被拉來見證此事的淩嬅, 卻率先開了口。

“搖光, 你要想清楚, 此事是單憑你一人就能解決得了的嗎?”她說道。“既這隱門真身已然出現, 又害死了縹緲山莊莊主,那僅憑天地公理, 我們也合該……”

她話沒說完, 商驁已經抬頭看過來。

下一秒, 尖銳染血的長爪便抵在了淩嬅的喉嚨上。

淩嬅身側, 一鬼魅般的宮裝女子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她纖長的手指化作利爪, 鬼氣森森, 直逼在淩嬅的頸上。

這是一種凡人才會用的、太過原始的殺人方式,可在場的人誰都不知道,被這樣的厲鬼割斷喉嚨是怎樣的下場。

淩嬅消了聲。

便聽得立在地麵上的商驁嗓音沙啞,疲憊而又氣息微弱地低聲命令道。

“按他說的做。”

這聲音弱得幾乎消散在風裡,但是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敢不服從他的命令。

——

整座山頭上的活人,一時間隻剩下了沈搖光和商驁。

商驁立在沈搖光麵前,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他是不敢的,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現在的他,既沒有資格主動喚沈搖光師尊,也沒有資格向他跪下,求得他的懲罰或者原諒。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裡,一直到沈搖光了口。

“我從上古密書當中看到過,若想活死人、肉白骨,使得屍體行動言語如同常人,唯有一味還靈草。”他說。

他聲線聽起來平靜極了,像是在娓娓道來地闡述一件簡單的事實。

但是商驁卻看到,沈搖光嘴唇泛白,眼眶卻是紅的。

他讓師尊傷心了……他用師尊送給他保命的東西,做下了這樣不為天理所容的事情。

即便商驁生來便不知天理為何物,即便他知道,用還靈草複活群鬼純粹是因著那日的巧合。

但是他絕不給自己開脫,他恨不得親手替師尊殺了他自己。

“師尊……”商驁啞著聲音喚道。

沈搖光卻聲線平緩地接著說道:“天下隻有一株還靈草,是我給你的。”

即便他很努力地在克製,卻還是讓商驁和他自己聽見了哽咽的聲音。

“是我助紂為虐。”沈搖光緩緩說道。

商驁拚命地搖頭。

“是我,師尊,是我對你不住……”

“那麼,你的修為呢?”沈搖光靜靜地看著他,接著問道。“你從沒提起過,就在今日,我還以為你不過隻是築基期而已,擔心你獨自外出,被隱門所傷。”

他問的,都是他想知道的實實在在的事實,這些話沒什麼問不出口的。

可他卻不懂為什麼,他每多問出一句話,眼前便越模糊,像是淚水不爭氣地往上湧,遮擋住了他的視線一般。

他形容不來他心下現在是怎樣的感覺。

痛嗎?確實寸寸碎裂般痛得他齒關顫抖。是委屈嗎?他也確實不知道,商驁究竟有多少事在騙他、瞞著他。

他在他身側扮演著乖巧溫馴的徒弟,像是將那一顆簡單又直白的心全都捧出來交給了他一般。但同時,他又背著他做這樣禍世的魔鬼,他雙手沾滿鮮血,卻還在他麵前裝出不諳世事的模樣。

一時間,沈搖光竟把什麼天地公理全忘了。他隻想質問商驁,既然愛他,為何從頭至尾都在欺騙他,做出這樣的假象蒙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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