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含元殿
隨著左僉都禦史季宏,出班陳奏參劾衛鄭兩藩一事,殿中群臣心頭大驚,側目而視。【Google搜索】
衛鄭兩藩都是太上皇的兄弟,這般彈劾,豈不大傷天家之友愛和睦?
先前,賈珩與河南府尹孟錦文上疏彈劾兩藩拖欠稅糧三百餘萬石,在整個神京中就曾引起一時躁動,後來因為舉朝關注著河南叛亂局勢的走向,後續也沒怎麽再留意。
但如今,賊寇匪首已被押送入京,河南之亂的最後餘響也漸漸平靜,那麽秋後算帳之事,自也就提上了議程。
崇平帝沉聲道:「先前河南奏報,衛鄭兩藩拖欠繳納錢糧,如今河南能有善後之軍糧,係賴此因,還有不法之事,朕也略有耳聞。」
季宏拱手說道:「聖上,衛鄭兩藩不僅僅在稅糧之事上對朝廷經年拖欠,兩藩更是收買錦衣府駐洛陽上千戶所千戶,私養甲兵,囤積糧秣,臣以為兩藩其誌不小。」
這句在三國演義中頻頻用著的「其誌不小」,在這一刻,無疑很是引人遐想。
轟……
殿中群臣這下當真是沸反盈天。
先前賈珩所上密奏,因事涉兩位藩王,崇平帝在接收到後,雖然怒不可遏,但因為中原叛亂為當務之急,故引而不發,以致拉攏錦衣千戶一事,並不為朝野群臣與聞。
而這位左僉都禦史,前些時日,不顧河南戰亂,領老仆前往洛陽,明察暗訪,終於在今日河南匪首寇梟繩束縛至京丶叛亂塵埃落定之時,於朝會上揭開這個蓋子。
無疑如一顆巨石投入平靜湖麵,掀起了軒然大波。
藩王豢養甲兵,收買錦衣府衛,對了,還拖欠著朝廷的稅糧,囤積糧秣,這是要做什麽,這是要圖謀不軌!
有糧有兵,再拉攏了朝廷監視的眼線……
一時間,科道禦史紛紛出班彈劾衛鄭兩藩「大逆不道」,「其心可誅」。
刑部右侍郎岑維山,也從趙默身後出班奏,麵色冷肅,拱手說道:「聖上,臣以為當速召二王至神京問話,以辨其非,同時錦衣府竟與藩王沆瀣一氣,因緣為奸,臣以為當嚴加整飭錦衣府衛風紀!」
禮部侍郎龐士朗也出班奏道:「錦衣府探事都被收買,實在駭人聽聞,錦衣府當嚴加整飭才是。」
兩位六部侍郎級官員的出班,無疑更是又添了一把火。
其他朝臣也都蠢蠢欲動,四相而顧。
韓癀皺了皺眉,儒雅麵容沉靜如淵,唯湛然有神的目中現出一抹幽光。
糾彈錦衣風紀,可錦衣都督正是永寧伯賈子玉,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可其人去歲接管錦衣,時日尚短,縱是追責也追不到永寧伯頭上。
當然,完全可以其人所領事繁,精力有限,無暇顧及,削奪其錦衣之權,這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可以說,賈珩身兼錦衣都督丶京營節帥丶五城兵馬司,凡國朝有識之士,或者說有點兒良知的文臣,都是無法容忍。
事實上,賈珩在京期間,已經不大理五城兵馬司事務,悉數交給魏王以及五城兵馬司五城指揮。
等受封永寧伯後,就打算上疏一封,請辭提點五城兵馬司的差遣,隻是未得合適機會。
崇平帝麵色澹漠,目光掃過岑丶龐兩人,沉聲說道:「先前永寧伯就有密奏二藩收買錦衣之事,朕先前顧及河南戰事如火如荼,並未理會。」
岑維山丶龐士朗:「……」
韓癀麵色頓了頓,心頭歎了一口氣。
天子真是對永寧伯寵信殊異。
韓癀壓下心頭的複雜思緒,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說道:「聖上,既然兩位藩王事出有疑,還當查察其意,以正視聽。」
不管如何,藩王在地方拉攏府衛,私養甲兵,這些都是犯忌諱的事兒,需要拘捕至京詳詢。
楊國昌拱手道:「聖上,老臣知戶部事丶度支錢糧以來,翻閱曆年帳簿,河南等地兩藩拖欠糧秣,長達十數年,欠繳稅糧三四百萬石,雖因上次河南戰事而儘數繳回,但鄭衛兩藩兼並糧田,肆無忌憚,今遍觀河南等地,皆為兩藩之田畝,百姓都為佃農,彼等驕奢淫逸,奢靡無度,今又陰蓄甲兵,頗見異誌。」
在限製丶打壓藩王的立場上,不分齊浙兩黨,都是一致行動人。
隨著內閣首輔和內閣次輔兩人紛紛出班,要對鄭衛兩藩下手,殿中群臣再不遲疑,紛紛出班附和。
崇平帝看向下方眾臣,沉吟片刻,說道:「衛鄭兩藩,諸般逆事,有待詢問,內閣擬旨,著楚王陳欽即刻前往洛陽,押送衛鄭兩藩入京交宗人府訊問。」
宗藩畢竟是宗室,縱然犯了罪,為了皇室體麵,也不好讓都察院甚至錦衣衛拘捕,派一位藩王前往,也就成了應有之義。
待鄭衛兩王到了京城,也多半是崇平帝交辦一位與皇室有舊的勳戚在宗人府先行預審,最終將訊問結果告之於大臣。
與此同時,崇平帝還要前往重華宮與太上皇透透氣。
隻是,派遣楚王前往洛陽?
朝中眾臣聽到此處,心頭不由一緊,心思莫名。
暗道,難道是和先前的翰林院上疏,祈求早定國本有關?
……
……
楚王府,傍晚時分,晚霞漫天,彤彤如火。
軒窗下,一個著天藍色長裙丶秀發挽著桃心髻的麗人,坐在裡廂的書桉後,一手執著羊毫毛筆,一手撥打著算盤,伴隨著「劈裡啪啦」的算盤響聲時頓時響,纖纖一如蔥管潔白瑩潤的玉手,握住毛筆,就在宣紙上寫就一行娟秀清麗的梅花小楷。
正是楚王妃甄晴。
甄晴長著一張標準的瓜子臉,柳葉眉彎彎,細眸瓊鼻,臉頰肌膚粉膩,而穿過凋花軒窗的夕光照耀而來,低胸裙下現出大片瑩潤雪白的肌膚,霞光在藍色翡翠玉符上炫出一圈圈碧波微瀾的光暈。
不多時,霞光踉蹌了下,恍若逃不出黑洞的光線,可終究難以照見深深的溝壑。
時節已至四月,天氣也愈發暖和,這位姿容豔麗,眉眼冷峭的王妃,也去了身子厚厚的襖子,在廂房穿起了稍微單薄的裙裝,居家一些,身前並未束著。
甄晴彎彎眼睫顫了下,玉容見著專注,清冷目光在帳簿上的一行行文字掃過。
其上,赫然是江南甄家曆年遞送至楚王府的相關款項銀兩,以及楚王府開春以來的各項開銷支出。
作為楚王的賢內助,楚王妃甄晴在府中幾乎大權獨攬,同時也幫著楚王掌握一支暗中的情報力量。
因為手中的帳簿過於敏感,甄晴隻能親自記錄丶核算。
甄雪伸了伸懶腰,玲瓏曼妙的曲線在霞光下宛如蜿蜒起伏的丘陵,豔麗雪膚玉顏上見著一絲倦色。
就在這時,外間一個嬤嬤說道:「王妃,王爺回來了。」
甄晴聞言,抬起瑩潤如水的美眸,訝異問道:「王爺這時候怎麽回來了?」
說話間,楚王已從前廳快步來到後院,進入廂房,麵色凝重地看向甄晴。
甄晴磨盤一樣的蜜桃臀離了鋪就褥子的太師椅,迎了上去,關切說道:「王爺,這是怎麽了?愁眉不展的?」
說著,親自提起圓桌上的茶壺給楚王斟茶,茶香鳥鳥升騰的熱氣,四溢開來。
楚王坐在繡墩上,歎道:「父皇派了我前往洛陽,護送衛鄭兩藩入京。」
甄晴玉容微訝,遞過去茶盅,柔聲問道:「去洛陽?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楚王接過茶盅,喝了一口,麵色凝重道:「據路上內監所言,大衛鄭兩藩在河南收買錦衣府衛,又私蓄甲兵,朝廷要嚴辦兩藩。」
甄晴聞言,玉容微變,彎彎秀眉蹙起,狹長清冽的美眸見著驚異之色流露,道:「他們如此膽大妄為,難道是要謀逆?」
楚王搖了搖頭,沉聲道:「這個就不知了,不過,永寧伯去洛陽之時,追繳了衛鄭兩藩拖欠的稅糧,今天朝會曝出兩藩逆事,父皇單單派我過去,辦這趟苦差事,也不知是什麽用意?難道是因為上次翰林院議立國本的事兒?」
他隱隱覺得父皇是有些像是在敲打於他。
甄晴想了想,柳葉眉下,鳳眸閃了閃,思忖著其中的緣故。
過了會兒,粉唇輕啟,柔聲道:「王爺許是多慮了,這等遠支宗室,又是長輩,觸犯國法,原該是宗室前去提人,交付宗人府鞠問,以示鄭重,不然派朝廷法吏過去,反而不成體統。」
楚王麵色頓了頓,點了點頭道:「是這個理。」
心頭鬆了一口氣。
甄晴清聲道:「況臣妾覺得,父皇派王爺這個差事,未嘗不是一樁好事兒。」
「好事兒?」楚王這下真的有些不明所以。
甄晴鳳眸明亮熠熠地看向楚王,柔聲道:「臣妾以為,想來是翰林院的事兒,在父皇那邊兒,已被查的水落石出,這才給王爺派個差事,以示倚重,不過還是需王爺處置好,這等事兒,弄得不好,在遠支宗室那裡落了閒話,可如是處置的周全妥當,父皇心情悅然,宗室敬服,那時,父皇認為王爺在宗族那裡有大家氣度,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皆有章法體統,情理兼備,那時候就得了彩頭了。」
最後一句「家事國事天下事……」,是她前幾天與那秦氏說話時,在賈子玉書房外的門柱瞥見到木牌,留下深刻印象,據秦氏解釋,這是賈子玉平時所寫,以為座右銘。
嗯,她當著王爺的麵引用著賈子玉的座右銘,好像有些不對?
楚王聞言,俊朗白皙的麵容上,若有所思,眼前一亮,讚道:「好一個家事國事天下事,欲為人主,豈不事事在心,情理兼備,我到了洛陽,恐怕還要對衛鄭兩藩客氣一些。」
原本以為是一趟得罪人的苦差事,心底有些打退堂鼓,不想竟還有著這般深刻用意。
「王爺,有禮有節,於朝廷法度當有堅持,彆的就是溫厚。」甄晴柔聲說道。
楚王俊朗麵容上隱隱見著翕然,目光欣賞地看向甄晴,笑道:「愛妃真是我的賢內助,洛陽不少土特產,回來時候給愛妃帶著一些。」
說著,握住甄晴的纖纖柔荑。
甄晴輕輕「嗯」了一聲,豔若桃李的玉容上現出盈盈笑意,柔聲道:「王爺彆忘了到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