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舒將手電筒放在雲愫的包裡,全靠練就出的野外生存能力和與生俱來的敏銳感尋找方向。雲愫跟在他身後,默默看著周景舒挺拔的身影在前麵指引自己。這條路彎彎曲曲,黑暗無光,可是因為周景舒,雲愫卻沒來由地感到心安。
周景舒走上一會兒就會回頭看看她,不敢太大聲的交流,隻能捏捏她的手指,詢問雲愫是否有事。
好在雲愫雖然體弱,但是近些年也走訪了很多地區,對於惡劣的環境多有適應。
細雨慢慢停歇,周景舒蹲下身查看地上的腳印,雲愫打開手電筒調到最暗的燈光問:“是奇力亞嗎?”
“差不多,但是還有彆人。”周景舒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奇力亞被叛軍捉到,這幫人為了壯大自己,很喜歡招募或者綁架孩子作為娃娃兵。娃娃兵不怕死,更不知疲倦,戰鬥力反而更高,但是為了催生他們嗜血的一麵,叛軍往往給這些孩子注射毒品,把他們調教成一夥不顧人性道德的殺人機器。他微微蹙眉,隻希望是自己多想了,或許是原住民發現了迷路的奇力亞,準備讓他呆一晚,明兒一早再送回去。
雲愫見他身上平添一份肅殺的氣息,隻是一瞬,他抬眸,目光柔和地看著雲愫:“愫愫,你也走了一會兒了,要不在這裡等等我,我很快就把奇力亞帶回來?”他指了指樹上:“我幫你爬上去,你就在枝丫間等我。”
雲愫下意識地拒絕:“我想和你一起。”
周景舒站起身,歎了口氣,卻很執著,沉聲對她講:“前麵可能有叛軍,你在樹上等我,或許更安全些。”
雲愫思忖了幾秒中,想著自己跟隨他也許隻能是拖累,隻好點頭。
周景舒也不舍,可眼下這是最安全的選擇。
他帶著她爬上樹,用自己攜帶的繩子將她雙腿綁在樹枝上,試了好幾次確定穩固才說:“愫愫,有任何人路過都不要出聲。除非是我。”
雲愫重重點頭,然後將手電筒和匕首塞到他懷裡:“你小心。”
周景舒驀然想起曾經在岩洞中自己也是如此,將手槍和刀具給她防身,現在角色對調,他心間如萬般春意柔情纏繞,欺近一些在雲愫眉心處碰了碰:“等我。”
周景舒說完,什麼都沒有收下,重新塞回她懷中,含了輕鬆的笑容說:“不會有事。”他縱身一跳從樹上躍到地麵,沒了雲愫,周景舒行動十分快,幾乎是眨眼之間,雲愫已經看不到周景舒的身形。
雲愫坐在樹上,仰望夜空,能看到那輪何時何地都一樣的明月,明月寄情思,她不停地祈禱周景舒不要有事。這份等待充滿了無助,好在沒有維持太久,腳步聲急促地靠近,雲愫的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她低頭,努力地去觀察來者是誰,握著刀的手已經汗涔涔得,直到周景舒熟悉的聲音響起,她驚呼一聲,迅速解開雙腿的繩子,學者他的樣子從樹上爬下去。
周景舒見她要靠近,連忙擺了擺手道:“我身上都是血。”
他身上背著昏迷不醒的奇力亞,雲愫連忙關切地上下打量著兩人:“受傷了嗎?怎麼會有這麼多血?”
“蹲下!”話音剛落,周景舒忽然吐出兩個字,雲愫立刻毫不猶豫地蹲下身,周景舒往旁邊側身躲開投擲過來的長矛,電光火石間手上寒光一現,匕首精準地刺入不遠處叛軍的胸口。周景舒放下背上的奇力亞,快步走到倒下的叛軍身旁,叛軍還有氣息,他扭頭命令雲愫轉身閉上眼睛,然後手中的刀驟然拔出又刺向叛軍的頭顱,刀柄轉動,叛軍睜大著眼睛,口中的血爭先湧出,身體終於僵硬,徹底沒了氣息。
周景舒這才拔出之前殺害叛軍時奪到的刀,在身上隨便擦了擦,回到雲愫身旁。雲愫聞到濃重的血腥氣,周景舒溫聲撫慰著:“人已經死了。我來背奇力亞。”
雲愫看著周景舒英俊的麵容,雖然他已經清理過,但是耳朵附近還是有明顯的血跡:“真的沒受傷嗎?”
“沒有。”周景舒笑笑,寬慰她說,“死的人是他們。”她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心底下仍舊擔心:“奇力亞怎麼樣?”
“和我預判的差不多,有四個叛軍在附近走動,將奇力亞綁走了,我去的時候,他們將奇力亞打暈,準備要把他送到鄰國的總部去。”
雲愫揪住他的衣袖:“那他們會不會……”
“不會,這裡忽然的死亡早已習以為常,他們不會在乎。”周景舒堅定地開口。
他又怕她見自己殺戮場景過於殘忍,手指緩緩伸出,最後還是停留在雲愫頰邊,沒有附上去:“抱歉,總是讓你看到這些。”
雲愫搖搖頭,並未躲避:“你是迫不得已。”
又走了一段時間,總算聽到學校裡來搜救的人的聲音。說是搜救隊,也不過就是學校裡臨時組織的幾位工作人員,警察是絕對不管這些事情的,敷衍說明兒一早再來。可這種事哪能等到明兒一早?
他們看周景舒臉上血痕斑駁也以為他受了傷,周景舒隻道遇上了零星的幾個從鄰國過來的叛軍,好在奇力亞安然無恙。小孩子在回去的路上醒了過來,聽說了這些事,也頓覺後怕,撲在校長懷裡放聲大哭。
回到學校都已經是後半夜,周景舒在教室拚湊出來的宿舍裡清洗身上,冷不防傳來細微的敲門聲,周景舒揚聲詢問是誰,卻是雲愫柔婉的聲音:“是我,程雲愫。”
周景舒很是驚喜,打開門看著雲愫手中攥著一瓶藥膏。宿舍內隻有一盞煤油燈,周景舒背著燈光,可他依舊能看到雲愫麵上的表情,溫婉如水,沒有什麼怨念,長久以來埋藏在周景舒心底的絕望被一種希冀所取代,他很開心地看著她問:“找我有事?”
雲愫把手裡的藥膏遞給他,那是一罐淡綠色的藥膏,纖纖玉手,仿佛掌心中盛放著一大朵荷葉:“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方才已經給奇力亞了一些,你看看你是否需要。”
周景舒本來不肯告訴她自己的傷情,或許是有幾分逞能,可現下他卻改了主意,反而側過身靠在門旁問她:“你要不要進來?”
雲愫遲疑片刻,也真的走入宿舍。
這宿舍現在隻有周景舒一個人住,煤油燈在屋內勉強照亮一角,簡陋的木凳子上放著一件帶血的T恤衫,周景舒拿過抖了抖扔到盆子裡說:“這衣服臟了,我正好要洗一洗。”
“你還是受傷了對不對?”雲愫擔心地輕聲問他。
周景舒讓她坐在靠窗戶的位置,自己露出手臂上的傷痕給她看,傷口很深,應該都是刀傷,裡麵露出鮮紅的血肉:“多數都在這裡,不致命罷了。好在他們沒帶槍。”
雲愫暗自歎了口氣,默不作聲地打開藥膏給他塗抹上,周景舒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雲愫,貪婪而又溫柔。雲愫又道:“我看看你腹部。”
周景舒立刻明白她要看什麼,便推脫說:“那裡早都好了。”
“留下疤了,是不是?”雲愫執意要掀開看,周景舒隻好自己將衣服往上卷了卷,小腹部猙獰的兩道疤痕顯露在雲愫麵前,除此之外,他的胸口還有數不儘的或大或小的傷疤,雲愫頓時嚇了一跳,忙問道,“這些、這些都是怎麼弄的?”
周景舒不以為意:“我說過的,我後來被叛軍抓到了,被他們毆打了一頓。”他說的輕描淡寫,可是雲愫卻知道並非這麼簡單,周景舒見她執著,隻好斟酌了一下言辭道:“那天你翻過籬笆牆,我其實是想撐著最後一口氣去追你,奈何我當時真的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那些叛軍很快就跟了過來,見我還沒死,隨便找了具屍體替代我,將我帶到鄰國的營地。也許是看我還有點本事,想把我招募進去,但是我不想,於是就被他們羈押起來,用各種手段迫使我投降。不過很快就有政府軍來了,我也就趁亂逃了出來。”
離開S國後,雲愫在一些學術報刊上看到過一些關於叛軍如何虐待俘虜的描述,但畢竟是麵向大眾的紙媒,真正的血腥殘忍隻有親曆者才能懂得,她無法讓自己直白地開口詢問他遭受了哪些虐待,這無疑是又一次對周景舒的傷害,可他似乎絲毫都不介意,反而摸摸雲愫散亂的雲鬢,笑著抹去氣氛中的尷尬與心疼:“你可千萬彆多想,沒有那種虐待行為。”
“哪種?”她怔怔地問。
“沒有男人和我上床。”周景舒戲謔地開口。
雲愫腦子先是一陣死機狀態,過了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有些叛軍確實有那種豢養男寵的癖好,故而很多娃娃兵一方麵是士兵,另一方麵又是某些首領的孌童,她頓時俏臉勻紅,手中的棉棒狠狠扔到周景舒臉上,啐道:“不要臉。”
周景舒眼底是溫煦的目光:“我是拍你擔心。”
“你愛和誰上床就和誰上傳,男女都好,我才不管。”雲愫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