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東興致並不是太高“聽朱局長說,益楊財政緊張,所有供應商都得全額墊資。公路修好之後,付三分之一,餘款一年結清,這就意味著我們要墊不少的錢。”
朱兵說這話的時候,曾憲剛也在場,隻是他並沒有太在意。聽到侯衛東說得這麼嚴重,這才引起了他的重視,十幾萬拿到手,要讓他全部拿出去,就如割他心頭肉一般。
曾憲剛心裡暗暗打定主意,就算天塌了下來,他也隻出七萬元,另外的八萬元,就是壓箱底的錢,道“我們簽合同的時候,最好還是讓交通局按進度撥款,拖得太久,我們這種小老板根本承受不了。”
侯衛東道“交通局是我們的衣食父母,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交通局畢竟是政府部門,他們最多欠債,而不會賴賬。”
兩人聊了一會兒,曾憲剛便離開了侯衛東的房間。在侯衛東半醉半醒的時候,尖利的電話鈴聲將侯衛東驚醒。侯衛東火冒三丈地拿起話筒,裡麵傳來一個女聲“先生,需要特殊服務嗎?”
掛斷電話,侯衛東腦海裡就浮現出按摩女子平靜的麵龐,心道“兩三年前,這些事都屬於流氓範疇。如今卻是見怪不怪,這世界真的變化了嗎?”
全額墊資
早上起床,侯衛東給小佳打了傳呼。過了一會兒,小佳才回電話。
“周末我要到沙州來,你在不在?”
小佳的回應並不是太積極,道“這個周末,建委柳主任要請步市長吃飯,我是辦公室工作人員,要去服務,實在是走不開。”
雖然侯衛東熱臉貼上了冷屁股,他卻不生氣,道“小佳,我在上青林開了一個石場。”
電話另一頭,正好建委柳副主任走進了辦公室。小佳並沒有聽到侯衛東在說什麼,連忙把話筒放在桌上,給柳副主任打了一個招呼。
建委柳副主任背著手,道“小佳,晚上要請步市長吃飯。明天建委請步市長去視察建委幾個新工地,你要主動點,多敬步市長兩杯,他很器重你。”
柳副主任是一個大禿話,兩人也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開始討論起芬剛石場要投入多少錢,備多少料。
侯衛東回到上青林,立刻開始全力啟動狗背彎石場。他是按照現代石場的標準來建這個石場,十幾萬投進去,也沒有多少響動。
時間過得極快,轉眼間就到了10月,在這幾個月裡,也發生了一些事情
一是段英順利地調到了益楊報社,成了一名報社記者。她為了給青林鎮發報道,深入到上青林,卻沒有見到侯衛東。郵政代辦點的楊新春給侯衛東新買的傳呼機留了言,侯衛東沒有回應。
二是在黨校認識的任林渡,順利地出任了李山鎮團委書記。
三是侯衛東被放逐到了上青林,將仕途越看越淡。這期間,小佳在建委辦公室的崗位上很出色,8月中旬,曾經跟隨著建委柳副主任到過益楊縣,縣委祝焱書記、馬有財縣長親自參加了接待。賓主歡笑一堂,由於時間匆忙,小佳隻是在侯衛東的中文傳呼機上留了言,兩人並未見麵。
一切順利的小佳此時也有了煩惱,步海雲副市長的公子步高向她發起了強烈的攻勢,而且愈來愈猛,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
步高畢業於複旦大學,剛滿三十歲。他在嶺西省一家甲級資質的建築公司工作了數年,然後自立門戶,當上了一家小建築公司的老總。他的觸角伸進了沙州建築市場,擴張得極快。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見到了當時才到建委辦公室工作的張小佳,頓時眼前一亮,便展開了不懈的追求。小佳很果斷地拒絕了步高的追求,明確表示自己有男朋友,但是步高不依不饒,依然狂追不舍。
第四是青林鎮鎮委書記趙永勝的兒子趙小軍,通過高誌遠的關係還是分到了建委。他初來之時,被張小佳找機會修理了兩次,這使得趙小軍鬱悶之後又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他得知了張小佳的男朋友在青林鎮政府,心裡也就明白了幾分,將其父親一頓埋怨。
趙小軍是趙家唯一的大學生,是趙永勝夫人的心頭肉。她聽說兒子因為侯衛東在沙州建委受了委屈,也將趙永勝一陣數落。
這半年來,趙永勝仍然和秦飛躍鬥得不亦樂乎,兩人各顯神通,互不服輸。侯衛東隻是青林鎮的小人物,那天會議以後,侯衛東再也沒有出現在趙永勝眼前,他已對這位年輕大學生很淡漠了。被老婆兒子埋怨以後,他又將侯衛東納入到自己的視線範圍,並在一個合適的時候,宣布恢複侯衛東工作組副組長的職務。
此時,沙益路建設剛剛進入高潮。由於上青林的石頭質量最好,開采成本最低,碎石每一方比益楊羅盤石場要便宜一塊錢,且質量優於羅盤碎石。因此,沙益路的碎石主要來自青林山。施工正常以後,每天對片石和碎石的需求量極大,芬剛石場、狗背彎石場、曾家石場、秦家石場、田大刀所開的小石場,以及習昭勇和另外幾家開的石場,均開足了馬力進行生產,才勉強保證了石料供應。
五大石場之中最大的石場便是侯衛東獨立辦的狗背彎石場。狗背彎石場采用了梯田式的開采模式,這是侯衛東參觀了沙州市一個大石場得出的經驗。而其他小石場,均是采取直上直下式,作業麵又高又陡,看下去很是嚇人。
侯衛東的心思全部放在石場上,工作組副組長的職位對他絲毫沒有吸引力。不過趙永勝是青林鎮黨委書記,是青林鎮最大的地頭蛇。地頭蛇發出了和解信號,為了石場生意順利,他選擇了虛與委蛇,找了個機會給趙永勝表態道“趙書記,感謝組織對我的信任,我從哪裡摔倒就從哪裡爬起來,一定在上青林好好工作,多為老百姓辦實事。”
最令侯衛東焦心的是石場的事情,每天前來上青林拉石頭的車穿梭不停。按理說上青林石場的大小老板們都應該高興,但是沙益路采取了由石場老板全額墊資的方式,經過了一輪建設高潮,侯衛東手裡掌握的十六萬全部投了進去。手裡沒有錢了,而工程款還沒有任何眉目。
1994年10月19日,幾個石場老板就聚在了上青林老院子裡,商量著如何解決此事。侯衛東是開石場的元老,狗背彎石場又是最大的石場,他自然而然就成為了老板們的核心。
“瘋子,有什麼辦法?交通局再不付錢,石場就要停產了。”田大刀東拚西湊,弄了三萬多元,辦了一個小石場,搭上了沙益路建設的順風船,滿以為很快就發財了,誰知幾個月下來,借的錢全部用光,還欠了電費、水費、青畝費、土地占用費和工資錢等各種費用約四萬多。在石場上班的村民揚言,再不發工資就不乾了。
曾憲剛在數月前還有十幾萬家產,他自家後山的新石場規模比芬剛石場略小,排在了上青林所有石場的第三位。他原本隻想投入一部分錢,可是機會來了以後,為了多賺錢,曾家石場開足了所有馬力,運出的石料比芬剛石場還要多。因此他投資也就相對較大,如今除了賬麵上的利潤,家裡已是一貧如洗。他已有一個月沒有品嘗到豬肉味道,幸好家裡池塘還養著幾百斤魚,否則硬是一月不知肉味。他有了前一次要款的經曆,心裡就踏實了許多,隻是坐在一邊抽煙,看著其他幾個人叫苦不迭。
秦大江借了侯衛東一萬,又貸款兩萬,這三萬元很快就如泥牛入海,不見了蹤影。他又借遍了親朋好友,才弄了兩萬元,隨著工程進展,很快也不見了蹤影。他拍著桌子道“交通局硬是霸道,哪裡這樣辦事的,我們聯合起來,停了他們的石料,讓他們來求我。”
田大刀道“把老子惹毛了,拿點炸藥把交通局辦公室炸了。”
習昭勇聽了田大刀的話,氣不打一處來,道“田大刀胡說八道,把交通局炸了,我們找誰要錢?”
侯衛東年齡最小,反而是最為沉穩,道“少說兩句,這個時候彆說氣話。和交通局關係搞僵了,以後生意還想不想做,大家還是說點實在的主意。”
秦大江滿臉苦相,道“這樣拖下去,我們實在承受不起。瘋子,我們幾人找交通局曾昭強局長,跟他講明實際情況,多少要點錢。”
大家都同意秦大江的提議,侯衛東怕這幾人心急亂說話,道“找曾局長可以,但是一定要有禮有節,不能把曾局長得罪了。田大刀要麼不去,要麼不要說話,你那張臭嘴,說話太難聽了。益楊縣除了上青林,還有羅盤山也產石頭,雖然他們的質量不如我們,但也能用,如果真的得罪了曾局長,麻煩大了。”
侯衛東給朱兵打電話聯係了一下,朱兵便向曾局長彙報,約定第二天下午見麵。
上青林公路修好以後,山上終於通了公共汽車,不過班次很少。每天下午3點從益楊車站發車,6點到達上青林場鎮,晚上客車並不返回,停在老鄉政府的小院子裡麵。第二天早上7點鐘發車,10點鐘左右到達益楊縣城。
侯衛東、秦大江、曾憲剛、習昭勇和田大刀五個人,從上青林場鎮上車,前往交通局,請求支付部分工程款。
上青林公路雖然是泥結石路麵,勝在新近鋪成,客車平穩快速,10點30分,一行人準時來到了交通局六樓會議室。這是交通局班子開會的地方,特意用來接待幾位石場老板。
交通局曾昭強和朱兵早已商量好應對之法。
朱兵最先出現在會議室,他滿臉笑容,手裡拿著一包紅塔山,道“曾局長有點事,等一會兒再過來。”
他一邊散著煙一邊開著玩笑“秦書記,好久沒有見你。今天中午我在交通局找了一個高手,和你比一比酒量,上次到你們村裡,把我喝慘了。”又道“曾主任,你乾脆買輛客車,跑運輸也找錢,到我這裡來辦手續。”
曾憲剛已經跟朱兵很熟悉了,他愁眉不展地道“朱局長,彆說買車了,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朱局長撥一點款給我們,救救急,確實沒得屁眼法了。”
田大刀也想說話,一旁的習昭勇就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少開腔,聽彆人講。”
朱兵和習昭勇與田大刀都是初次見麵,並不熟悉,也就沒有和他們兩位開玩笑。朱兵對侯衛東笑道“瘋子,我們單位分來了一位女大學生,漂亮得很,今天晚上我給你們創造一個見麵的機會。”
侯衛東道“被我老婆發現了,肯定要把我的小兄弟砍掉。算了,太冒險了。”
朱兵努力營造了一種寬鬆、和平的氣氛,道“怕什麼怕,現在流行家裡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
昨天侯衛東打了電話以後,曾昭強和他就將資料調來看了看。這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光是碎石這一項就需要付給上青林五個石場一百二十多萬,還不包括數量巨大的片石。此時交通局賬戶裡隻有幾萬的日常生活費用,根本無法提前支付各種材料錢。